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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金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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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宗主那邊由我去說。”

“有勞前輩。”

“你自己也機靈些。”王山心知再勸無益,叮囑了一句往回走,沒多遠又忍不住佇足回眸。

戰事落幕,殘火搖曳。

半塊磐石凸出崖邊,飄忽的焰光勾描出一襲剪影,挺拔,硬朗。夜風不躁,帶著初秋的微涼,肆意撥弄著鬢發、衣角,又將那人影吹出一抹超然與孤涼。

回想初聞觀劫時,王山何等震撼,乃至此刻仍自沉浸其中。

感受著寵渡身上超越其年歲的那股成熟與穩重,王山心頭不由“唉”了一聲,“難怪穆清兩口子如此看重他。”

也正是在兩人話彆的這段時間裡,穆多海抓住了為寵渡正名的一個機會,應了陳詞的問話,“稟長老,我與甘師妹已商量妥當,申請……暫留片刻。”

多海也是用心良苦,為了引起眾人的注意,不但提高了嗓音,更在最後四個字前特地做出很明顯的停頓,如願引發一撥驚歎。

“什麼穆師兄跟十三師妹也不走!”

“這是疫病麼,還能傳染”

“都怎麼想的把我搞糊塗了。”

此二人,一個是長老之後,一個是馴獸的好苗子,隻是私下裡聊了幾句,就心血來潮想留下,所以眾長老再不耐也不得不慎重對待。

“你個小妮子,”柳暗花氣急敗壞,疾步上前扣住了十三妹的手腕,“跟我鬨呢”

“師父……”

“留下來等死麼跟為師回山。”

“柳長老,”穆多海急道,“此舉另有考量,請容詳稟。”

“說說看。”落雲子也被驚動了,正帶著從其他方向上趕來的回千朵三人,信步朝二人這邊走來。

多海言簡意賅地說著,有十三妹適時幫腔,末了道:“因此我二人想再待些時候,待塵埃落定,再隨宗主回山,懇請宗主與眾位長老成全。”

為趁機給寵渡正名,穆多海聲如洪鐘,話音傳入附近弟子耳中,清清楚楚。由此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終於完全明白了寵渡的意圖。

“觀劫!”

“不就渡個劫麼,有啥好看的”

“放屁,你幾時見過飛升之劫那可是化神級彆!興許這輩子隻此一次,錯過了這回,鬼曉得還遇不遇得上”

“想想還真是,憑咱們如今的身份,這等眼福可遇不可求,就算拿來吹牛,也更有本錢啊。”

“你說咱們咋就沒想到呢”

“咳,淨顧著逃命了。”

回頭再看,這事兒好像也沒什麼,似乎是個人都能想到,然而事實是,偏偏就隻寵渡一個人提了出來,並一直在做。

誠然,今夜局勢緊張,令人根本無暇他顧,算是事出有因,一時沒想到這一層也情有可原;但人家同在局中,更牽頭扭轉了整個戰局,又是怎麼考慮到這塊兒的呢

最合理的解釋,僅一種。

他不慌。

不是裝不慌,而是真不慌。

必如此,方有可能運籌全局,在妖人兩族還為結界與封印打得頭破血流時,就已經預見到事態的後續進展。

而這樣的鎮靜背後,無疑是強大的自信;支撐自信的,唯有睥睨同境乃至越境的過硬實力。

可怕……

如此開闊眼界,如此冷靜的頭腦,如此不凡的戰力,若是被他算計,有幾人逃得了莫名地,不知多少弟子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都是爹生娘養的,差彆咋就這麼大”

“這廝散養慣了,路子野,所思所想、所言所行,豈可以常理度之”

“本以為他故弄玄虛,原來是冤枉了他……這樣的打算實非常人可為,說實話,我都開始佩服他了。”

“聽這意思,你也不走了”

“開什麼玩笑,我可沒這魄力。”

“快看快看,王長老好像要過來了,是那家夥決定回去了麼”

此刻,不光是淨妖宗弟子驚駭無比,就連丹境強者甚而四宗宗主也不免渾身一顫如遭雷擊,心緒震蕩難寧,不斷自問著同樣一個問題。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元嬰離化神,本就近在咫尺,自當早作籌謀,其中與各種應劫寶器相較,很多時候經驗反而更為重要:能受前人指點或者直接旁觀,進而避免可能的諸般彎路,不比什麼都強

恰如當下,化神與飛升雖有不同,理卻相通,若能趁機揣摩感悟,必有所得,對不論是應劫破境還是日後精進,百利而無一害。

可惜一個現成的大好契機,就這麼被自己給放掉了,反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攥在手裡……難道活過數百年,連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都不如

一念及此,四宗宗主腸子都悔青了,心頭似翻了五味瓶,滋味兒很是複雜,望著遠處那道專注的人影,神色陰晴不定。

“落雲道友,可喜可賀。”

“喜從何來”

“此子思行縝密,實力超群,同境之中怕是難覓敵手,往小了說是你門中弟子,往大了說乃道門之幸,豈有不賀之理”

“他是山下的雜役。”

“什麼,還未入山門!”

“當真!那就簡單了。”

“話是這麼說,不過嘛,既有此身手,是否正式入宗還有何區彆不過差個形式而已,你幾個——”落雲子自顧自地說著,猛而察覺氣氛不對,急忙轉身,哪裡還見半個人影

三名元嬰老怪,全在往寵渡那頭趕。

仿佛發現未經打磨的璞玉一般,三人爭先恐後圍上前去,貴為宗主之尊卻個個嬉皮笑臉,還沒走過半路,已然叫嚷開來。

“小友!小友既是自在散人,去我煉器閣宗小坐片刻如何我山上幾件極有趣的寶貝將出爐,就在這幾日,不妨前去一觀。”

“老烈火,你這男人婆忒小氣,隻請人家去坐一會兒”沈道富嗆聲道,“小友隨我去神泉宗,本座收你為關門弟子。”

“鳥不生蛋兩塊破地有什麼好看用八抬大轎請我都不去。”方榮芝莞爾一笑,“還是來我藥香穀吧,讓師姐們帶你去采藥,還有‘雙修’之福喲。”

寶貝,在利器。

弟子,在身份。

雙修,在境界。

為把寵渡爭取到手,或名或利,三老怪可謂下了血本施以重誘,隻把一乾淨妖弟子聽得目瞪口呆。

“我沒看錯吧,三位宗主親口招攬!”

“那家夥是香餑餑麼,有這麼香”

“不就立了點小功,又送寶貝又贈丹藥的,至於麼”

“而且我聽說藥香穀男子極少,那些師姐師妹可漂亮了,真是運氣了這廝。”

“咱們也不差呀,為啥撈不著這等好事”

就事論事,任何嘍囉都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即便心智堅定如寵渡,若非另有未知的線索有待挖掘,同樣不免淪陷。

一想到那個長久以來召喚自己的神秘力量很可能就埋在淨妖山下,寵渡也就清醒了。畢竟,若遠赴三宗,少卻地利之便,還如何深挖

所以,除了內心波動片刻,寵渡根本不搭理三名老怪,仿佛沒聽見一樣,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仍自一心望天。

隻苦了走到半路的王山,伸展雙臂,跟保護雞崽兒的老母雞似的,且退且攔,“三位宗主稍安勿躁,請再給這娃娃些工夫。”

“王山,給本座頂住嘍,不然回山關你禁閉。”落雲子在遠處吼了一句,接著側頭斜睨身後,厲聲言道:“除了穆多海與甘十三妹,都給我回去。”

“我等遵命。”

也許淨妖弟子與寵渡最大的差距,就在於此了:想留下來的人不少,卻也僅限於想想罷了,沒人真的這麼做。

一則,有傷在身。

二則,如果留下的人太多,那落雲子就真的顧不過來了。

大抵平庸之徒慣能自我開脫與慰藉,既有所謂“鈞命難違““形勢所迫”之類合乎情理的托詞,是不吝借以掩蓋內心深處的怯懦的。

“好耶,可以回去了。”

“師妹再忍忍,到山上就好了。”

“結束了……總算撐過來了。”

眾弟子這邊歡欣鼓舞,而王山那邊卻叫苦不迭。一個玄丹圓滿,哪裡攔得住三名元嬰老怪,單純拚氣力也得輸啊。

回千朵三人撇開王山,疾步奔向寵渡,怎料丈許開外身影忽閃,一人負手挺立,眉眼帶笑地道:“三位請止步。”

蒙麵的白袍道人!

“閣下手段高絕,此番仗義援手,實我道門之幸。”沈道富與另兩人互望一眼,做了個揖手,“請賜尊姓大名。”

“某滄海散遊耳,”那道人壓低嗓音,聊以偽裝,明顯不願以真麵目示人,“不足掛齒。”

“敢問居哪座山府”

“三山五嶽,皆吾道場。”

“道友此來何意”

“此行誌在彆處,與守印無關,先前不過順手而為。”白袍道人笑了笑,“爾等不必記懷。”

一番對答滴水不漏,婉拒之意溢於言表,且道人底氣十足,縱然麵對三名同級老怪流出的氣機,也未露半分怯懦,更隱隱間反壓一頭。

三老怪有力沒處使,隻覺一拳砸在棉花團上,自然心有不甘,尋思著還要從其他方麵入手。

“此子不俗,十分難得。”沈道富指向寵渡,“尊駕是否也有興趣將之收在身邊”

“他於我亦不過意外之喜。”

“既如此,何故攔住我等”

“契機難遇,我念其不易罷了。”道人搖搖頭,“爾等且先候在一旁,渡劫完成之前,隻要有我在,無人動得了這娃娃,——他也不行。”

順著道人的指向,三老怪側身回眸,正見落雲子帶著十三妹與穆多海過來,身後空空蕩蕩再無半個人影,想是已經通過傳送陣將眾弟子送回山去了。

“既是同境修為當平輩論交,你卻‘爾等’來‘爾等’去,當自己化神了不成”落雲子心頭不爽快,步至最前,與道人兩相對望,笑問道:“足下與此子有舊”

“某隻好奇他能悟出什麼。”

“道友真以為他能有所悟”

其實,四老怪看重的,是寵渡今夜展露出來的實力、眼界與魄力;至於觀劫悟道,他們是打心眼兒裡不信的,所以方才並不怕驚擾寵渡,鬨了一出搶人戲碼。

畢竟,玄玄大道,即便像他們這樣觸及神境巔峰的人也不敢說能參悟多少,他一個煉氣圓滿的娃娃能悟出個啥

“這天劫沒多久了,爾等也抓緊時候看看吧,庶幾有感。”道人說著,信步走到側邊,看起來意興缺缺無心再談。

老怪們倒也知趣兒,未作強求,隻是各自望天,身後站著的,是申請留下來的兩個小輩。

甘十三妹神采灼灼,目光就沒離開過立在崖邊上的那道孤影,——哪裡是觀劫根本就是在看人!

“可憐的阿妹,”旁邊的穆多海暗歎連連,“大哥真替你捏把汗哪。”

場間就此透出幾分莫名的喜感。

多海看看十三妹。

十三妹偷瞄寵渡。

寵渡卻凝望星夜。

夜空上,最初的蝙蝠原靈正在褪去最後一絲獸樣,但在地麵看去,因為距離太遠、天色晦暗,映入眼簾的,已經是一個人形巨影。

元神。

連天接地,似抬手即可觸天。

就在元神完整成形的刹那,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轟然爆開,其速之快、勢之迅,瞬間彌漫天地,就仿佛這氣息本就無處不在,隻是此刻突然顯露出來。

或者更貼切點說,這氣息原是被鎖住的,而老妖飛升恰似一把鑰匙,將那鎖解開了。

“這氣息……好生玄奧。”

“淡如清風,卻深沉似海。”

“恍有所感,細琢無痕。”

“關於化神或飛升的傳聞與記載,相信老三位不比本座涉獵得少,”落雲子眉頭緊蹙,“可曾記得有過類似異象”

回千朵三人齊刷刷搖頭,同樣滿臉凝重,忽而似想起什麼,先後側頭看去,果然聽得那白袍道人歎言:“唉,想不到這老妖竟有此氣運,居然真的悟出了‘道意’。”

“道意……作何說法”

“不可言。”

“不可言”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道人笑道,“若爾等有幸,渡劫之時自有體悟。”

“適才前輩說我幾人‘庶幾有感’,莫非正應在這道意上”沈道富神態自然,似乎以道人的氣勢,當得“前輩”二字,“看來前輩一早便作此猜想”

“我反倒希望猜錯了。”

“怎麼說”

“黑風對你們來說,會很難辦。”

“如何難辦”

“強,非常強。”

“有前輩在,自當無虞。”

“我隻是過客罷了。”

幾人聞言沉默,群妖卻是歡呼雀躍。

“成了成了,祖爺破境了。”

“祖爺萬歲,吾族當興。”

“今夜一切廝殺已然值當。”

話間,道意連同之前散逸出去的妖氣歸聚於元神,天上的劫雲也隨之淡了,足可見此次飛升之劫已近尾聲。

卻在此刻,突起劇變。

原本細微的夜風,猛而狂烈起來,一股滄桑的蠻荒氣息掃蕩全場,妖群中隨即響起一聲尖叫,“快看那邊,又怎麼回事!”

聞者循聲顧望,無不失色。

夜空中,另現異象。

天劫之象。

霎時風卷萬裡,雲疊千丈,仿佛末日天塌一般,較之前黑風老妖的天劫,就像西瓜之於芝麻、大海之於水窪,其聲勢浩大不知幾何。

最為詭異的是,不過幾息工夫,雷光就從尋常的銀白變作猩紅,光看著都令人膽寒,頻頻閃沒間,將山林襯得猶如血色地獄,映照出一對對布滿懼意的眸子。

這又是誰要渡劫!

今晚這麼刺激的麼!

驚雷陣陣,回響連綿,血色的雷練浩瀚無邊,若真的劈下來,怕是雄壯如炎窟窿山也不免瞬間成渣,誰敢硬抗

地麵上,群妖爭相逃竄。

強如四宗宗主,也紛紛退避。

“寵渡趕緊走啊,你那兒太容易招雷了。”甘十三妹嘶喊著,卻被穆多海拽住長袖,一路往後疾走。

誠如其言,陡崖懸石,寵渡本就身形高大,一枝獨秀地杵在那兒,十足一副遭雷劈的樣兒。

“他不你兄弟麼”十三妹側頭望著穆多海,“你不救人就算了,還攔著我”

“你且看仔細了。”

“看什麼”

“方位。”

有道是關心則亂,十三妹先前不曾留意,如今再看才發現,那渦雲垓心在地麵上對應的位置,並非彆處,正是寵渡所在的那一方磐石。

“好小子,我果然沒看走眼。”白袍道人竊喜難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到底悟到了什麼,竟然連天道都不認可!”

十三妹聞言驚問:“渡劫的是他!”穆多海點了點頭,“目前來看,是他無疑。”十三妹一臉不可思議,“怎麼會!”

又有誰能回答她呢

落雲子四人心中的驚疑與震駭,比起甘十三妹來隻強不弱,甚而寧願相信這是一場夢,——一場噩夢,也不肯承認目睹的一切。

因為像他們這樣,越是活得久,便對修行世界中某些不可撼動或更改的鐵律感受得越深刻,進而越難以理解此刻發生在眼前的景象,所以隻能歸之以荒謬。

一如妖兵所議論的那樣。

“鬨著玩兒呢……”

“幾時煉氣境也要渡劫了”

是啊,煉氣境渡勞什子劫

如今的天劫,都不要錢的

“貌似是那個紅皮小臭蟲!”

“這廝邪得緊,看似修為不高,但戰力著實了得。結界就是被他一刀斬破的,本頭領也險些命喪其手,不容小覷。”

“再厲害也是個嘍囉,怎可能引動天劫!”

“照我說,就是殺了咱們太多弟兄遭的報應。”

“淨瞎扯!我看一定是他身上藏有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不知何故犯了天怒。”

此刻,妖兵口中的大寶貝,——那麵掛在寵渡脖頸上久不見動靜的圓盤,正飄在半空,正對眉心,離有兩尺,猛而輕輕一震。

幾乎同時,遠在數千裡外的淨妖山下,地麵劇烈地震顫起來,龜裂出無數細紋,透出縷縷流光,將整片大地染作金色。

“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地動了!”

“地下又怎麼會冒光”

“鬼知道咋回事,跑、先跑。”

“不要緊,貌似並無不妥。”

“難道有什麼異寶要現世了,不是有第二撥劫象麼”

“放屁!這裡要是有寶,天劫怎會出現在炎窟山那邊”

今夜黑風破印,渡劫,所有人都等待著山中傳出來的消息,本就是不眠夜,個個反應迅速,因而並未受到地動太大波及,隻是被遍地金光嚇了一跳。

而炎窟窿山這邊,風聲愈發緊了。

地麵上飛沙走石,低空中雲流迷眼,令本就朦朧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一時間倒無人看到飄在寵渡身前的那麵圓盤。

寵渡也不清楚怎麼回事,隻記得黑風飛升觸發了道意,在那道意掃過的時候,圓盤就飄了起來;事後琢磨,當是圓盤對道意生出了某種感應。

寵渡更不清楚什麼天劫,早在圓盤生變之時,他心神便被完全懾住,整個人似魔怔了一般,對身外一切渾然無覺。

在那數息裡,於寵渡而言,仿佛天地間再無其他,隻剩自己與圓盤。

圓盤是青色的,卻有金光剝離出來,似個煙圈,徑直鑽進寵渡眉心,深入三寸,似金箍一般套在了泥丸宮中那個小金人頭上。

——啪嗒。

圓盤回落,再無動靜。

“就這樣了”寵渡雖對外界無知無覺,卻明了圓盤的情況,有感原本躁動的妖性漸漸平複下去,頓時有了推斷,“莫非這金箍能壓製妖性”

大喜之下,寵渡揉顳抬頭,冷不丁見了滿天猩紅雷光,一個激靈脫口就罵:“奶奶個腿兒什麼情況!”

眼角餘光裡,似晃見頭頂上懸著個人影,寵渡凝眉細看片刻,辨出一白袍道人,手持長劍禦風而立。

“這人誰黑風還沒完,又來個渡劫的還這麼大陣仗,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寵渡隻道與己無關,忽而聽見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便循著那呼聲拍拍屁股走了。

“你如何,可有受傷”

“看他這沒心沒肺的樣兒,當是無礙。”

見甘十三妹與穆多海搶步上前,寵渡也有些懵,“沒心沒肺這從何說起”穆多海望高空揚了揚下巴,“那位前輩還說替你擋一擋天劫,你卻自個兒跑了。”

“啥,替我擋一會兒”寵渡反應過來,指著天上的劫雲,“合著這動靜是我招來的”

“不然呢,”十三妹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忍俊不禁,“誰有你那麼大能耐”

“你到底悟到什麼”穆多海則憋不住,哈哈大笑,“照那位前輩的話說,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這才降雷劈你。”

同樣的話,落雲子等人也想問,紛紛看過來。寵渡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也不知是否真有所悟、又悟了什麼,當時腦中混沌,根本不曉外間事。”

“為何不跑”

“身子完全不聽使喚。”

“既無所悟,天劫又作何解釋”

“真不曉得……”

“那股荒古氣息可是從你身上出來的”

“要不您再聞聞,有麼”

“不急,此事容後再議。”落雲子道,“你若有何不適,定要及早上報。”

一席話下來,就差直接問“你是不是藏有異寶”這句話了。但寵渡的回答有真有假,一時三刻挑不出毛病,四人隻能暫時作罷。

而寵渡心中,卻另有思量。

這等天劫,又豈是衝自己來的

畢竟,本意就是為了長長見識,即便有些什麼契機,憑自己目前的修為,也很難把握住,——況且,也的確沒有悟出什麼。

所以,天劫出現的原因還在其他方麵。

圓盤。

這東西到底……什麼來頭

寵渡曉得圓盤不凡,但經此一事,卻發現一直以來估量得似乎遠遠不夠,圓盤必是更為妖孽的東西;否則,斷不至於連天道都不允許其存在。

幸運的是,圓盤此時已經完全陷入靜默,沒有任何氣息散出,天上的雷劫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木,隻轟隆隆地響了一通,到底不曾落在地上。

雷聲,斷斷續續不再密集。

電光,複作尋常的銀白。

劫雲,也迅速淡去。

甚而,有了月光。

“彆鬆懈,今夜尚未了結。”白袍道人突然落在地麵,“你四個留下來,不就為摸個底麼想來黑風不會讓爾等失望。”

“怎講”

“那廝元神與**合二為一了”

“必是如此。”回千朵岔道。

“老烈火,何以見得”

“給黑風護法的妖王……撤了。”

誠如其言,十名妖王與牟臨川已然下來,高矮錯落分列左右。沿著中間空出來的通道,一個枯瘦的人影閒庭信步,從後麵走上前來。

——“哎呀呀,人族幾時出了這樣有趣的娃娃竟能以煉氣之境引動天劫,且比老朽的陣仗還大,果然英雄出少年哪。”

人從黑暗來,每進一步,便被月光照亮一分,邊走邊嘮叨,聲音略顯沙啞;等吐出最後一個字時,正好走出人堆。

終於,一直活在涼城傳說中兩百年的黑風老妖,曝露在了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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