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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一出好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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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淨地衣完全吸收了解意符,整個黑色囚籠內符意肆虐,金烏弟子的隱形符被破得一乾二淨。正似光天化日裡被剝光了衣服,麵對突如其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沒一個不懵。

我是誰

我在哪兒

發生了什麼

猜不出有什麼打過來,不知道攻擊來自哪個方向,更不確定什麼時候遭殃,金烏弟子瞪大雙眼,隻得一片漆黑;驚惶嘶吼,卻聽不見任何聲音;舞動兵器,劃傷彼此也不管不顧。

視聽被禁,所以看不見聽不到。

元氣被封,所以靈力運轉不開。

唯一的知覺,便隻剩下痛。

對黑暗與未知的恐懼彌漫開來。

像螃蟹的,貼壁橫行。

像王八的,趴地龜縮。

像賊鼠的,躡手躡腳。

像驚兔的,瑟瑟發抖。

……

以往恃強淩弱的金烏弟子全部淪為瞎子聾子,醜態百出。反觀寵渡,借神念之便完全占據了主動,將周遭情形一“覽”無餘,將金烏十四人的位置、神態及動作了然於胸,真個如魚得水、似虎歸山。

——他是這七丈囚籠裡的王。

而囚籠之外,散布附近的獵妖客先後循跡而至,窩在林間翹首觀望。當中不乏識貨的,一見那“黑燈籠”便脫口驚呼:“清淨地衣!這他娘的是法器啊。誰這麼大的手筆”

“還能有誰”

“‘聚寶盆’弄的”

“必定就是從金烏山穀裡順出來的,也不曉得有沒有取其他寶貝。”

“趕緊呀。不然這小子把法器都用了,咱們搶到袋子還有屁用”

“急個卵。彆說現在闖不進去,即便能進也不能去,裡麵啥局麵你幾個心裡沒點數聽聽這響兒,能是從人嘴裡吐出來的”

衣袍碎裂的聲音,重摔在地的聲音,刀鋒破皮的聲音,殘劍入肉的聲音,骨頭斷裂的聲音……隨之而起的,是悶哼、哀呼、淒嚎、慘叫、咒罵……

聲聲刮耳,句句揪心。

那重摔在地的,仿佛是自己的身子。

那刀劍劃破的,仿佛是自己的皮肉。

那哢嚓斷裂的,仿佛是自己的骨頭。

這當中的苦痛、無助與絕望,仿佛都落在自己身上,外間的獵妖客渾身發緊,暗歎寵渡之狠辣,所有人心中都翻滾著相似的念頭:今夜若讓這廝活下來遲早要遭報複,大爺以後還有安生日子嘛

由此帶來的恐懼與忌憚,按說該生出退意,但在人多勢眾的當下,卻反而、也隻會澆灌憤恨與決絕。同行的獵妖客兩兩互望,雖不曾言說,卻從彼此的眼神與臉色中,讀出了同樣的想法。

——懸賞可不要,寵渡必須死。

之前對寵渡有多麼不屑,而今內心就有多麼震撼,獵妖客紛紛蒙上麵巾或是喬裝易容,隻為不被記住長相,以免去寵渡日後可能的報複。

便這會兒工夫,清淨地衣的運轉已到了儘頭。仿佛一觸就破的泡沫,黑色囚籠猛然爆裂開來。此時寵渡的樸刀正從一名金烏弟子胸前劃過,在灰蒙天色的映襯下,血線劃出一抹紺色剪影。

隨著這最後一人撲通倒地,原本地衣範圍內再無站立的金烏弟子。尤其申闊被寵渡以牙還牙一劍穿肩釘死在地上,僅剩劍柄在外,疼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掙紮的模樣渾似個王八。

“早勸過彆蹚渾水你非不聽。”寵渡淬一口血水,“劍還你……不長教訓再跟過來,小爺可真下死手了。”

“他為何留手!”申闊見寵渡漸行漸遠,忽而恍有所悟:是宗門的威懾,是靠山的庇蔭,是背靠大樹好乘涼;金烏弟子“雖敗猶榮”。

——這賊畜到底是怕了。

自以為想通了其中關竅,申闊齜著被血涎染紅的牙齒癲狂大笑,“你且記著!隻要板兒爺還有一口氣,定叫你生不如死悔不當初。”

寵渡聞言駐足。申闊麵容驟僵,“……莫不是反悔了”豈料寵渡隻是回眸揚了揚嘴角,望申闊露出一個很詭異的微笑。

不存在的。

你幾個眼瞎搞不清局麵,但小爺“看”得可清楚了——藏在林子裡的幾十隻“黃雀”豈會隻是湊個熱鬨留下爾等狗命和儲物袋不過是為了拖住他們。

“小爺已經夠本兒咯。剩下的都算賺的。”寵渡環顧周遭笑著吼道,片刻後不疾不徐往深林走去,“嫌命長的可彆跟丟了。”

“這話明顯不是對老子說的……難道又漏算了什麼”申闊麵色頓滯,直至四下裡響起的議論聲越來越清晰才預感不妙。

“……那小子怕是要放開手腳乾了。”

“合情合理。他很清楚今夜遲早是個死,必定孤注一擲。換作是我我也會多拉幾個墊背的。”

“那咱們就這麼棄了”

“肩中一刀傷勢輕不了。”

“繼續跟。隨機應變。”

“不過把眼前的好處撈了再說。”

先前剛出清淨地衣,還有些眼暈,此刻適應了自然的昏暗,申闊放眼四顧,正見幾名獵妖客手握兵器走上前來;樹林裡人影幢幢,不知潛伏著多少“黃雀”。

江湖上即便再不入流的勢力,也多少有些底蘊。散修之輩往往勢單力薄,自然能不招惹就不去招惹;但萬一惹上了,無不千方百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宗派子弟往往有恃無恐。

金烏派雖屬二流,卻也不容小覷。

所以,申闊敢於叫囂。

殊不知一山還比一山高,背後的勢力再強,也並不意味著不看人、不分時候、不論場合,——比如當下麵對獵妖客時。

獵妖自來是刀口舔血的行當,以此謀生的大多是亡命之徒,未必就像寵渡那樣發狠,卻一定更歹毒,如今眼前明擺著十幾隻獵物,哪有空手而去的道理

申闊怒極攻心一時失察,反應過來後已錯過了跑路的最佳時機,看著越來越多的獵妖客走出樹林,猛然生出一股瀕死懼意,顫聲吼道:“我、我看誰敢!”

“有何不敢”

“真是笑話。連死的覺悟都沒有也來蹚這潭渾水,以為還在城裡又或是金烏山穀麼”

“天道好輪回。今日該是爾等劫數。”

“誰動爺爺一根毛,”申闊聲音都變了,“就是與整個金烏山穀為敵。”

“嗬……好厲害。”

“都知道今晚是追‘聚寶盆’來的,你十幾個的狗命又豈會算在咱們頭上”

“……所以一個都不能放回去。”

“你說他幾個會不會傻到將這次的賞格帶在身上”

“看看不就曉得咯”

呼喝、告饒及高高低低的慘叫聲回蕩山野,金烏弟子強弩之末,便是垂死掙紮也有心無力,一身家當被獵妖客瓜分不說,連屍骨都被焚作飛灰,死得乾乾淨淨。

而為搶到十幾人的儲物袋,不同人馬之間另有一番提防,偷襲,算計,就此又耗去不少工夫,待分贓結束哪裡還有寵渡下落早趁亂跑沒影了。

“一出好戲呀。”胡離拍手稱歎,“殺雞儆猴。金蟬脫殼。身陷困局卻不囿於此,反能瞻前顧後靈活變通,這等眼界幾人可比如今的娃娃已這般厲害了麼可真叫人膽寒哪。”

寵渡卻毫不膽寒。因為這是一早盤算好的。

其實利用申闊等人,也是情勢所迫:附近多少獵妖客,不留下幾坨“肥肉”,哪兒有機會跑路

但十四人雖非“確我所殺”,到底“因我而死”,如此一來,與金烏山穀的梁子算是越結越大了。

然而,這還不是眼下該擔心的問題。

申闊那一刀很凶!

劇烈的打鬥下,氣血流轉加快,左肩的刀傷一直都在“滋滋”飆血,染紅了大片衣襟。

寵渡施展出十二字的“跑字功”,膝蓋碰前心、腳後跟打屁股蛋,暫時擺脫了追蹤。

拔刀。

止血。

吞丹。

補氣。

今夜的戲,不過剛剛開鑼而已。

而按寵渡此前的估計,小打小鬨不算,單是硬仗,也至少有三場!卻萬不料第一場下來,就傷成這副德行……

僥幸。

大意。

以為有神念,就掌控全局了

怎忘了神念也有局限

原因全在自己身上,能怪誰

寵渡苦笑不已,抹去最後一絲自負,變得更為謹慎,驀地裡,卻聞聽一聲突起的鳥叫。

對這聲鳥叫,寵渡也覺得哪裡不對,卻扛不住新傷舊患產生的昏昏睡意,無心細想。

不多過去多久,迷迷糊糊中又聽一聲鳥叫,寵渡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猛然驚醒。

鳥叫聲,很特彆。

同一隻鳥。

直覺著不對勁,寵渡剛要起身,忽地猛縮回去。

林間的蟲吟,愈發少了。

當最後的蟈蟈停止歌唱,在熱鬨與靜謐轉換的瞬間,任何聲響都顯得尤其突兀。

所以,衣服與灌叢的摩擦聲,就算隔得較遠,卻也清楚地傳入寵渡耳中。

追來了

這麼快

怎麼追的

敵不動我不動。

所有人的心思一般無二。

伴隨著詭異的靜默,天色終於完全暗下來。

烏雲當空,今夜無月。

哪怕是山間的空地,也隻得一絲昏朦天光。

至於眼下這片樹林,枝繁葉茂,便是那唯一一點天光也被黑暗吞沒,完全漆黑,隻在雷光明滅的當口映射出幾許刀光劍影。

沒有絲毫的靈力波動。

所有人都斂去了靈息。

但掩飾不住的,是彌漫林間的殺氣。

寵渡不敢亂動,暗把神念鋪開,隻見周遭儘是獵妖客,有的藏在枝葉間,有的窩在灌叢裡,有的靠在樹乾後……

粗略一算,總有過百之數,都目不轉睛地盯著。

離得最近的,不過十丈。

這僅是方圓一裡之內所見。

在此範圍之外,還有多少

局麵,很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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