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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天氣影響,萊陽買的機票不斷推遲,最終他又改坐高鐵,曆經六小時左右,從上海虹橋站到西安北站。
出站時天已經黑得徹底,漫天飛舞的雪花被燈打得晶瑩透亮,像一隻隻飛舞的小精靈,在淒冷的夜裡閃爍。
已經半夜十一點三十四分,高鐵站外行人很稀少,偶爾有網約車和出租停停靠靠,打著雙閃在接、送乘客;還有幾名男女正站在站口前巨大的支柱旁吸煙,嘴裡的煙和熱氣共同冒出,手也不斷的搓著,抵抗著冰冷的氣溫。
萊陽走到路邊,抬手接住一片片六邊形雪花,心中不禁感歎,橫跨千裡外的西安居然也下雪了,看來這場冬雪,代表的不是浪漫和美麗,而是分離和遺憾……
去往袁聲大家的路上,他和李點又一次通了電話,大概了解了一下情況。
袁母是心臟病導致去世的,誘因和高血壓以及家族遺傳病有關,目前遺體已經從醫院帶回袁家了,打算明天一早帶到老家去下葬。
電話中,萊陽特意問了下袁聲大的情況,一說到這兒,李點卻沉默了起來,最後隻留下一句見麵說。
車燈在雪舞中化成兩條流線,分割開淒冷的夜空,尋找儘頭。萊陽在黑漆漆的後排安靜地坐著,窗外的城市也迅速交替,在迷離中熟悉,在熟悉中陌生,偶爾會有反向射來的光,映亮他的臉龐,時暗時明~
……
袁晴家住在長安區韋曲北街的“四季長安”小區,一套六樓的朝東單元房,內三居,一百一十多平。
等萊陽到了小區時,一棟棟樓都黑著燈,隻有袁聲大家亮著。
到屋子時,門是敞開的,客廳裡有許多人,普遍年齡都比較大,他們圍著二爸(袁父)正低聲說著什麼,二爸整個人瘦脫了相,滿目紅腫。
李點和自己父母都在旁邊,還有聲大的弟弟袁斌以及徐沫,可唯獨沒見袁聲大。
見萊陽回來,父母起身迎了下,不過聲音都特彆沙啞,同時二爸那種崩潰的目光一抬起,看得萊陽胸口頓時一熱,眼淚也唰地流了下來。
他一個勁地道歉說自己來晚了,對不起;越說,淚越連成線。
儘管二爸也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可萊陽早已泣不成聲。
說真的,除了小時候爺爺奶奶去世外,最近一次感受死亡也就是此刻了,生與死的割裂感是那麼強烈!
萊陽甚至還覺得這像一場夢,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能說走就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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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些年在自己腦海裡的樣子,回憶,關懷,在這一瞬間也就全都畫上句號?!
李點和徐沫都上來勸,可怎麼都勸不住,就在這時,一個久違的聲音響起,它就像一顆炸彈,咆哮在自己耳旁!
“彆哭了——”
萊陽緩緩抬頭,看見了許久未見的袁聲大。
她就站在次臥門口,頭發隨意地披在墨綠色的短款棉衣上,眼眶浮腫,布滿血絲,可卻一滴淚未落。
她消瘦太多了,原本的鵝蛋臉瘦成了瓜子臉,臉頰的線條也沒原來那麼柔美,變得很棱角,整張臉呈現出一種亞健康的白,再加上頭發的淩亂,那種淒慘感無法言說。
黑色的直筒褲也被穿出了一種肥大感,隨著她劇烈的呼吸,褲腿邊也輕微顫抖著,唯一不變的,是她的大嗓門,可現在吼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極致的沙啞!
“哭夠了沒有?!你多大的架子啊回來了還得安慰你?!”
她又吼了一句,眼眶也更紅了些。
萊陽嘴角的唾沫和淚連成絲,呆滯地嗚咽著,看著她朝自己走來,卻說不出一句話。
袁聲大站到萊陽麵前時,發抖的白唇欲言又止,忽然又用手背摸了下萊陽額頭,一咬嘴唇道。
“你哭有什麼用……大半夜的你不看看你成什麼樣了?!…你個瓜慫你…趕緊滾去醫院,彆讓我們再來擔心你!滾——”
經她這麼一說,大家才發現了萊陽的不對勁,父母感覺催促他去掛針,而袁聲大則咬著嘴唇轉身,朝次臥走去,再沒多說一個字。
隻是在進門的最後一刹那,背對著眾人抹了一下淚……
……
夜,深夜,寒冷的深夜。
萊陽經曆過無數個這樣的夜,可都沒有此刻的冷。
也許是醫院窗外飄灑的雪,也許是流入身體裡那冰冷的液,總之,他的心好像被冰封住了一樣,在一片冰封中迷茫、呆滯、破碎、再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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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希望有一個懷抱能給他一點溫暖,告訴他,再深的夜都會過去,都會好;可最終,能溫暖左手的隻有右手,除了極度的安靜和精靈般的雪花外,什麼都沒有……
……
次日,萊陽強撐著出了院,同時宋文、雲麓和千櫻等人也在李點的通知下,於中午到達了西安,高雲建也陪同,大家共同將袁母的遺體帶回老家,鹹陽市禮泉縣袁坡村。
這是一個破舊的村莊,道路泥濘,破房瓦磚,一片蕭條,隻有一條被壓出無數坑窪的水泥路,從國道上通往村裡。
一路進去時,頭頂都是雜亂無章的電線和光禿的樹木,莊家也都大麵積荒了,時不時有幾處民房,但都沒怎麼見到人。
這裡的居民大部分都去了三公裡外的袁家村,它是已經發展成了一個旅遊經濟區,和袁坡村雖然一字之差,但狀態卻相隔十萬八千裡。
到了袁聲大老屋子後,村裡的一些老人也過來幫忙收拾,燒著煤爐讓來的人取暖,同時,袁父和一些輩分相近的人去了村後頭的墓地。
送葬的龍車都已經準備好了,送葬隊伍和那些披著白衣的親戚時不時在屋子和門口轉悠,時而交談,時而沉默。
袁聲大和袁斌就跪在門口搭好的靈堂前,萊陽等人站在門口,隻見袁斌跪倒在地,泣不成聲,而袁聲大依舊沒落淚,像雕像一樣凝望著靈堂上的黑白照。
靈堂前跳動的燭光和細碎的雪花,共同交織成了一曲淒慘離歌,默默地奏入思念者的心中,它沒有聲音,卻響徹天地。
一小時後,袁父等人回來了,一名主事的白發老頭開始進行送葬儀式,隨後在袁母親戚、子女瞻仰完遺容後,一行人帶著花圈、挽聯,開始朝墓地走去。
萊陽李點等人一起,跟在隊伍的最後邊,十幾分鐘便到達村後頭那荒草雜生的墓地旁。
他親眼看見袁斌情緒崩潰,在袁母下葬時跪倒在泥濘的雪地上,一個勁地喊著“媽!媽——”
親戚們跟著哀嚎,靈錢也被撒向天空,和雪花一起漫天飛舞,萊陽望著千裡皚皚的大地,心好像被重錘一次次擊打著!
而袁聲大依舊忍著,跪著,什麼都沒有說。因為距離有點遠,萊陽看不見她是否落淚。
直到下葬完成,挖掘機開始用厚厚的冰土開始掩埋時,袁聲大忽然將一個手機丟了進去,隨即眼見墓坑全被掩平,她顫抖著身子迎著風雪站起,昂頭,發出無比沙啞的悲愴聲。
“……媽!啊——我沒有媽了,從此以後…我沒有媽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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