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踏進雲州太守府,便覺得他隱隱猜對了。
整個飯席間,江辭滴水不漏,太守說什麼他全給擋回去了。
話裡話外就是讓他彆管,趕緊滾,乖乖把手裡的糧食交出來。
江辭微笑著,繞著話題。
太守看他油鹽不進,使了絕招。
拿了一個玉佩讓下人遞了過來。
“可認識此物?若認識此物,便在我這兒住下吧,或許我還能帶你見見此物的擁有者。”太守同樣機鋒四溢,審視地望著江辭。
江辭與他交談了這麼久,神色終於有了變化,垂下眼眸,朝對麵之人行禮,“多謝程太守收留。”
“來人,收拾個房間給江公子。”
江辭跟著領路的下人前往後院,衣袖裡緊攥著那玉佩,摩挲著那熟悉的紋路,心裡不由暗暗道。
魏明安。
你可彆死了。
今年的酒還沒與你喝呢。
江辭被引進了一間屋子。
他四處看了看,倒是什麼都有。
下人在看他進來以後,關上了門,門口落了一把大鎖。
江辭瞥了一眼,坐到了桌旁。
這是有多怕他跑。
抓了魏明安,他不來,他也不是人了。
不論他倆的交情,就說魏明安管著他在雲州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這裡,一旦魏明安背叛他,他雲州的生意得毀一半。
他檢查過了,雲州大獄,全都沒有。
那麼,魏明安這麼重要的人。
其實就有可能在兩個地方了。
一,他現在在的這個地方,太守府。
二,安王府。
江辭輕闔上眼,懶懶往後一靠,曲著手指輕敲桌麵。
魏明安給他留的訊息,就一個字。
安。
江辭在腦中將整個局勢捋了一遍,忍不住罵了一句。
“安你大爺啊魏明安,你多寫幾個字會死嗎。”
江辭想得頭痛。
八成搞鬼的人就是安王。
可是他要乾什麼呢。
“安王...”江辭喃喃道。
安王和皇宮裡的皇帝是兄弟。
安王好像是嫡次子吧還是什麼的,一大票孩子鬥了許多年,最後是現在的聖上繼位,這是先皇的小兒子。
兩人差了近二十歲,幾乎是差輩了。
安王是先皇那一代兒女裡爭鬥下還能活著的為數不多的王爺。
十足的狠人。
江辭捏著眉心,心裡有個想法,但...
太瘋狂了點。
不管了。
反正他死不了,他有弟弟妹妹!
“走一步看一步得了。”
晚上還不放他走的話,喊他們仨來逛一逛這太守府。
江辭底氣可足了,悠哉悠哉地在這屋子裡一躺,一點也不像被人關起來的樣子。
“好無聊啊,想跟破曉吵架了。”
江辭翹著腳望著天花板,不想去想安王的陰謀了。
腦袋疼。
時辰飛快地過。
夜幕漸漸攏下來,有皎潔月色透過床落進來,江辭有點胃疼。
中午光顧著跟太守打機鋒了,喝酒沒怎麼吃東西。
院裡有點聲音,江辭豎起耳朵來聽。
有人來請他。
江辭淡淡起身,跟著出去了。
“貴人有請。”
江辭淡淡頷首。
上了一輛沒有窗戶的馬車,江辭閉著眼睛計算著距離。
馬車直接開進了內院的。
他一路上神色凝然不動,緩緩睜開了雙眸。
無聲地道了句。
“安王府。”
江辭唇邊掛著一抹微笑,但眸中卻毫無笑意。
“江辭,久仰大名。”
江辭坦然迎視,恭謹行禮,“王爺。”
“哈哈哈哈。”安王一陣大笑,“果然名不虛傳,膽量過人。請。”
江辭走進屋裡,頭都大了。
又得喝酒。
觥籌交錯間,江辭擋回了一波又一波的唇槍舌戰。
安王還領了一堆舞姬,在麵前晃來晃去。
他心裡歎了口氣。
煩死了。
就不能有話直說嗎。
“我聽說你有個妹妹和弟弟?”安王道。
江辭心裡警鐘長鳴,不露聲色地回,“是的。”
“江小姐近來還成了親?聽說還是娶夫?”
江辭淡笑著執杯,“妹妹喜歡,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要儘量滿足。”
安王揮揮手,喚來了兩名異常妖豔的男子,“這是我送給江小姐的禮物,帶回去吧。”
要不是場合不對,江辭真的要笑了。
這破曉知道不又得急了。
江辭太陽穴突突地跳,安王又找來一堆女人,要給他和沈亭禦。
他實在是受不了了,盤算著如何結束這場對話。
手一抖裝著醉,“江某今日實在是不勝酒力,可否去整理一下?”
“當然,領江公子去換衣裳。”
...
江辭將衣裳弄乾,換了一件外袍,有點大,但無妨。
門外無人。
江辭閉眼回想著進來的細節。
還是哪裡不對。
深呼一口氣。
江辭提著自己沾了酒的衣裳,晃晃悠悠的出了門,小心地往裡麵走著。
把已知的線索快速地在腦海裡過著。已經不在他房間那一片了,周遭的裝飾有些許的不同。
江辭漸漸心驚。
緩緩蹲下身,手指掠過地麵。
黃色土地上,指腹帶起的是。
粗糲的沙子。
灰白的草根。
江辭呼吸變得凝重了幾分,他將手掌完全地貼在地麵上,屏著呼吸聽著。
微震。
江辭都以為自己有點幻聽了。
迅速站起身,將手拍乾淨,依舊演著醉漢,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果然遇上了人。
江辭臉頰微紅,雙眼迷離,那人明顯就是要將他捉回去的。
他不慌不忙道,“王府實在是氣派,江某第一次來,沒找到回去的路。”
等江辭又回到了正廳,安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引他坐下,“江辭啊,跟你談筆生意如何?”
又要灌他酒,江辭頭都大了,“王爺請講。”
安王隻說了一個字,“糧。”
江辭眨眨眼,裝傻,“王爺這是何意?”
安王再次給他斟酒,“這是我父皇賞賜的酒,今日邀請你品嘗。”
江辭微笑,“多謝王爺賞賜。”
安王接著說,“將你的糧給我,你為我做事如何?我許你權。”
江辭一聲輕笑,“王爺,恕江某愚鈍,實在是對此不感興趣。此次前來,帶我糧莊一成利給您賠禮,就是想跟您換一個人。”
安王也跟他裝傻了,“江辭啊,再喝一杯吧,我這兒你想要什麼人啊。”
江辭啜飲兩口,絲毫不慌,“魏明安。”
安王問旁邊的人,“府上有這號人嗎?”
他的手下答,“沒有。”
接下來安王就跟他打馬虎眼。
江辭嘴角含笑,安王來一句他擋一句,說到後來他實在是沒耐心了,“王爺既然不知,那恕江某叨擾,先告退了。”
煩死了這個老家夥,晚上叫他們仨給大鬨安王府得了。
給臉不要臉。
胃裡隱隱抽痛,一天喝了兩頓酒,各個都烈,還得聽這老家夥繞圈子。
安王裝的還挺像,“噢~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你要的人是不是這個啊。帶上來。”
旁邊的側門開了,他的手下人連拉帶拽的將江辭幾乎找遍整個雲州都沒找到的人拖了出來。
魏明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自己立起了身子,站了起來。
江辭一整晚巋然不動的神色第一次滯了滯,他的這老朋友,一年多沒見,可真是狼狽啊。
向來矜貴的人,衣袍滿是血汙,破破爛爛的衣裳都遮不住他的傷,被剛將他踹出來的安王手下人,捆了手攥著麻繩,黑布罩了眼,臟兮兮的一坨粗布堵著嘴,異常狼狽卻努力站的很直,重心都在左腿上。
江辭眉心緊蹙,眸色一暗,胸膛裡熊熊燃燒的怒火一直燃到了他的眼睛裡。
真是找死。
他答,“正是。”
魏明安聽到了,努力叫了兩聲,“嗚嗚!”
江辭你個王八蛋怎麼來的這麼慢!
江辭又道,“王爺,我用糧莊今年一成利換他,您看可以嗎?”
魏明安氣了,被猛的掀開遮著眼睛的黑布,他瑟縮了一下,適應了光,便看向江辭。
安王又道,“我要全部的糧。噢當然,和全部的錢。”
魏明安氣極,恨不得現在就去捂上江辭的嘴,“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他敢答應一個試試!
他命哪有這麼值錢,他已經知道安王在做什麼了。
他旁邊的人手上一拽,他一個踉蹌,又被一腳踹在了右腿膝蓋上,猛地跪了下去。
被人壓著斷腿跪著,疼痛直衝大腦,魏明安悶哼幾聲,雙眼猩紅抬頭望向江辭。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不可以答應!不可以!
答應了雲州就毀了!
整個中原都毀了!
江辭默了默,直直望向魏明安。
他又挨了一腳,江辭呼吸一滯,魏明安闔上了眼,額頭青筋暴起。
安王適時開口,“全部,我不白要你的,以後,你可成為全天下最矜貴的商人。”
江辭深吸幾口氣,看著魏明安拚命朝他搖頭,狠狠地刺痛了他的雙眸。
心裡堵得慌。
不光魏明安知道安王要做什麼了,他都知道了。
“江某並不想要成為全天下多麼厲害的商人,今日來隻是來尋我這朋友,不知我讓五成利給王爺,換他如何?”
“嗚嗚嗚!”魏明安想爬起來,又被人按下去了。
你瘋了!
他又直起身子,被後麵按著他的人踹了一腳右腿,疼的他眼前一黑。
江辭終於忍不住了,“笨死了,彆說話了!”
疼不疼啊,老動什麼。
“全部。”安王舉著酒杯大口暢飲,他絲毫不讓,江辭黑了臉,望了望魏明安,安撫的眼神不知道他看懂沒有,“王爺如此緊迫,江某暫時騰不出人手。”
安王幽幽一笑,揮揮手,“帶下去。”
魏明安就被人粗魯地拉了起來,他都站不起來了,還扭著頭瞪著江辭,不停地朝他嗚咽著。
江辭用腳都能想出來,他肯定說的是敢答應就揍死自己。
腿都斷了還揍人呢。
再忍一會兒吧。
委屈你了,江辭心裡道。
安王也不裝了,“還不答應嗎?”
江辭看安王徹底撕碎臉皮,嘴角冷冷一勾,“王爺若是要錢,我可以給,要糧,那不行。”
安王冷笑連連,失了耐心,“拿下。”
江辭可不是屬兔子的,他一點也不複之前醉酒的模樣,眼神清明,腳步輕快,飛身掠到門口。
周遭看似靜謐無聲,實則暗潮湧動。無數侍衛朝江辭襲來。
江辭說自己有點身手,其實真的沒開玩笑。
迅速奪了一把劍,擋了朝他而來的寒芒,一個翻騰,毫不停頓地逃出屋內。
江辭覺得安王還沒拿到想要的東西,大概率是要留他的活口的,他隻管逃就行了。
逃不過就喊妹妹來救!
走一路打一路,安王半個府的侍衛可能都來攔他了。
但是他喝了好多酒了今天!
江辭從衣袖裡掏出一物,迅速捏爆向麵前離他最近的人擲出,濃稠的白霧散開,幾個黑衣人頓時分不清東南西北,他當即拔腿狂跑。
前方兩步就是安王府大門,江辭一邊與身前身後的追兵交手,一邊腦中飛快盤算逃跑路線。
忽的,後方的氣流湧動有些詭異,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下一刻,一股錐心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愣了愣,看向自己的下腹。
潺潺冒血。
後方而來的利箭,精準無比命中了他。
江辭咬牙接著往外拚,心裡忍不住怒罵,他娘的這個死安王,能換個地方嗎!
四肢又熱又冷,江辭實在是騰不出手捏靈氣,他打的越來越靠外,已經出了安王府了。
那股熟悉的風聲再次襲來,江辭偏了偏身子,破空而來的箭矢射穿了他的手臂,咣當一聲,他手裡的劍握不住了,掉在了地上。
“疼死了。”江辭小聲罵著,沒跑過,被人壓回去了。
彆罵魏明安了,他也好不了哪去了。
被反剪著雙手,江辭垂頭看著他走一路淌一路的血跡,方才強撐的冷靜逐漸崩塌,深呼一口氣,胳膊開始掙紮。
果然,押著他回去的人扣緊了他的手腕,應該已經碰到靈氣了。
江辭又看到了安王。
身後的人依舊反剪著他的手,照著他的膝蓋就踹了一腳,江辭毫無防備地跪在了安王麵前。
安王的目光帶著陰森的探究,仿佛在泥沼地裡爬行的毒蛇,不緊不慢地纏上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濕冷之氣。
“江辭啊,敬酒不吃吃罰酒。”安王指節在扶手上輕磕著,接過手下人遞來的一個大杯子,“那就不能怪我了噢。”
下一瞬江辭就被他扼住了脖子,安王的粗糙的指腹捏著他的雙頰,迫使他張開了嘴。
“嗚...”縱使江辭閱酒無數,都被安王灌到他嘴裡的東西辣得夠嗆。
幾個眨眼的功夫,眼前便朦朧了起來,意識喪失之前聽到安王發令,“帶下去。”
江辭心裡無奈,重重歎氣。
行了,栽了。
等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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