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作不急著走了,因為能把小沉逼到這種地步,那家夥的實力也至少應該到“歸璞”悟道,可他心算了一遍,所熟知的大能者,“歸璞”悟道後的隻有三個,另兩個不可能在此處,第三個就是小朱,一直守著劍王閣,倒是有一個“歸璞”中的,應該在徂齡域。
究竟是誰呢?
筆作右手抹了下眼睛,直接看透小世界中的一切,他看到沉氏仙祖正在近乎瘋狂地用各種仙術無差彆的轟炸,筆作驚道:“壞了,小沉道心破了,難道中了迷心咒?”
可漸漸的,他發覺了些門道,那看似瘋狂混亂的轟炸,其實是有目標可循的,在眼花繚亂的術之間,一個瘦削身影跳來跳去,每一個術其實都是衝著他去的,可都無一例外,沒有一個能夠擊中他,其身法看起來平凡至極。筆作觀望著,每次都覺得這家夥要被殺了,可每一次都令他“大失所望”。
王陽克躲得十分“笨拙”,許多逃命的法子在半神目下顯得十分滑稽可笑,可它們就是有用。
“躲了?又躲了?這都能躲?這個也躲了?”筆作的聲音也越來越不沉靜,在有了神能加持的仙術之下,這個連彧棄境實力都沒有的男人,憑什麼能夠活下來?
小世界內,王陽克快累死了,他好不容易逃到了沉氏仙祖麵前,勸道:“有什麼事,等我主人回來再辦吧,我和你沒什麼恩怨,你不必要這樣。”
一條月狐從沉氏仙祖背後的月牙中出現,噔時,天撒月光,幻術穿插現實滲入。
王陽克歎了口氣,木刀變成自身模樣,朝著一個方向跑去,而自己又跑回了陰間裂縫中,愚笨的法子,百試百靈,沉氏仙祖又一記大術失敗了。
王陽克走出裂縫,木刀回手,他抬起手掌,喝道:“停!不打了,我要回去了!”
沉氏仙祖弓著身子,憋著股氣,好是難下,恨道:“我弄死你。”
“唉。”王陽克的靈魂乏累的很,一攤手,說道:“我本來就是厲鬼,死不死的又怎樣。”
沉氏仙祖恨道:“那我...我把你殺到魂飛魄散!”
王陽克無奈道:“你好歹也是仙家之身,更有妖座之象,不僅無視仙道之心徒生戾氣,還把一身戾氣灑在我身,難道不荒唐嗎?”
沉氏仙祖長喘著氣,他何嘗不知自己現在正毀著心修,可他現在的感覺,恐怕隻有當初的二尾狐能理解了,“小子,你這麼厲害,怎麼死的,還進了陰間。”
王陽克回道:“陳年舊事,忘了。”
“不想說,也罷,吃我最後一招,要是還殺不死你,我認了。”這一次,他沒有大費周章,隻是將能量聚在手心,並指向了王陽克,三息過後,能量射出,快如閃電,王陽克躲是來不及的,正被劈中,化散成影,原來是把生命力提前釋放,成了厲鬼,而後在凝聚成身。
眼睜睜看著這緩慢過程順利結束的沉氏仙祖,灰心意冷得沒了精氣神,說道:“罷了罷了,饒你一命。”他手一擺,地麵向上速起,幾息後,兩人便回到了杏林。
沉氏仙祖立即覺察到了杏林中的神能和神意,來者是誰他一清二楚,為何而來,大概也想清楚了,他朝著一個方向拜了一拜,心裡也覺得愧疚,說道:“多謝仙尊,救我於孽罪之前。”
而後他回頭看向王陽克,半會兒,哼笑道:“你能逃又如何,她們三個可都在我的手上。”
話音剛落,三女便從杏樹後走出,沉氏仙祖又懵了,王陽克一攤手,解釋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所以在……”
“夠了!”沉氏仙祖道,“彆說了,我不想聽。”他忽然看得開了,許是受了筆作留下的神意相助,心裡對王陽克的執念一掃而輕。
他一擺手,杏樹下鋪開了一張棋盤,黑白子已落成局,坐在白子一邊,沉氏仙祖說道:“姑娘們,反正也走不了,不如,坐下來,與我下一盤棋吧。”
周惜琴看了那棋勢一眼,歎息道:“黑子已無望,這是魏皇敗幽圖,萬古慘局。”
沉氏仙祖心生喜意,讚許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竟識得此局,已是棋中大家了,千年來,你是第一個能說出其名的人,來,陪我下一局吧。”
周惜琴疑惑道:“就按此勢來下?”
“是的。”
“可……此局已亡啊。”
沉氏仙祖說道:“你試過多少次?”
周惜琴回道:“三次。”
“明智之舉”沉氏仙祖再次讚許道:“萬年來,無數棋手在登峰造極之後,便有機會接觸此局,欲助魏皇逆境改命,但此局早是死局,魏皇是萬古第一棋手,他都改不了,哎…莫說後人了。凡聰慧者,皆試局三次之內,全身而退,而執念不退者,下了百次、千次,甚至萬次,直至心境崩塌,夢回魏皇敗幽夜,肝膽俱碎心全無啊。”
周惜琴點頭道:“您說得對,這一局不能久入,久了,就出不來了,我曾經學藝於一位老先生,他道風仙骨,灑然一生,可惜終末之時,遇見了此局,於房中鑽研數十日,最終亂了心智,瀕死之時,行為舉措仿佛成了當年魏皇,長歌絕命詩,飲恨而去。”
小江在後麵好奇道:“魏皇敗幽是什麼故事?”
薛中巧小聲在其耳邊說道:“沒有人知曉這個故事,甚至魏皇是哪個朝代的皇也沒有人清楚,他的故事都在棋中,你解得越深,便越能了解當年之事,隻是越是深入,你便越能理解當年魏皇的處境,甚至達到身臨其事的效果,魏皇把自己的故事做成了棋局,參透它的人,都會崩潰而死,一如魏皇當年那般。”
周惜琴坐在了棋盤黑子邊,她不願動子,說道:“我不可能落子的,死局之內,無計可施。”
沉氏仙祖說道:“我觀它千年,也不曾落過一子。”
“千年也沒有悟出第一步嗎?魏皇當年的處境,真是難以想象啊。”周惜琴感歎道。
“不是的”沉氏仙祖說道:“我已經想好了救局的法子,可惜....一直沒有做的契機。”
“什麼?”周惜琴吃了一驚,“您能救?”
“能的”沉氏仙祖說道,“魏皇其實給了後人救局之法,隻是這方法,是常人不能做又不能理解的,我悟了一千年,也沒有想到該怎麼實施,真是愁煞我也。”
薛中巧遠遠觀望那棋局,沒有開口,但這突然出現的棋局,讓她憶起了一件往事。
薛中巧出生於四獸域人族最高貴族——薛家。其天資耀眼,卻並沒有選擇修行一路,不僅僅是因為被改了命數,也因她生性不愛爭鬥,好靜雅之物,最喜愛的,便是下棋。
四歲之時,跟了族內棋聖入門,八歲便以一子之優,勝棋聖而登頂,而沉氏仙祖所說的,隻有棋技達到登峰造極,才可有緣接觸魏皇敗幽圖並非是虛言,魏皇敗幽圖是不被任何文料或棋譜記載的,當薛中巧登頂族內新棋聖之後,一次十分偶然的機遇,讓她見到了這副棋局。
那日她隨著父親,走入繁鬨長街,那也是她第一次踏入街中,由於天生招災,所以她從不貿然出門,這次是趕著自己生辰,父親特地買下了一整條街,讓三萬人做了戲子,“演”出一副人族鬨市的景象,且有專人在外應對災禍。
那是她八年來最開心的一天,玩得入迷,也放開了父親的手。她忽的瞧見街中偏落處,有兩個小孩在拿著石子,在地麵上寫寫畫畫,不由得好奇走了過去。
那兩個小孩,是某個“戲子”帶進街來吃白飯的,看到今天的“主角”後,立即跑了,薛中巧湊上前,看了眼他們畫的畫,竟是一盤棋局,而那用石頭擺出來的局,正是魏皇敗幽圖,薛中巧隻看了它一眼,便知曉了它的名字,好像它就在等待著自己去遇到它一樣。
薛中巧將棋局記在心裡,回到家後,便開始解棋,在此之前,從未有她解不開的困境,可這一次,她連第一步都邁不出去,但慶幸的是,她心智不熟,未諳世事,雖然無法深入,可也避開了被迷亂心智的結局,自此便將此局擱置,不再理會。
再過四年之後,也就是她十二歲時,家中至親離世,薛中巧悲痛之下大病一場,三月才愈,恢複後,她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那盤魏皇敗幽圖。
接著她擺出此局,再次解棋,一連四日,依舊沒有做出一步,第五日之時,她不知哪裡來到靈感,拿起黑子,落下一子,刹那間,她仿佛穿越萬年,成了魏皇,身邊聽見了戰鼓之音,亡女之歌,更覺帳外刀光劍影,低語綿綿,而那一顆顆棋子,似乎成了決定她命運的一道道釘子。
她正待落第二子,忽的,從那陣仗中蘇醒了過來,一個黑衣人將手指點在了她的眉心,這也是她沒有墮入那局勢中的原因,黑衣人抹開了棋子,並告訴她,這棋局暫時不要去解,待到它該被解開之時,自然會再次出現,說罷,便跳出了窗外。
至於那黑衣人長什麼模樣,聲音如何,她根本記不清了,多少次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但那個人,一定是好的,她每每想起那一幕,總覺得是件幸事。
薛中巧看著周惜琴和沉氏仙祖中央的棋局,心中低語道:“魏皇敗幽圖,該被解開之時,會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