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鞋子在地上踏的咯咯響,棘樂小惠兒轉動著傘柄,她目光裡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情感,笑容也沒有顯得有多少感染力。木子雲盯著小惠兒,心裡仍舊是一陣惡寒,與他初次見到小惠兒時的感覺一樣,他仿佛看到了一具美麗且冰冷的屍體在衝著他“開心”的笑。她擁有活人所有的特征,但木子雲實在不能勸服自己認可那是個有生氣的人。
木子雲退了兩三步,棘樂小惠兒見此驀的停住了,她稍稍鼓動了下臉腮,忐忑般低下頭,抬著眼睛偷瞄了木子雲兩下,緊接著賭氣般輕哼了聲,嗔瞪了他一眼,這副樣貌好似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想要加入小夥伴們的遊戲,結果走到半途被回絕。她的舉止神情生動形象,完全讓人找不出破綻,木子雲也從她方才的模樣裡,感受到了一絲奇異,“她不像是裝得,但一定是裝得”,木子雲心裡這樣想著。
棘樂小惠兒側過身子像走鋼絲一般,在木子雲麵前左右走動,時不時要轉一下傘柄,還要用側著投過來幾次目光,慍惱的吱響,以示她在生氣。
木子雲嗬了一聲,撓著頭說道:“講實話,你這樣子要擱在彆的姑娘身上,我還能動動心,你就不要做了,不像那麼回事。”
木子雲意識不到自己這話說的有多麼過分,他認為棘樂小惠兒就是一個活了上百年,甚至近千年的老鬼,但偏要做出一副小女孩的姿態,他一想到此,就覺得小惠兒那假情假意的模樣太過虛偽,而令人反感。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小惠兒或許存在了足夠長的時間,但她的心理年齡很年輕,甚至時常變化得更年輕,因此木子雲剛才的話傷害了棘樂小惠兒,準確的說,是傷害了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女孩的自尊心(小惠兒的外貌是十五六歲)。
“喂,你停下吧,少來這套。”木子雲看到棘樂小惠兒委屈的都快哭出來了,“大家對彼此都有所了解了。”
棘樂小惠兒甩頭就走了,木子雲急忙追上了,卻怎麼跑都趕不上,眼睜睜望著棘樂小惠兒消失在長街之中。
木子雲毫無頭緒,漫無方向的找著,又怕自己又再次陷入幻想的世界,因此處處小心,不敢跟亡魂們說話。鬼之國裡沒有時間觀念,因此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
他感覺到累,脖子開始發僵,喘氣的時候,脖子上也往外漏氣(木子雲是斷頭鬼),他找到長街上一條板凳坐下,板凳的主人為其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原來這亡魂是個賣餛飩的老婦。木子雲看著那一碗餛飩,竟腹中低鳴,成了鬼沒想到自己還會餓,其實之前孟婆已經跟他說了,鬼之國之主在他死之前一息時間強奪了他的二魂六魄,因此他們在陽間雖然名義上相當於死了,但在冥界和陰間卻沒有被宣判為死亡,因此陽間也得承認他沒有死,他也能夠具備陽間活人的特征。而鬼之國裡所有的亡魂其實都是這樣,他們都沒有真正意義上死去,儘管有些亡魂鬼之國存在上萬年了,孟婆說的九千年的亡魂,是她認知裡麵的最長時間的亡魂,其實更長的她根本無法知道,因為她沒有進入過鬼之國內(鬼之國其實就是奈何橋後的世界)
木子雲心想道:“她是鬼,東西也是鬼物,可我也是鬼,我又挑剔個什麼?”因此道了句謝,取過碗來大口的享用起來。
老婦坐在桌旁,慈祥的看著木子雲吃完,問道:“還要嗎?”
“不了,真好吃。”木子雲擦了擦嘴,忽的一怔,撓著耳朵說道,“我不用給什麼東西吧,這裡沒有錢這一說吧。”
老婦一愣,忙道:“小夥子,這一碗混沌才兩個銅板,我一個老婆子做點生計不容易,你可憐可憐我吧。”
“我不是不給錢!”木子雲感覺左掏右掏取出幾個碎金塊,說道:“這個行不?”
“這是什麼?”老婦一臉哀苦相,“小夥子你莫要欺我老眼昏花,我認識什麼是錢哩。”
“那你告訴你,錢是什麼樣子?”
老婦望著木子雲,哀歎了口氣,失意的收拾了碗筷,回身走了,或許猶豫了一陣,但還是背著木子雲,從櫃子裡拿出一個銅板,故意讓木子雲看見,又忽然想到這小夥子年輕氣盛吃飯不給錢,沒準還要搶錢,趕緊關上了櫃子,警惕地擋住了往這邊走的路。
木子雲看在眼裡,那可不就是一副真真切切的老婦形象嗎?就如她活著一般絲毫不差。木子雲忽然想到自己之前處在的幻想世界,心裡揣摩莫非這鬼之國裡的每一個亡魂都處在這樣的世界中,隻不過自己或許是因為棘樂小惠兒故意乾擾的緣故陷入的更深,而這些亡魂都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在這位老婦眼裡,沒準她真的站在她生前的地方,而木子雲就是街上來來往往的一位過路之人,從那個銅板上看,老婦人所處的時代與自己有不少的時間差距。
木子雲見之覺得她可憐,如此大的年紀,在活著的時候勞苦,沒想到做了亡魂還要賣餛飩為生,木子雲心想道我若是有兩枚銅板就好了,莫要傷了這老人家的心。結果他手中自然就多了兩枚銅板,木子雲心中恍然大悟道:“這鬼之國裡可真是有求必應。”
他趕忙走上前來,老婦人嚇了一跳,警惕又實則害怕的看著她。木子雲愧疚的將兩枚銅板放到她麵前,說道:“老人家,彆生氣,我正在找人,一時昏了頭,打趣了您一番,您莫要動了肝火,傷了身子。”
老婦麵目終於緩和下來,慈眉善目地點了點頭,說道:“年輕人,都是這樣,你是好孩子。”
見老婦收了銅板,木子雲道了彆就要走了,又忽然轉過身來問道:“老人家,你認識棘樂小惠兒嗎?我一直找她,可就是找不到她。”
“她是你娘子嗎?”
“不是...”木子雲怕說的太複雜無用,便跟老婦人說道:“您認識?”
“我不認識,你們吵架了?她多大。”
“她....誰知她多大,像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似得,一言不合跑了。”木子雲惱道。
老婦人笑盈盈地點了點她的胳膊,說道:“十四五歲的姑娘臉皮兒薄,你怕是說錯話傷了人家,但這個年紀的女娃子氣消的也快,你隻需跟人家道個歉就好了。”
“唉,哪有這麼容易,您老忙吧,我先走了。”木子雲彆了老婦又走上了長街。張開手想要再得到幾枚銅板,卻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了,之後他故意去了幾家賣東西的商鋪,發現在那些地方,他就能夠得到能買到商鋪東西的任何時代的貨幣,木子雲明白了,得到銅板不是倚靠著自己,而是他進入了這些亡魂的心願之中,這些亡魂可能自己根本無法變出錢來,他們隻能賣東西掙錢就像生前一樣,所以錢都在客人的手裡。
“唉,拋開做鬼一事,這鬼地方,還真是有趣。”木子雲笑了一笑,隨即又想到自己在幻想世界中的經曆了,因為幻想世界裡沒有時間觀念,所以他並沒有經曆滄海桑田的感覺,每一次重來都是身心的全部重來,如果有時間觀念,那麼他可算是活了成千上萬年了,實際上以陽間的時間角度來看,木子雲在幻術世界裡呆了三年。是的,從被砍頭來到鬼之國,陽間已過去了三年,當然這些木子雲自己都不知道,仿佛他剛站在這長街之上。
那家夥到底在哪?我怕是已經無生還的可能了,陽間的屍體沒準已經被“祝融之子”那群家夥毀了個稀爛,唉,又或許已經入了黃土,就算我逃出去,也會成為孤魂野鬼,接著立即死去吧,我得找到那家夥,早些求她讓我脫離此地,入了輪回做個凡人,也比墮落在這虛假世界好啊。
他完全沒有頭緒,長街裡的任何亡魂都不知曉棘樂小惠兒這個存在,他縱身一躍飛上了更高處的盤錯在一起的更古時代的長街,見到了太多奇怪的景物,卻仍舊沒有亡魂能給他答案。
木子雲心想道這家夥果真似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又想到如果她真的是這鬼國之主,那他做什麼都會被小惠兒知曉吧。
木子雲索性跳到最底層長街,在魂來魂往的街上仰頭大喊道:“小惠兒,我錯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亡魂們都像沒聽到似得,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而過了一會兒,一個古時官差一般的人偷偷摸摸走過來,低頭小聲對木子雲說道:“這是吾皇登基後我們景壞縣的赦免令,上麵這些畜生們都被免了罪罰。木子雲往那榜文一般的紙上一瞧,隻有自己的名字。”那官差手握著刀柄,說道:“縣裡日子不好過啊,老百姓沒有飯吃,官民之間矛盾又大了,賊也多了,這倒好,以前抓的賊又放了出來,這些咱們當差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木子雲嘴角一咧,覺得其中奧妙十分有趣,小惠兒通過這個亡魂,傳達了自己原諒他的意思,在這個官差亡魂的眼裡,皇帝登基了大赦天下,把牢獄裡的賊和強盜都放了出來,這也或許是小惠兒的一種暗喻吧,這丫頭,還在生氣。
木子雲不說話,看著這亡魂持著刀走了。過了一會兒,一個著急忙慌的十幾歲的男孩,穿著書生模樣的一副,背著個厚皮包,一臉焦急地飛奔過木子雲的身旁,嘴上還說道:“完了完了,又遲到了,先生又要打我了!”
正跑著,包裡掉落出卷竹簡,木子雲喊了幾聲也沒見他停下,就彎身撿了起來,打開一看,竹簡上寫著行古澀難懂的字,木子雲哪裡看得懂,心想著這或許不是偶然,便一路尋魂問字,到了個說書的更舊年代的茶館,那說書老人一看,擺手道:“窮娃子的功課,大體意思就是先生讓他找人,說是識趣當先一步。”
“何為找人?”木子雲問道。
“此人也可理解為"仁",多半是那教書先生胡亂想得教書之理罷了,總不能真的讓他找人吧,也沒說找誰啊,識趣也可理解為識人生大道之趣。”說書老人眼睛一眯,忽然就打起了呼嚕。
木子雲拿著書簡走回街上,許久之後,一拍腦袋,恍然說道:“這沒準是那丫頭故意給我的吧,我記得當年分彆之時,她說過再見麵讓我陪她玩什麼遊戲?原來真是玩遊戲,第一個遊戲莫非就是要找到她?好吧,這老東西....存在不知多少年了,還搞這些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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