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過就是十年,社會是在發展,生活條件也在好轉,可是隨著我們兄妹一個個的長大,家裡的負擔反而越來越重了。其實四弟的出生是一個意外,因為母親生下我妹妹和三弟後已經主動去醫院做了結紮手術,誰知道又懷了四弟。母親不舍得,便留了下來,雖然是醫院的失誤,非主動而為之,但是這也屬於超生,罰款倒是沒有,可是懲罰在所難免,村裡就沒有分地給四弟。
所以說雖然他不是個黑戶,但是他卻一直沒有地。對農村人來說,地就相當於城裡人的工作啊,所以小時候我們經常笑話他吃的糧食都是我們勻給他的,弄他每次都吧嗒吧嗒的一邊掉眼淚一邊默默的猛吃,好像生怕我們真的會不讓他吃東西似的。
一直到現在,家人相聚的時候,他都還不依不饒的嚷著,讓我們賠償他精神損失,說他從小到大,一直擔驚受怕,一直認為自己可能吃了上頓就沒了下頓,所以每次吃飯都要看哥哥姐姐們的臉色,每次都要吃上很多。
妹妹就笑話他說,你這是因禍得福啊,不然你怎麼會是我們當中長得最高的啊!而且事實就是,你吃的糧食確實都是我們勻下來給你的,現在你有能力,就應該要補償我們才是啊。
四弟一聽,立馬不說話了,又埋頭吃了起來,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學校還是那個那個學校,什麼都沒有變,雖然是我的母校,可是我自從初中畢業後,就一直沒有來過了,主要是沒有時間。
我輕車熟路的到了初一(2)班教室,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四弟正在上自習呢,我敲了敲窗戶,輕輕喊了句“唐茂天”。四弟看到是我,趕忙起身跑了出來,拉著我又蹦又跳的,一刻也不鬆開我的手,好像怕我跑似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我準備帶著他到鎮上吃頓好的,他卻說,馬上要開飯了,我去領了饃饃再走唄。沒想到這小家夥還滿會過日子呢,算了,不要了,讓同學代領吧,走。
問他想吃什麼,他舔了舔嘴唇,說,二哥,我想喝羊肉湯,行不?
行,當然行了。
我們倆到了醫院對麵的一家羊肉館,餐館子本沒有多大,門前一片空地都被利用擺上了低矮的桌椅,已經有了不少人了,埋頭苦吃話不多說,沒有座位的人也就隨便找地兒蹲著,捧著湯碗大快朵頤。
那個時候,添加劑還沒有大行其道,羊湯鍋裡沸騰著的是帶著肉的羊骨架的清湯,不懂的人,肯定覺得羊湯應該是奶白色的,其實剛好相反,真正的羊骨頭湯越燉湯越清,所謂的溶解了的鈣成分,並非是湯被熬成奶白色,奶白色羊湯不過是後來添加了牛奶和其他添加劑,為了看起來很美罷了。
肉隻有切片的熟羊肉跟羊雜,調味的隻有蔥花、鹽、五香粉、味精彆無他物。泡湯專用的燒餅,完全手工打製,爐子就支在一旁。
我要了兩碗湯,5塊錢的肉,一多半都放到了四弟的碗裡,然後又拿了5塊燒餅。不得不提的是讓羊湯濃香瞬時間升華的羊油辣椒,簡直是攝人心魄,盛湯的師傅先在辣椒油的大盆子裡用大勺刮下一部分那已經凝結成塊的辣椒油,再以勺在大鍋中一過,撇上半勺羊湯將辣椒油燙化,此時再盛入碗中,瞬間香味便彌撒開來。每每想起那又香又辣的誘人味道,都禁不住嘴裡口水橫溢。
先吃肉再喝湯,吃完還可以免費續湯,其實在冬日裡喝上這麼一碗最帶勁,滾燙噴香,辣油不夠再放些小辣椒,連湯帶餅灌下去,肚子滾滾圓,口有餘香,回味無窮,身上熱氣騰騰,寒冬臘月裡,額頭上也頃刻間冒出豆大汗珠。
可是我們彭城人恰恰相反,從彭祖時候就流傳三伏天吃羊肉,喝羊湯,說什麼“伏天吃伏羊,滋陰又補陽”,雖然不知到底如何,可是夏天裡的羊肉湯館子,燒烤攤,卻到處都是,若乾年後,彭城的伏羊節也辦的紅紅火火。
看著四弟狼吞虎咽,我一個勁的讓他慢點,我知道,他每頓兩個饃饃,帶點鹹菜,鹽豆,一個禮拜下來,肚子裡一點油水都不進,連蛋白質也補充不上,早晨還要餓著肚子跑上個2,3000米早操,就這點粗茶淡飯,再加上他正在長身體的年紀,實在是挺不過高強度腦力活動的四節大課。看著他穿著我和三弟穿過的舊衣服,有些大,他的瘦弱的身體在裡麵有些空蕩,我的心裡不由得一酸。
吃完飯後,我拿了五十塊錢給他,叮囑他好好學習,缺什麼,自己去買,平時偶爾也去教師餐廳買個包子解解饞,又告訴他,過兩天,我就要回去了,等二哥掙了錢,一定讓你吃菜夥
把四弟送回學校後,我又來到了教師宿舍找到了唐雲天,他正準備睡午覺,看到我過來了,又驚訝又高興,趕忙拉了把椅子,讓我坐下,饒有興趣的問了一大通深圳的事,直到上課鈴聲響起,他下午還有課,才不得不走,說晚上給我接風。我說不用了,我還有事呢,要回去了。
唐雲天是我堂哥,我父親和他父親是一個爺爺的,他高考時上了淮陰師專,去年就分配到了我們鄉鎮中學來教書了,當時他很鬱悶,說這一屆的師範類畢業生在縣裡教育局開動員大會的時候,局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雲天啊,你很幸運啊,這麼多畢業生隻有為數不多的同誌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任教,你就是其中之一啊。
他懊惱的想,去你奶奶個腿的吧,少說漂亮話了,為什麼隻有我回到了家鄉中學?還不是因為我沒有給你送禮,還不是因為我們家鄉窮啊,沒有人願意去唄!這件事也成了壓在他心上的一根刺,為了擺脫這裡,他後來做了很多啼笑皆非的努力,這是後話。
出了學校,我先到郵局,準備給苗榫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的歸期。誰知道剛接通電話,他就火急火燎的說,幸虧我打電話給他了,他都急死了。原來深圳那家公司昨天呼了他,是通知我去麵試的,時間定在。
我這個高興啊,可是一聽時間,壞了,按照原來的打算,我要21號晚上才能回到深圳啊,這可怎麼辦?但是,這可是千載難逢的一個好機會啊,不能錯過了,一定要試上一試。我當機立斷,告訴苗榫,我立馬回家去收拾一下,等下就回市裡,明天返深。
掛了電話,我也顧不得朝公司打電話了,連忙蹬著自行車回家,經過麥場時候,和父母說了一聲,我現在就回市裡,明天中午回深圳。他們都很錯愕,才相聚兩天就又要離開,而且這一彆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回來。雖然無奈,也隻能尊重我的安排,母親含著眼淚匆匆的跟著我回了家,拿了三百塊錢給我,讓我路上花。我手裡也確實沒有錢了,隻好接了過來。
坐518路車到了朝陽市場,我先去火車站改簽了19號(明天)的火車票,然後再去找苗榫。他已經在樓下等我了,先把那家公司的資料給了我,然後馬不停蹄的帶著我來到了公安局,順利的辦了一張“邊境通行證”,花了60塊錢,有效期限為六個月,真他奶奶的坑人啊,去趟深圳關內竟然和出國一樣,哎!
苗榫安排了晚飯為我餞行,大家又痛飲一場,晚上就住在苗榫青年路的一套小房子裡。第二天我謝絕了同學們要來送彆的好意,拿著行李獨自登上了返回深圳的列車。
第二次南下,輕車熟路,左右到了坪西,先在外麵大排檔吃了份炒河粉。回到宿舍時,他們都還沒有下班呢,我衝了涼,洗了衣服,然後上床睡覺,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麵試。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洪順寧兩口子回來了,這老洪也真是個操蛋的人,看到人家都在睡覺了,他竟然還跑到我床前喊了我好幾聲。我被吵醒了,但是故意不吭聲,翻了個身繼續睡。
第二天一早,我照樣步行來到坪西路口,坐車到龍崗汽車站,然後轉去羅湖的公交車,一路上經過龍崗,愛聯,南聯,橫崗,沙灣,離關內越近,發現越是繁華,工廠越是密集,高樓大廈越多。
到了沙灣檢查站,司機讓車上乘客全部下車,記住車牌號,然後排隊過安檢,每個人拿出邊防證,過檢查窗口的時候,我把邊防證遞給窗戶裡的武警,他迅速的看一眼,就還給了我,示意我快點過去。
出了大廳,大家到站台尋找來時候的車,上車,繼續進發。在龍崗上車的時候,我有谘詢過大巴司機,到深南東路怎麼轉車,他告訴我到國貿大廈或者老東門都可以,我想了一下,還是選擇國貿大廈,因為早就聽說過這個地方,知道它是深圳的地標性建築,想順便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