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家。”
跟著錢三兩進入這處青牆小院,還沒進屋,就看到兩具屍體擺得整齊,放置在中堂前。
一個中年婦女,還有一個是憨厚青年。
看這幾人的手腳,都生滿老繭,更有凍瘡裂開痕跡,顯然都是窮苦人家。
“問過左鄰右舍了,此處東家名叫吳大有,年紀並不大,家裡隻有一個灑掃廚娘和跑腿仆人……”
唐林兒皺著眉頭走了出來,麵上微現疑惑,“看痕跡,李元康逃走時間並不算久,被窩裡還有著一點溫度。”
“有什麼特彆的地方嗎?”
所稟報的消息,乏善可陳。
事實上,廚娘和仆人的下落也很清楚了,這兩人身上黑氣繚繞,頭頂開裂,顯然是被人用魔功以重手法擊斃。
“這裡。”
唐林兒帶著眾人走進屋內,指著地麵上,那數條深赤色的肉條……再掀開被子,就看到棉被內部,血跡儼然。
“據我觀測,李元康應該是受過一些折磨,這些肉條並非出自門外兩個下人身上,唯一的可能,也就是他身上的了。”
這就很好理解了。
想到後半夜時分,廣明老和尚直奔縣衙後院竹園,更是未卜先知一般的直接去筆筒之中拿筆。
應該就是從李元康這裡審問出來。
這“師徒”兩人終於反目。
廣明老和尚也露出了猙獰麵孔。
想到李元康在此處屋子裡麵,被老和尚以各種手段,狠狠折騰,周平安心裡卻沒有半點憐憫,反而多了些快意。
不過,這家夥命還真硬。
就算是斷了一臂一腿,沒有底下二兩肉,連眼睛也瞎了一隻,竟然還能撐過廣明和尚的折磨,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更是悍然出手殺了下人,並且逃之夭夭。
“這種情況下,都沒有失去求生意誌,很可能,他還有著底牌,或者說,有著一絲希望。”
周平安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就明白李元康心裡在想什麼了。
先拋出一點真消息,撐過生死一關。
然後,尋找機會逃走,隻要活下來,練成五欲魔功,就能報得此仇。
“這麼看來,先前我所猜測的,五欲魔功練成之後,會感應到[鎮獄伏魔經]所在位置,卻是有些出入。李元康很可能提前就知道了那至強煉體魔經的所在地,隻不過,他實力不足,修練不了,或者是不能得手。”
“老和尚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就算是問出了消息,也沒有直接把李元康斬殺,反而留了他一命。
不過,他難道不會設下什麼禁製,明王寺傳承之中,再怎麼偏重於煉體防禦,對於一個老江湖來說,一些點血截脈手法肯定是會的。”
“藏得還真深。”林懷玉轉頭望來,臉色也不好看。
輕聲說道:“此人有些危險,一日沒尋到,一日不能掉以輕心,看來,咱們不但是要派出人手尋找七葉曇,還多了一件事情。”
這人手,捉襟見肘的,有些不夠用了啊。
“沒事,明日過去,就會不缺人手了。”
周平安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肉條,吩咐留兩個人處理此處後續,其餘人等,待得天亮之後,排查東城民居,並且,出城打聽一下各鄉鎮。
……
天色漸漸亮了。
李元康既然逃了,以他的修為,就算是殘廢之身,真有心想要躲藏的話,也不是普通護院可以找得出來的。
因為,那家夥的五欲魔功,已經煉到第二關“色、欲關”即將大成,精神上的修持,比起自己來說,雖然要差了一些,但也差不太多。
自己用出貪欲攻擊,竟然連真氣境的廣明和尚也能影響那麼一刹那。
就算李元康的精神攻擊,沒有達到這個地步,五臟境的林懷玉和青女兩人也證實過了,她們全都不能免疫這種影響。
至於普通護院,都不用怎麼動手,一個欲、念攻擊扔過去,眼前有沒有人經過,可能都不知道了。
稀裡糊塗就會被他從眼皮子底下經過,而不自知。
派出人手,多方打聽形貌古怪的殘疾之人,周平安實並沒有指望這些屬下能捉得住對方。
隻要知道一個大概位置就可以了。
“就讓你再蹦噠一陣。”
想到李元康身上可能還藏著傳承,或者是可以順藤摸瓜,得到[鎮獄伏魔經]的消息,周平安心裡也是微微發熱。
轉念之間,又再次恢複心平如水的狀態。
貪念一關踏過去之後,卻也有著一個好處,那就是,各中貪得之心,在他的心裡基本上就不存在。
也不是不存在,就是可以自如控製。
並不會被眼前即將得到的巨大好處,蒙弊了心智。
隨時保持頭腦極度清明。
這一點,當初廣明老和尚顯然是做不到的,他就是被貪念所操控,明明抓了一手王牌在手中,偏偏打成了詐糊。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
“林子奇呢?”
日上三竿,周平安隻是稍稍在房內休歇了一會兒,就決定趁熱打鐵,再次行動。
他知會三小姐一聲,點齊護院家丁,浩蕩蕩的前往城衛軍軍營……
城衛軍駐紮所在,就是城西方向,城牆角下,一處占地廣大的平地。
營地中間,豎著一杆高聳的猛虎旗。
很好找。
回頭看了一眼,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東西。
仔細想了想,自己這些天,自從那日小九兒遇襲,斬殺魏大嘴之後,就再也沒見到林子奇。
身為護院統領。
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會因為一時疏忽造成嚴重後果,而不敢見人,借養傷之名藏起來。
但是,都這麼多天過去了。
林府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現在,連縣衙都攻破拿下,縣令都已經斬殺了,他還不出現,就未免有些太過份。
“稟供奉大人,林統領前幾天,就已經領著兩個兄弟,出城上山,說是不找到七葉曇花將功補過,就誓不回府。”
一個虎頭虎腦的粗壯青年小跑著行禮。
看他忐忑中透著興奮的模樣,周平安猜想這小子是自己的粉絲。
他看著也麵熟,似乎,那一次前往鬼哭崖,設陷伏殺鄧元化和高晉之時,他也在。
算是護院之中的精銳了。
一身血氣頗為不俗的樣子,苦練一兩年,有足夠的藥物供應,也有機會踏入煉勁階段。
“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末將,不對,在下……小人叫衛虎,大人叫我虎頭就可以。”
衛虎摸著大腦勺憨笑道。
每一次戰鬥,他都參與了,他可是比旁的護院更清楚,眼前這位笑得溫溫和和的首席供奉,到底有多厲害。
其處於手段,以及武道進境,又有多麼嚇人。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如果林家是這位主事的話,彆說是稱霸青羊城了,說不定,當初在廣雲郡之時,就已經一家獨大……
比起三小姐林懷玉來說,他更適合成為家主。
想到跟隨此人,以後可能達到的高度,衛虎心裡全是激動。
這時候,當然得處處搶先立功啦,手快有,手慢無。
“虎頭啊,你不錯,把林子奇這些日子的情況,細細說一遍吧……”
身為護院統領,帶人前往黑山深處尋找藥材,這是專業不對口啊。
專業不對口倒也罷了。
他竟然沒有稟報府裡一聲,林懷玉早就說了,大小事情,人員調派,都由自己安排。
可是,完全沒有聽說林子奇有出府的意思。
這是對自己有意見嗎?
“算了,不用管他,先去城衛軍駐地。”
一個煉髓境的煉勁武師,到底是不是不滿自己上位?
這點小事,在如今的周平安看來,完全不值得多費心神,隻是吩咐眾護院,若是見著那位統領了,讓他來見。
到了營房門口,周平安帶著數十人長驅直入,竟然發現,連守門的崗哨都沒有。
營內亂轟轟的,時不時就見到有人聚眾紮堆,正在打著葉子牌,銅錢和碎銀,堆在每個人的身前,圍觀之人大呼小叫著,還在押注。
再往前行,到了演武場,就看到這裡連兵器架倒了都沒人扶,更是見不到一個人操練。
倒是路過之處,兩旁屋舍中,傳出如雷打鼾聲。
多數人都在睡覺。
“這才多久?”
田守義死了沒超過五日時間,城衛軍已經爛透了,若是這時候,紅蓮軍反賊襲城,估計連抵擋的人,都來不及跑到城牆上去。
爛不爛的,周平安倒是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這些人當兵,其實隻是為了吃糧,沒人管,自然就放羊。
以那位糊塗縣令李雲修的行事風格,隻顧著自己高樂,很可能,都懶得多看一眼城衛軍中的這些兵士。
更彆說派人前來整頓軍紀了。
周平安好奇的是,田守義死掉之後,城衛軍中,難道就沒有另外一個有威望之人,出來登高一呼,整肅軍紀?
馬軍都頭雷烈,以及步軍都頭顧大石呢?
這兩人莫非也開始擺爛。
還有,當日在縣尉府裡見著的那百餘個精銳親衛呢?
難道全都卷款潛逃了。
“來者止步……”
一行人,一直走到大堂門口,才有一個絡腮胡子身著皮甲,拿著一杆長槍,攔在身前。
在他身後,還有一個滿臉愁苦的中年書生,有氣沒力,縮頭縮頸的站在一旁……
“新任縣尉周大人前來接手城衛軍,怎地沒人前來交接?一路走來,也是防衛鬆馳,亂成一團?”
這時就需要唐林兒出馬了。
這位咋咋唬唬的,說得跟真的一樣。
“縣尉大人?”
絡腮胡子看了看周平安,以及他身後跟隨著的數十位精氣逼人的漢子,微微有些狐疑,放下長槍,沒多說什麼了。
倒是旁邊那個中年書生,一臉狂喜。
“大人,周大人,您再不上任,營內就快缺糧了。”
一邊說著話,一邊掏出懷裡的卷冊,就要請周平安過目。
“呶,糧草還有……”
“停……”
“這位,伱是軍需官?”
“屬下田無庸,倒是薄有功名,秀才出身,受東翁延請,做過三年西席……”
“行了,你的事情等會再說,先聚鼓升帳,點兵。”
這亂轟轟的一團糟,彆說戰鬥力了,連多少人還在營中,都搞不清楚,管什麼後勤啊。
看這位田無庸田秀才,見到自己這般遇到救星般的模樣,估計是被那些軍頭逼急了,營內物資空乏,這時,想要甩鍋呢
“咚咚咚……”
三通鼓響。
大堂前方校場之上,陸陸續續,就有人罵罵咧咧的趕了過來。
大多數都是衣衫不整,顯然都在睡大頭覺。
不過,軍令的威懾還是比較大的。
雖然很是不滿,在鼓聲響起之時,還是不敢無視。
“應該是田守義的死訊早就傳入城衛軍營,士卒軍心散了,因此,才形成如今這番局麵。”
周平安隻是靜靜的站在前方。
身後數十人默然肅立,一動不動。
漸漸的,前來校場的軍士越來越多,周平安粗略觀察一下,就發現,來了大約有千二百餘人的樣子。
如果以自己探得的城衛軍實際數量計算,那就還有三百人沒到。
城衛軍號稱兩千精銳。
事實上,田守義能保持真人名額達到一千五百人,已經算得上是很儘職儘責了,不得不說,對於安身立命的基本盤,他經營得很是不錯。
也很有威望。
從他遇刺身死之後,城衛軍軍心立即崩潰的情形看來,李雲修並不插手城衛軍,也許不是他不想插手,而是沒多少好辦法。
“馬軍都頭何在?出列。”
周平安等到場中士卒漸漸安靜了下來,才不緊不慢發話。
聲音傳遍校場。
卻沒有什麼反應。
隻聽到一片竊竊私語聲。
周平安眼睛微眯,心裡卻是好笑,“好吧,終於找到那隻雞了。”
雷烈自然是沒來的。
先前一路走來,以周平安的敏銳五感,甚至還聽到了那家夥大呼小叫的打牌聲音。
他不可能沒聽到聚兵鼓聲,卻是全然不理會,都不用多想,就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而且,周平安還發現,步軍都頭顧大石不但本人來了,麾下的士卒也差不多到齊。
馬軍卻是隻來了數十人。
那些沒到的數百人,多半全是馬軍中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