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破城！’
周平安心臟重重一跳。
他似乎能想像到那種情景。
田守義身死，真的有那麼大的影響嗎？
細想一下，還真有可能。
不說田守義勾連城內諸多勢力，能號召各方高手相助的本事。
就說此人本身，其實一點也不弱。
排兵、布陣，武藝和智慧，都算得上一時之選。
從幾次與他交鋒的經曆，周平安就看明白了。
這位隻是有些奸狡，終究算得上一個將才。
若非生性貪鄙，又陰差陽錯擋了自己的路，雙方已然成為不共兩立的敵人。
自己倒也不會想著把青羊城的守城大將先行斬除。
此時除都除了。
再去想他會怎麼擋住紅蓮軍的兵鋒，也沒太多意義。
隻不過，周平有些不解的是，為何青女這麼熱衷於造反和攻城，莫非，其中有著自己所不知道的隱秘。
或者說，是立功之後得到的獎賞太過難得？
想到就問。
“青姑娘，為何始終想著破城，莫非，青羊城有著什麼重要的戰略地位？”
周平安不理解的地方就在這裡了。
此城靠山而建，左麵穀陽縣，右麵山陰縣，全都算不得什麼交通樞紐，甚至，想要去廣雲郡，還要渡過一條漓江。
無論如何，都是偏居一隅的格局。
除了黑山之上物產豐足，采藥打獵有些搞頭之外，他完全想不出，這地兒到底有什麼值得圖謀的。
有必要特意調動大兵，幾次三番前來攻擊？
難道，就為了這裡的人口。
“倒不是什麼戰略要地……周兄有所不知，要攻此城，也隻是因為此城好攻，兵微將寡，能快速拿下，麵對郡兵的反撲，也能儘快撤入山中。”
青女說到這裡，沉吟道：“若說好處，還是有的，無論是哪一位帶兵攻入城中，掌控萬民，都能得到天大的好處。
若非如此，當初烈炎那個蠢貨，也不至於不待我等準備停當，就立即下令攻城……
結果，白白浪費了大好機會，氣煞我也。”
“你指的是？”
“是為了取勢。
天下大勢，雖然不隻是一城一地，但是，再小的城池，再少的百姓，都是一股勢。
為何要取勢，這就涉及到修練中的隱秘了。
我輩武者，凡階九煉階段，前期煉筋骨皮肉，中期煉臟腑血髓，後期凝丹化氣成罡，說的就是由煉血到煉氣的過程……
而想要再進一步，從真元罡氣之中生出武道真意，就需要一股勢的影響。”
青女侃侃而談。
“無論是走無敵之路，刀試天下，還是攻城掠地，壓服四方……
其實都是一個目的，那就是取其滔滔大勢，融身其中，讓自我意誌得到蛻變，從而武道大進。
轟開玄關一竅，奠定真武根基。”
“因此，每到王朝末年，天下大亂之初，道家佛門，魔門邪派全都會派出弟子下山加入各方勢力，如同群魔亂舞。
也正是這個時間段，天下英傑層出不窮，以往數十年甚至上百年難得一見的真武高手，也會井噴一般的出現。
有人說，亂世出英豪，此話對也不對，之所以有些幸運之人，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提升修為，變得強大，就是因為這股勢。
練氣不取勢，等於白練，也沒希望達到真武之境。”
氣與勢？
不就是氣勢嘍。
周平安初聞此秘，直感如聽天書。
還有這事？
三小姐沒說過啊。
她如果知道，不可能不說。
此念一動，周平安就想明白了。
心底深處，不由得為林懷玉感到悲哀。
事情很好解釋，她不知道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從來沒人告訴她，也不覺得有必要讓她修行到如此境界。
也許，從一開始，她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必將嫁給外人，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聯姻犧牲品。
這種工具人，又有什麼必要，告訴修練的高深隱秘呢？
‘凡武九煉修到最後，竟然修的是勢，如此也好理解，為何紅蓮教一直兢兢業業的攻城掠地？
沒看懂的人，以為他們是在玩擺家家酒，做的無用功。實際上，人家精明著呢……’
要的是過程，而不是什麼最終結果。
不在乎天長地久，隻在乎曾經擁有。
隻要在某一段時間之內，得到過這股大勢，就有人趁“勢”而起，修為大進，從而偉力加身。
這何嘗不是一種壯大，一種成功。
想到“業火紅蓮觀想法”那集眾得到香火願力的法門，並且能祭煉靈魂壯大，再配合所有高手，飛速修練進步，周平安搖了搖頭，終究是自己想得淺了。
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賠本的生意，卻是沒人會做的。
紅蓮教顯然不是會做賠本生意的勢力。
“那麼，真武境的高人，又為何加入各勢力之中，他們已然突破，並不需要取勢吧？”
周平安此時已經不再把市井傳聞中的一些故事，當做神話傳說來看。
就想起了，一些故事中，往往有真武高人，力挽狂瀾，改變天下大勢的情況。
那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青女此時已然接受了周平安是一個出身山野窮小子的人設，知道他對於一些江湖秘聞並不了解，對於他的問題，倒也不奇怪，隨口答道：“還能是為什麼？凡武煉氣取勢，真武卻是集運……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真武修運，修的其實是天地的認可，是自身的位格……
有運方通，無運困阻……
因此，真武高人，也會各擇一方，贏家通吃，輸者身敗名裂。
當然，不下場也可以，就等於放棄提升的機會，直接等死就是。”
“修運啊？”
周平安感覺這個修武的世界，有些不一樣了。
不是說，真正的高人，會躲在深山老林子裡，不問世事。然後一出山就是橫掃天下嗎？
這裡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有修運的，是不是還有修命的？”
命運這兩個詞，豈不是一直連起來讀。
“還真有！”
青女睜著大眼睛，看向周平安的目光，變得十分驚奇，“你竟然猜到了。”
周平安微微張了張嘴，一口老槽不知道怎麼吐，聲音乾澀問道：“你不會告訴我，神武境界就是修命的？”
“沒錯！神武修命，點燃命星，明悟法則，打破天地限製。
周兄果然是才智之士，聞一而知十，這神武境界啊……”
青女歎了一口氣。
離自己還是太遠了，暫且還是不講這些，以免徒亂心誌。
再說，自己也沒看過紅蓮鎮教仙經，這些消息都是碾轉得來，太高深的東西，其實也是半桶水，不清不楚，沒啥好說的。
“天色已然不早，承周兄厚意，今日的事情，以及這件寶物，奴家生受了。
日後若是需要幫忙，還請直言，決不推辭。”
總的來說，青女還是很滿意的。
不但結識了這麼一個潛力種子，更是完成了重要任務。
至於以後的事情，來日方長，可以與周平安好好說道說道。
總能說得他與自己攜手共進……
“且慢，青姑娘有沒有想過，把青羊城這股大勢，捏在自己手裡呢？
剛剛我也算是聽明白了，烈炎神使之所以急不可耐的攻擊，應該是不想讓其他人分潤一筆功勞，而是想著獨占青羊城，分得的好處更多吧。”
“沒錯，周兄是想？”
“既是如此，與其把青羊城拱手讓人，還不如我等自取之……
如今田守義身死，城衛軍已成一片散沙，若是廣雲分舵來人，自是便宜了他們，但若是我倆自己掌控此城，再改旗易幟……”
“怎麼說？”
青女感覺腦子微微發癢，似乎有什麼東西要長出來了。
一顆心怦怦直跳著。
她又不是什麼笨蛋。
周平安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哪裡還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當下秀眉微挑，腦中閃念，突然覺得，這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法子。
無論把青羊城怎麼攻下來，都遠遠比不上自己拿在手裡啊。
如果能奪得縣尉一職，掌控滿城兵馬，再有底層幫派相助，這城池豈非唾手可得。
縣尊大人聽話不聽話，都無所謂，亂世之中，兵權在手，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進可攻擊穀陽、山陰，跨漓水攻廣雲；退可枯守此城，以待天時……
比起自己以前的設想，何止強了十倍。
真做成此事，很可能會一月通脈，三月成罡，六月開得天門吧？
修練進度，那還不得飛起來。
“想要奪得縣尉一職，第一是出身，第二是名聲，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貴人相助。”
青女說到這裡，眼前一亮。
“出身的事情好辦，過些天正是太後壽誕，朝廷召令天下，武舉開得恩科……
青羊縣雖然不能考舉，卻能進行童生試和武秀才試，隻要過得這兩關，也算是有個正統出身。”
“至於名聲，更不算什麼難事，當日一首[卜算子]之後，周兄已是名滿青羊。
隨著時日推移，譽滿天下之日也自不遠。
當然，那首詞寓意有著些微不雅……
倒也無妨，再寫一首保衛家國，心懷天下的詩詞即可。
相信對於周兄來說，也不是難事。於是，名聲這一關，也算是過得綽綽有餘。”
“如此，就隻剩下貴人相助了。”
周平安心中靈機一動，想到李代桃僵的計謀，此時趁著“取勢”之說，輕而易舉的就說動了紅蓮天女，心中也是微微一動。
取勢是一方麵。
最重要的是，這城池不會輕易落入到紅蓮賊軍之手。
免得生靈塗炭，倒是一舉兩得。
青女點了點頭，眼珠子轉了轉，笑道：“貴人相助這一關，其實也不算太難。
小妹這些日子在此經營，倒也不算是虛度光陰……
先不急，過些天再來商討此事，容小妹尋得幾人，好好謀劃一番。”
說完話，青女興衝衝的離去，隻感覺光明前程就在眼前。
周平安搖頭失笑，他也感覺光明前途就在不遠。
尤其是，眼前這兩人吞了百草堂那麼多的資源，身上總不會沒點好東西吧。
再怎麼不堪，田守義身上一攻一防，兩大重寶，都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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