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聖誕節。
入夜時分，淺水灣的彆墅區裡張燈結彩，霓虹閃爍，幾乎家家戶戶裡都立著棵聖誕樹。
“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又響，林清霞步履款款，打開房門，就見方言此時戴著一頂紅色絨球帽，身著紅色套裝，甚至還掛著長長的白色假發，活脫脫一副聖誕老人的模樣，雙眸瞪得溜圓，瞳孔地震著。
“你……你……”
“聖誕快樂！”
“噗嗤！你怎麼穿成這樣啊！”
“唉，還不是小樰、小嫻她們強烈要求的，說是不扮成聖誕老人，沒有節日的氛圍。”
方言歎了口氣，“我反抗了下，但最終不得不向‘惡勢力’低頭，這一世英名算是給毀了……”
“瞎說！你這人我還不了解，你要是不肯點頭，彆人怎麼逼你，你都不會就範。”
林清霞嗔怪道：“分明就是你也想扮成聖誕老人，小樰、小嫻她們的提議正合你的心意吧？”
“阿嚏。”
方言假裝打了個噴嚏，掩蓋此刻的尷尬。
“外麵天冷，快進來吧。”
林清霞抓住他的手，剛一觸碰，一股刺骨的寒意湧上溫暖的掌心。
看到他凍得微微發紅的五指，不免心疼道：“你說你扮聖誕老人，連假胡子都準備了，怎麼就沒準備雙手套呢。”眉頭輕蹙而下，“你可是作家，手要是凍壞了還怎麼寫字，怎麼創作啊？”
方言訕訕一笑，目光在屋子四周打量，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怎麼今晚就你一個人？”
“我給大家夥都放了假。”
林清霞說，再過幾天，自己要去一趟美國。
方言一問才知，美國電影學院將在首都肯尼迪藝術中心，為林清霞舉辦“林清霞—今日，東方之星；明日，世界之星”個人電影展，這是整個中心第一次舉辦個人影展活動。
“可惜龔樰、小嫻、利芷她們那個時候在拍電影。”
林清霞眼神落莫，強顏歡笑，“對了，你那天有沒有空？如果有空的話，要不要來參加……”
“這當然沒問題。”
方言把扛著的袋子放下，說自己在聖誕節之後，也要動身前往美國。
“你去美國做什麼？”
林清霞用自己手揉搓著他的手，似乎想把掌心的暖意傳遞過去。
方言解釋說，除了要跟福克斯商量《觸不可及》和《虎膽龍威2》的製作計劃，更重要的是《霸王彆姬》的衝奧之旅，但凡想要在奧斯卡上拿獎，不僅僅要花大價錢進行宣傳，還要懂得公關。
“那豈不是我辦完個人影展，可以沾你們的光，有幸參加奧斯卡了？”
林清霞挑了挑眉。
“何止是奧斯卡，你要是願意的話，還可以一塊來金球獎。”
方言主動地邀請她到時候結伴去美國。
“一言為定！”
林清霞伸出小拇指。
方言不禁失笑，但也格外遷就地伸出手，兩個小指纏繞拉鉤，緊接著大拇指相碰。
四目相對，林清霞漲紅著臉，轉移話題道：“聖……聖誕禮物……”
方言笑而不語，從袋子裡熟練地摸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
“這裡麵是什麼？”
看著他露出神秘的笑容，林清霞急不可耐地拆開禮盒，一個香檳玫瑰編織的花環映入眼簾。
“驚不驚喜？開不開心？”
“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最喜歡這種花。”
“要我給你戴上嗎？”
“嗯！”
林清霞把頭低下，一臉嬌羞，頭頂感受著花環輕微的重要，心頭卻像被重錘狠狠地敲擊一樣。
方言追問道：“這個聖誕禮物可還過關？”
“算你過關吧。”
林清霞抿了抿唇，然後猛地站了起來，“我、我去給你拿我準備的禮物。”
見她匆匆小跑的倩影，方言莞爾一笑，尤其當花環險些落下，她慌裡慌張地護住，唯恐落地。
去的很快，回時就更快了，林清霞一手輕輕按著花環，一手把禮物遞了過去。
“現在不準打開，等你走的時候再拆。”
“好！”
“你給龔樰她們送了嗎？”
林清霞抬眼望去，深情款款。
方言說因為朱菻在家，所以第一個送的便是她，接下來便是呆在彆墅的林清霞和利芷。
“等送完你們，我還得去一趟《人鬼情未了》劇組探班，親手把禮物送到小樰、小嫻的手上。”
“呀！那你趕快給她們送禮物吧！”
林清霞眼裡透著不舍，但還是狠下心來，把他送出了家門。
一陣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她孤零零地站在門口，目送他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線中。
儘管冰天雪地，但身心卻是暖和和，特彆是看著宛如新鮮奶油的色澤的香檳玫瑰花環。
“一、二、三……十一！真的是十一朵，算你識相！”
林清霞的嘴角不住地上揚，香檳玫瑰的花語是“深情和浪漫”，而十一這個數字的蘊意更甚。
一念至此，把花環小心地重新戴回頭上，“愛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驕傲，沒有你的我就像一隻迷失了航線的船……”
………………
與此同時，寒風拍打得窗戶“咣咣”直響，玻璃上凝結著薄薄的冰霜。
朱菻卻心無旁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方言送給自己的聖誕禮物，《花樣年華》的電影劇本！
整個人深深地陷入到故事當中，難以自拔，一字一句，一行一段，都不忍心跳過。
伴隨著劇情的展開，開始把自己想象成蘇麗珍，至於周慕雲，自然不是《西遊記》的禦弟哥哥。
一頁接著一頁，薄薄的劇本很快就被自己翻到了最後一頁，看到周慕雲托蘇麗珍為他買了一張船票，明明彼此之間都割舍不下對方，周慕雲的內心獨白是“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而蘇麗珍的內心則是，“如果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帶我走”，結果卻是兩人誰也沒有先開這個口。
一段充滿曖昧而無疾而終的“精神出軌”，就此告了一段落。
把最後一行看完，朱菻久久沒有緩過勁來，這就是方言為自己量身定製的劇本嗎？
過了好一陣子，才歎了一口長長的氣，然後拿起筆，鬼使神差地紙張的角落裡寫下：
“愛情裡最美不過曖昧，退一步心有不舍，進一步卻沒資格。”
寫完最後一個字，兩眼閃爍著複雜之色，目光重新地落在《花樣年華》的結尾。
周慕雲遠赴吳哥窟，將對蘇麗珍的情感封存在一個樹洞之中。
自己默默地把“吳哥窟”記下來，心裡想著哪一天興許也會去那裡，找一個合適的樹洞。
台燈發出黃暈的光，照得所有東西模糊慘淡，朱菻在漆黑的環境下自言自語著：
“吳哥窟。”
跟她一樣念叨著“吳哥窟”的，還有剛打開聖誕禮物的利芷。
一封聖誕賀卡、一張歌詞表，還有一盒附帶的磁帶，裡麵隻有一首歌。
利芷急急忙忙地找來收音機，把磁帶小心翼翼地放入，按下播放鍵。
耳畔邊立刻傳來方言的聲音，原來磁帶裡錄的是方言親口唱《吳哥窟》的deo小樣。
“睜開雙眼做場夢，問你，送我歸家有何用，
雖知道你的她，無言地向你儘忠，望見你，隱藏你戒指便沉重……”
大白嗓，音質浮泛散漫，氣息飄忽不定，甚至偶爾還跑調，但依舊深深地吸引著利芷。
從上到下地瀏覽一遍歌詞，講述著一個第三者的複雜情感，深愛而不得見天日的愛情，深陷在一場明知無法爭奪成功的戀情中，仿佛身置黑暗的山洞石窟裡，無法求救，隻能藏情在哀婉的歌聲中。
“難道你有勇氣反悔諾言，你專一！”
“兩個人，多擠迫，難容納多一番秘密，”
“捉不緊，變得更加固執。”
“原諒你太理性，與我在一起要守秘密，
“原諒我太野性，想這段情更深刻，”
“兩個人，一消失，謠言便得不到證實。”
“隻得幽暗的晚空，記得……”
利芷眼裡閃過慌亂之色，這就是方老師寫給自己的歌？原來他早就已經看透自己的心思！
………………
最後一站，自然是《人鬼情未了》的拍攝所在地。
劇組出奇地安靜，仿佛今晚最後一場戲已經拍完，所有工作人員都已經下工休息。
但事實恰恰相反，今晚的拍攝計劃並沒有結束，而且此時正在拍的是《人鬼情未了》之中最重要也是最高潮的一幕，那就是寧才臣和聶曉倩這一鬼一人，男女搭配，一塊揉捏著陶器。
其實是瓷器生產的一道工序，也就是手工拉胚法。
而這一幕卻成為了《人鬼情未了》最經典的畫麵，之後被各大電影爭先地致敬和模仿。
就比如《家有喜事》裡，周星池和章曼玉就一塊揉捏著陶器。
隻不過這場戲的末尾涉及到激情橋段，為了能讓張國榕和王祖嫻迅速入戲，也為了避免表演的時候被外界所乾擾，所以龔樰果斷地選擇了清場，隻留下攝影師、燈光師、道具師等幾人而已。
而且唯恐王祖嫻放不開手腳，乾脆統統都換成了女性。
此時屋內吹著暖氣，王祖嫻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纖細白嫩的手臂上滿是泥巴。
張國榕關著上身，穿著牛仔褲，坐到王祖嫻的身後，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想要搭一把手。
“把手放到這兒。”
“讓粘土在指間流過。”
捏著陶泥的四隻手相擁纏綿，轉動的陶泥在男女主人公雙手的糅合下，慢慢變成精美的陶器，象征了他們人鬼糾纏的愛情超越了無法逾越的界線，整個畫麵應該頗具浪漫主義，然而卻看不到浪漫。
“哢！”
龔樰喊停，語氣認真道：“小嫻，你要表現得更深情一點，你們是以人鬼殊途的情侶身份，在揉捏陶器，而不是兄妹，你們剛剛的表演像是兄妹倆在玩泥巴，不夠羅曼蒂克！”
“嗯，重來！”
王祖嫻點了點頭，重新醞釀著情緒。
“action！”
場記板啪的一打，王祖嫻和張國榕再次進入鏡頭當中。
兩人的手在伴隨著轉動的陶麗，漸漸地十指相扣，氣氛隨之也跟著曖昧。
王祖嫻回眸一看，正要把臉湊過去與張國榕借位接吻時，結果眼神依舊不夠深情。
“哢！”
龔樰提醒她就像當初拍《倩女幽魂》一樣，要的就是當時聶小倩和寧采臣之間的眼神交流。
“好，我試試。”
王祖嫻深呼吸一口氣。
“第一百三十場第七鏡七次！”
“action！”
然而事與願違，王祖嫻遲遲沒有找到拍《倩女幽魂》時的那種感覺，始終和張國榕不來電。
就這麼一場戲，反反複複拍了十幾條，要麼演的不到位，要麼就是技術問題。
“咳咳！”
龔樰很是無奈，並沒有像國內的某些導演一樣，演員拍的不好，就會狠狠地輸出一頓。
王祖嫻也知道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最後一場戲遲遲沒能結束，露出尷尬而內疚的笑容。
“小嫻，你是怎麼了，不像平時的你？”張國榕皺了皺眉。
“可能是喊‘哥哥’喊慣了，意識裡已經把哥哥你當成‘親哥哥’了。”
王祖嫻委屈巴巴道：“所以跟你拍的時候，總有一種亂|倫的違和感。”
“你還彆說，我也有這種感覺，剛剛龔樰喊我‘哢’的時候，也是因為這樣才演不到位。”
張國榕幽幽地歎口氣，跟平日裡嬉笑玩鬨的妹妹拍激情戲，即便是借位，心底也會有幾分抵觸。
“啊？！”
此話一出，龔樰、攝影師等人大為震驚。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束手無策之時，龔樰隨身攜帶的大哥大電話響了起來。
龔樰剛一接通，嚴肅的臉上立刻綻放笑容，接著當著攝影師、燈光師等人的麵，語氣關切道：
“今天是聖誕節，難為大家拍到這個點，我特意讓人訂了奶茶和宵夜，現在正好送過來。”
“暫時休息十分鐘，大家都去吃點喝點，小嫻、國榕你們也趁這個機會，好好地調整下狀態。”
“好！”
王祖嫻語氣裡帶著幾分歉意。
“小嫻，你把衣服穿好，小心著涼。”
龔樰提醒了一句，然後讓她跟自己去房車，美其名曰，給她講講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