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已拂去風霜,
為他攬星辰,帶他回故鄉,
月亮月亮,嘿!月亮~”
一曲唱罷,彝族兒童們齊刷刷地走到舞台前方,深深一鞠躬。
“布拉沃barvo)!”
“啪啪啪!”
掌聲此起彼伏,喝彩聲不絕於耳。
聲音之大,幾乎要把整個禮堂的屋頂都要掀翻了。
穀健芬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作為《玉盤》的作曲人,心潮澎湃的同時,不自覺地昂起下巴。
王朦、章光年、李堯堂等人代表著文化部、作協、文聯等部門出席,此時也鼓著掌。
“小穀啊,你這首曲子做得好。”
“巴老,這其實不完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穀健芬把頭功歸於作詞的方言,“他當時找到我,請我為世界科幻大會寫一首開幕式主題曲,而且還點名要求是科幻宇宙背景的兒童合唱,這可把我給難住了,想了好幾天也沒有半點頭緒,最後還是他照著歌詞,給我哼了一遍調,我才能做出《玉盤》這樣不同於我以往任何風格的作品!”
“這就叫‘互學互鑒,共同進步’!”
馬識途感慨道:“這詞寫得好,這曲做得好,這個小朋友唱得也是極好的!”
“而且這名兒取得也不賴,玉盤,玉落盤中,即是‘國’啊。”
章光年臉上的褶子都樂成了幸福的溝壑。
“另一個名字也極好,像屈原的《問天》一樣,問月。”
王朦忍不住吟誦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這月可是照耀中華上下五千年啊。”
李堯堂很是讚同,拿出手帕,揩去眼角溢出的些許淚花,剛剛清脆爛漫的童音,裹挾著陣陣激昂的鼓聲,每一下都仿佛落在自己的心頭和淚腺上,一種莫名而沉甸甸的曆史感讓他控製不住地淚流。
“這小子啊,真的是在這次世界科幻大會安排不少意想不到的新花樣!”
馬識途笑得合不攏嘴。
“也不知道之後還有多少我們不知道的驚喜。”
王朦說,等開幕式結束以後,一定要逮住方言,好好地盤問一番。
說話間,第一排的眾人回頭一望,就見第二排的方言,正和阿西莫夫、海因萊因等人相談甚歡。
“方,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旋律的兒童合唱。”
阿西莫夫不禁好奇道,“為什麼我在聽到鼓聲時,總覺得會有一股磅礴的力量從身體裡湧出?”
海因萊因、賈森愛潑斯坦他們也投來問詢的目光,眼神裡仿佛在說,“俺也一樣!”
方言解釋說,穀健芬為了給《玉盤》譜曲,不但研究了川蜀地區的祭祀樂章,而且在設計鼓點的時候,特意結合了戰歌的譜曲規律,所以整首歌在充滿儀式感、神聖感之外,還特彆地有力量感。
“原來如此。”
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一副受教的樣子。
“其實,世界各個國家和地區在曆史長河中,都對自然和日月充滿著原始信仰和崇拜。”
方言道:“比如凱爾特人的德魯伊教、日耳曼人的北歐神話、古希臘羅馬的神話史詩,當然,華夏也不例外,日月見證著華夏曆史更迭,見證人類從遠古到現代的漫漫曆史。”
“我們華夏人從一開始用拜月祭祀,來崇拜日月,到用詩詞歌賦的文學來借月亮抒發情感。”
“從遙遠到靠近,從神秘到揭開麵紗,月亮散射的銀光一直照亮我們從石器時代、奴隸時代、封建時代、近代時期,一路走到新世紀的現在,正如我們仰頭凝望月球,有時候會想的是古人的月光,有時候會是曆史的流轉,是文明的傳承,是未來的理想,是宇宙的奧秘……”
朱菻、龔樰、邁克他們靜靜地聽著,再回味起剛才的合唱,竟生到更多的體會和感悟。
“至於加入的戰鼓聲,就相當於是火箭升空的震動,我們人類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方言語氣認真道:“這鼓聲,就是探月登月的決心,宇宙探索的雄心,以及深空征程的野心。”
“說的真的是太棒了!”
海因萊因拍手稱快。
“方,聽了你的講解以後,我恨不得現在就能再聽一遍《玉盤》。”
賈森愛潑斯坦說出了在場大部分的心聲。
阿西莫夫補充了一句:“不知道《玉盤》這首歌會不會出黑膠唱片、音樂磁帶或者是專輯?”
“這個我也並非沒有考慮過。”
方言說,自己正打算跟川蜀當地的音像出版社合作,再錄製一遍彝族兒童們所唱的《玉盤》。
“等出了磁帶以後,一定要給我寄一份!”
阿西莫夫笑了笑,“最好是中文版和英文版兩個版本,各來一份!”
見眾人眼裡充滿期待之色,方言一一地答應了下來。
《玉盤》節目之後,楊瀟請川蜀的領導上台致辭,因為需要實時翻譯,所以演講的內容並不長。
巴拉巴拉了一會兒,就在熱烈的掌聲中,宣布世界科幻大會正式開幕!
開幕式圓滿地畫上了個句號,台下的觀眾們化成一股股人流,朝著不同的出口散場離開。
各個出口都安排了誌願者,既負責維護各個區域的秩序,也承擔著每個展區的講解工作。
不少嘉賓、旅客、媒體,以及科幻雜誌的編輯,聚集在代表著華夏科學技術的科普展覽前。
克隆魚、雜交水稻、青蒿素、銀河一號超級計算機、燕京正負電子對撞機……
也有一部份,專門來到供所有人臨時歇腳的休息區域,迫不及待地翻閱《科幻世界》特刊,基本上都是衝著方言的《黑客帝國》而來,但很快地注意力就被華夏其他科幻作家的所吸引。
阿西莫夫、海因萊因、賈森愛潑斯坦等人,也在其列。
方言則被王朦喊了過去,此刻正“乖巧”地站在李堯堂、章光年、馬識途等大佬的麵前。
“你這歌詞寫得好,好就好在把華夏對月的感情寫得非常飽滿又形象。”
“嘿嘿,您滿意就好。”
方言咧嘴發笑。
“我覺得《問月》完全可以作為春晚的一個節目。”
王朦的提議,立刻得到了在場眾人的一致同意,而且是宜早不宜遲,就定在1989年的春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春晚作為全國老百姓,乃至全球華人關注的盛事,強調的是“團圓”和“祥和”的主題,而《問月》更偏向“追問”、“哲思”,以及對浩瀚宇宙的“探索”、“求知”。
“‘玉盤’這個詞取自華夏傳統文化中對月亮的雅稱,更具美感,更能讓人聯想到‘圓月’和‘團圓’的聯想,與春節‘闔家團圓’的核心主題更契合,小方你覺得呢?”
李堯堂慈眉善目道。
既然如此開口,方言自然是應允下來。
而且更進一步,信誓旦旦地保證會修改歌詞,以便更貼合“闔家團圓”的主題意味。
和王朦、李堯堂等人暫時分開之後,徑直地朝著休息區域走去。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龔樰、朱菻她們有意為之,一群人靜靜地站在門口,像是等候多時。
“哥!哥!”
見小妹興衝衝地跑了過來,方言不禁失笑,“你啊還是一點兒沒變,跟楊排風似的風風火火。”
“剛剛見你被巴老、王老師他們喊去,就沒有過去打擾。”
龔樰步履款款地走來,遞上天府可樂,“這是燕子特意給你準備的。”
“呦!”
方言挑了挑眉。
“嘿嘿,這不是瞧您剛剛講的那麼久,怕您口渴了不是!”
見嫂子把功勞無聲無息地推給自己,方燕心領神會地接話。
方言摸了下她的頭,咧嘴發笑的同時,麵向朱菻、蘇雅她們,點頭示好。
你一句,我一言,閒聊了一會兒後,話題很快地輪到了今晚即將舉行的雨果獎頒獎典禮。
“好在這次你的《三體》入圍了雨果獎最佳長篇,要不然咱們東道主可就有點尷尬了。”
蘇雅喝了口天府可樂。
像她這種心態和想法,方言在楊瀟、姚海軍等人的口中也聽到過,事實上也情有可原。
好比華夏申辦世界杯,雖然國足這個東道主可以就此免踢預選賽,直接進入小組賽,但踢得又爛又臭,甚至一分未得,丟人現眼,還不如乾脆就不參賽呢,世界科幻大會倒也有這幾分意味。
“話也不能這麼說。”
龔樰微微搖頭,“我前些天聽岩子說過,其實以我們華夏作家的實力和才華,還是非常有機會能入圍星雲獎、雨果獎的,比如被選入《科幻世界》特刊上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有這個潛力!”
“好見地!”
方言豎起大拇指,滿臉都是笑意。
龔樰嗔怪地白了一眼,彼此之間,眉來眼去地互動了下。
方言隨後解釋說,雨果獎存在著非常嚴重的局限性,那就是由於英語科幻作家在世界科幻界占壓倒性優勢,所以參選作品必須譯成英文才行,這一規定構成了對非英語國家科幻作品的實質性限製,所以每屆大部分入圍的作品,基本上都是美、英、澳等國,就連法國、德國這些歐洲國家都很少有。
更何況亞洲科幻作家的作品了,自己也是因為跟蘭登書屋親密合作,才成了為數不多的特例。
“所以啊,哥,你這回可要替咱們華夏科幻,替咱們亞洲科幻爭光啊!”
聽到這話,方燕眼裡冒出“bulgbulg”的光芒。
“這話燕子說的沒錯,不管怎麼樣,你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兩次提名雨果獎的亞洲作家。”
蘇雅語氣裡透著幾分興奮,“《人工智能》那一次著實有些可惜了,這次頒獎典禮是在我們的主場,而且就憑《三體》係列的質量,以及上半年獲得的星雲獎,我覺得這回的機會非常大。”
“嗯嗯嗯,哥這回鐵定能拿獎!”
方燕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隻聽“哎呦”一聲,龔樰看著方言衝小妹輕彈了下腦瓜崩,莞爾一笑道:
“你哥他是最不喜歡立fg的。”
“什麼是fg?”
打從剛才到現在,朱菻就仿佛空氣般,毫無存在感。
不出聲則已,一說書就立馬引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一雙雙目光聚焦於她。
當然也包括方言,他邊上下打量,邊言簡意賅地講述“立fg”的含義。
“哥,我覺得你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
“你又知道了,連我都不敢百分百的確定。”
“我、我這麼說,可不是瞎說,我是親自做過調查的。”
方燕一臉的不服氣,說自己去買天府可樂的時候,沿途問過不少外國路人,無論是科幻迷,還是媒體記者、雜誌編輯,除了一兩個認為《提升之戰》該得最佳長篇,其餘的都投給《三體》係列。
“這我們都可以證明,燕子的確是問過。”
蘇雅左看看朱菻,右看看龔樰。
方言倒是不疑有他,隻不過他真的想要知道雨果獎的最終獲獎名單,又何須這麼麻煩。
畢竟,世界科幻協會的會員投票會在九月份就結束了,楊瀟、姚海軍他們早已統計整理出結果。
作為這屆世界科幻大會的組委會顧問,自己想知道《三體》究竟有沒有獲獎,簡直是易如反掌。
隻不過基於保密原則,以及不想因為被劇透而失去驚喜,方言才沒有潛規則地去刨根問底。
“話雖是這麼說,但凡事都有個萬一或例外。”
龔樰提到了戛納電影節,雖然《霸王彆姬》的確如場刊媒體上所說,得到了金棕櫚大獎,但是在預測其他電影的時候,結果卻是不合人意,主競賽單元很多獎項都跟場刊預測風馬牛不相及。
“但總歸是要比《人工智能》那一次提名的把握要大吧!”
蘇雅把手勾在朱菻的肩上,擠眉弄眼道:“你說是吧,朱菻姐?”
朱菻如夢初醒般地應了聲,然後驚慌地低下頭,避開了方言的眼神。
她越是這麼躲閃,方言就越發好奇,低聲地詢問龔樰:
“這是怎麼回事?”
“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龔樰說,等雨果獎頒獎典禮結束以後,想要帶她去香江發展。
方言倍感意外,敏銳地注意到她麵容憔悴、眼神落寞,完全不複當年風采,不禁動容道:
“行啊!我舉雙手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