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蒂埃裡等人便可以看見錫匠渡中心的教堂高塔。
按照聖聯的度量衡,這座哥特風的教堂最高塔尖頂有足足三十米高。
教堂旁邊的緩坡上,便是一座騎士宅邸,還能看到穀倉和緩緩轉動的磨坊水車。
圍繞著教堂和騎士宅邸形成了三個交叉路口,緊密排列的木筋尖頂房便形成了這座千河穀最經典的千人小鎮。
從名字也能看出,這裡以錫匠而聞名,存在著大量的錫器作坊。
普通農夫用的都是木碗陶鍋,貴族用的都是銀器瓷器。
而武裝農小地主與市民,大多用的都是錫壺錫盤。
不過此刻的錫匠渡中,卻沒見多少錫匠,反倒是出現了許多黑色呢絨夾襖的聖聯士兵。
畢竟這裡被選為主營地了,出現這麼多聖聯士兵也正常。
“蒂埃裡大人?”阿巴茲見蒂埃裡看著教堂發愣,輕輕提醒了一聲。
“哦。”蒂埃裡放平視線,微笑著說道,“我走神了,咱們走吧。”
先前的幾次作戰,都給了蒂埃裡不小的震撼,但他已然從低落的情緒中恢複過來。
一是出於法蘭人的驕傲,聰明的法蘭人會很快學會千河穀人的招數。
二是他也意識到,聖聯的軍隊並非全能。
比如到最後,野狼先鋒團也沒能及時挽救被燒毀的橋梁。
可憐這座新橋剛被附近居民集資建好沒半年,便又被萊亞人給燒了。
視察過這條十來米寬的湍急河流後,作為戰團長的傑什卡便叫士兵們收集船隻與木筏建造浮橋。
浮橋修好估計要三天,畢竟這橋得儘量修寬一點,後麵崇信軍團也得用。
野狼戰團就以附近的錫匠渡為中心駐紮下來,各個軍團要麼野地紮營要麼住進了逃難者的空房子內。
這三天的時間,也剛好留給了士兵們休假,順帶處理一下戰利品。
從路口出發,越靠近教堂前的中心廣場,吵嚷聲就越大,人流也越密集。
沒等靠近,便能看到樺木支架與油布頂的棚子都搭到街道上來了。
空氣中開始漂浮起羊糞的臭味與花粉的香氣的複合味。
觀察團的成員剛靠近,便能聽見集市特有的吟遊詩人、叫賣與牲畜混雜的吵鬨聲。
“……暮色浸染橡木林,鐵匠之神敲戰雲……”
“咩——”
“學徒自用,九成新鐵砧,脆響比魯特琴還好聽!”
“……威克多揚起焚城劍,德雷塔臂挽群山鐮……”
“短劍,十第納爾!鐮刀,兩第納爾!”
“……忽聞馬蹄踏月光,戰團長達斯馭風立鞍上,腋挾天罰鷹隼炮,兜頭一擲破寒鋼……”
“無論如何,銀鱗胸甲,五金鎊一件!”
“……你找茬是不是?!”
繞過在地上滾做一團的吟遊詩人與小販,看著擠滿了人的集市,蒂埃裡不得不感歎商人們的生命力。
這可是前線啊,這些戰爭販子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些小商人,就像是跟在獅子身後吃腐肉的鬣狗一般。”韋尼塞捏著鼻子,“聞到一丁點血腥味就圍上來了。”
阿巴茲左右觀瞧:“不僅僅是買賣戰利品,來不及打掃的戰場,他們也會像鬣狗一樣,幫軍隊把剩餘的戰利品吃乾淨。”
畢竟戰爭販子對於不少流民來說是最快起家的行業。
隻要不怕死,從戰死騎士身上摳下一枚金戒指,都能瞬間發家。
而且這些戰利品都是無本買賣,價格比市麵上低了三四成。
尤其是大宗商品,轉手一賣就是數千第納爾的利益。
哪怕有被波及的可能,這些戰爭行商還是會死死跟在軍隊後麵。
他們一方麵為軍隊提供各種服務,例如餐飲、娛樂甚至女子技術服務。
另一方麵,也會跑去吃軍隊的殘羹剩飯,甚至會出現販賣與泄露情報。
在不管是帝國還是聖聯,這種情況都是難以製止的。
走在一頂頂木棚下,卻是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商隊,在購買和販賣戰利品。
騾馬牲畜,被服兵器,金燭台銀餐具,絲綢珠寶,藥劑聖油……應有儘有。
儘管是在主場作戰,可戰利品卻是不少。
外出作戰可不是窮遊,背個包就出門了。
萊亞戰兵們背後,起碼有三倍的民夫搬運大量物資,包括被服、鬥篷、武器、軍糧。
畢竟貴族們也要發薪水的,尤其是給參戰的超凡騎士。
基本每個超凡騎士身上,都能扒下來十幾到幾十金鎊的戰利品。
貴族們本身更是要講排場,外出作戰時甚至要自帶高級家具與藝術品。
當初傑什卡就從那位諾恩公爵手中獲得了價值上萬金鎊的戰利品。
幾乎每個戰兵都能均攤到1個金鎊的現金。
不過很多士兵,都會選擇把戰利品分成送到戰團軍需官那存著或者寄回老家。
韋尼塞在不遠處和一名聖聯士兵就一個珠寶箱討價還價。
阿巴茲蹲在地上,用羽毛筆寫著標的價,準備參加拍賣購買一件象牙雕。
站在告示板下,蒂埃裡抬頭看著眼前的公告。
那是戰團文書公示的戰利品分配去向,如果想有疑議或要檢舉,隨時可以去找憲兵與軍法官舉報。
望著那密密麻麻的條目,蒂埃裡皺起眉頭,雖然公示了,可哪個士兵能看懂呢?
搖頭散去腦中的想法,他不由得望向西邊。
一開始他還不確定進攻方向,可抵達錫匠渡後,他就明白過來。
從肯克鎮出發,他們是奔著碎米鎮去的。
拿下了碎米鎮,就有了登陸的港口,有了登陸的港口才能大規模快速運輸兵力。
這是試圖收複夏綠城的節奏啊。
如果說蒂埃裡現在跟隨的第八步兵團是先鋒團,那麼整個野狼戰團就是先鋒戰團。
它負責在前方清理障礙,後方與周邊則由後續的崇信戰團清掃。
待拿下碎米鎮,保證了從肯克鎮到碎米鎮航運與陸路運輸暢通後,便是大股聖聯軍隊登陸。
可夏綠城周邊還有十個敕令連呢,僅靠一個野狼戰團真能守住碎米鎮這個橋頭堡嗎?
…………
“可恨夏綠城的岸防發條炮沒了,否則萊亞戰船哪兒能在碎米鎮附近巡航!”
“要是岸防炮還在,我們就直接坐船去了,還用先攻錫匠渡嗎?”
“我聽說夏綠熱瘟疫還沒消散呢,後方都運來一批鳥嘴麵罩了!”
在錫匠渡教堂二樓的圖書室內,戰團長傑什卡、軍團文書和牧師長以及八名步兵團長儘數到齊。
傑什卡低著腦袋,小口喝著酒,身邊這些戰團長還在交頭接耳地大聲嚷嚷。
但很多時候,野狼戰團的作戰策略就是在這些吵架般的叫嚷中製定出來的。
傑什卡卻是一言不發,視線緊盯在地圖的幾處標記點上。
“您也發現不對了?”
隨同的貝爾納多扶了扶眼鏡:“他們明明兵力勝於我們,不主動包圍,反而分兵攔截,實在異常。”
“斷橋,不像是在分段阻擊我們,反而像是在阻攔我們。”傑什卡同樣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此時的八位步兵團長都安靜下來,聽著傑什卡和貝爾納多的分析,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那我們?”
“多派遊騎兵,多留點發條炮駐守浮橋,進攻計劃不變,隻是要更小心些,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