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單人床上，薑瑤將整個鬆軟的被子都壓出了人型的凹陷，她趴在床上撥弄著手機，一臉慵懶神情，細嫩的小腿交叉，偶爾上下擺動。
小晚在一旁的電腦桌前坐著，那微亮的電腦屏幕上，有未完成的商業策劃書。
由於租住的公寓實在太小，隻有一室一廳，床和電腦桌以及展櫃將絕大多數的空間占據，整個屋內都充滿著一種逼仄的安心感，拉上窗簾，簡直像個封閉的小紙箱。
兩個女生心安理得的躺在“紙箱”裡，討論著極為隱秘的話題。
最近薑瑤來小晚的家裡越來越頻繁了，前天她甚至在這裡住了一夜，不願意回家，兩人就臉貼臉的擠在這張單人床上，任何一個轉身的動作都會引起對方的小聲驚呼。
寂靜的氛圍中，薑瑤突然歎了口氣講道：
“我不是在開玩笑，這次我是真的想出去散散心，一直呆在嵐京讓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有點……心力俱疲，或者可以說是迷茫的找不到方向了。”
薑瑤放下手機，扭過身體平躺著，看著晦暗的天花板，眼神閃爍。
在她身邊，小晚一條腿斜斜架在椅子上，她嬌小的身體跟大大的沙發椅形成強烈的反差，如同被一整個抱住，露出一點點的側臉來。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吧？”
“有一方麵的原因，不能說全部是因為他……我是這麼想的，既然心裡有一直想要去的地方，那趁著這段時間有空應該去看看不是嗎？一直拖延下去什麼時候才能下定決心呢？而且我確實需要好好獨處一下，也給他一些思考的空間。”薑瑤凝視著天花板道。
關於出去旅遊這件事，薑瑤跟小晚早就做出討論了，商量了許多次。
這可不是隨便開車去一個偏僻但景色優美的地方。
而是去遠在異國的霓虹首都——江戶府，一個聞名遐邇的國際大都市。
薑瑤是個宅女，跟小晚結識也是因為共同對acg文化的喜愛，讓人窒息的現實生活中，虛擬世界是許多人的第一個精神自留地，她們都對誕生二次元文化的地方有著一定的好奇心，想親眼看看那個從未見過的城市。那裡的人怎樣生活……街道是否如番劇中畫的那樣整潔，人們如何相愛又如何活著和死去。
薑瑤未曾看過一次那些她所喜愛的那些宅歌聖手的演唱會，她其實很想去看看。
可終究這隻是一個計劃，兩人興致勃勃的討論了無數次也沒定下具體的時間，隻是說“如果有時間”，每次都這樣說。
現在，跟以前不太一樣，薑瑤能感覺到她離開嵐京的欲望越來越迫切了。以前她享受著幸福的戀愛生活時，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陳源的事情讓她越來越感覺苦惱。
她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錯了，一直以來對待戀人的方式有些問題，正如她寫給陳源的情書裡擔心的那樣——隨著相愛的漸入佳境，逐漸失去了最開始的拘謹青澀，終究距離太近，彼此都開始失真。
可是人怎麼能控製愛呢……
可以被輕易的控製的還算愛嗎？
或許人在戀情中總會變得扭曲和失真，走到最後白頭偕老的感情才那麼珍貴。
所以，薑瑤就有了離開嵐京去外麵呆一段時間的想法，不需要很久，隻是將心儘快靜下來，讓彼此間的距離遠一些，希望能借此看清自己的本心，同時完成一直以來想去江戶府的願望。
她更希望陳源也好好冷靜，考慮一下這長達一年的扭曲戀愛，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繼續下去。
鬨到現在的境地，每個人心裡都不好受。
她待在陳源身邊誠摯的愛了他那麼久，或許也該讓他認清楚，她付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也不願意卑微到妥協所有，失去自我。
“說的也是，講了那麼久出去玩一玩，這個餅總要吃到嘴裡，”小晚思索片刻，有些猶豫道：“可是瑤瑤，你也知道我的情況，這周我實在沒辦法跟你去，不是我臨陣脫逃，而是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很多，我不可能扔下所有事請個一兩周的長假，再說了無恥領導也不會請給我。”
“你計劃書不是快寫完了嗎？”薑瑤坐起來指了指她的屏幕。
“大小姐，不是寫完了交上去了就結束，這版策劃書我改了四五遍了，這次被打回依然要重寫。”
“那也太辛苦了，總一直不滿意就一直重寫？”
“不然呢……”小晚歎了口氣，“看來你是真不懂社畜為什麼叫社畜。”
“具體什麼時候可以完成？最近的機票訂不到，我上次開了搶票，昨天有機場的相關人員打電話給我說三天後有一趟航班，彆人退了票，不過隻有一張。”
“我也不知道……”小晚苦笑道：“要不然過段時間，等一周？我努力把策劃書處理完，咱們到時候再一起去，反正也訂不到票。”
“可是，到那時候櫻花都枯萎了……”
兩女對視一眼。
相顧無言。
小晚是沒什麼脾氣的老實打工人，自然不可能跟薑瑤去比，比起來什麼旅遊，工作才是她生活的重心。
平日裡看看那些辭職遠行，活在當下的段子，根本不能信以為真。
大環境這麼差的情況下，丟失一份工作，沒了穩定的收入連解決房租都是問題，難不成去流浪街頭嗎？
無論小晚如何想陪薑瑤去，同時也圓自己一個夢想，此時，她隻能默不作聲，托著腮把目光移到了晃晃悠悠的窗簾上。
“不急，我們再商量商量……”
薑瑤歎了口氣，重新躺回了床上。
……
紫荊大廈的辦公室裡，陳源跟薑凝剛開完會不久，已經到了下班的點，員工們陸陸續續乘坐電梯下樓離開。
薑凝剛剛將會議上的筆記整理出來，接下來又要安排好陳源的行程，她熟練的操縱著筆記本電腦，手指敲擊在鍵盤上“嗒嗒”的聲音富有節奏感，片刻後，又執筆在小本本上作行程記錄。
隻有工作聲音的空間內，她連挽一下額角處垂下來的發絲的時間都沒有，陳源也來不及欣賞她漂亮的側臉，他在寫任職北方區域總理事的演講稿。幸虧薑凝替他整理好了任職區域錯綜複雜的職位體係，不然他寫起來這份稿子不知道要費多少力氣。
讓薑凝做他的秘書，無疑是陳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這一個月以來，他不止一次的慶幸這一點。
作為從耶魯大學畢業的超級學霸，薑凝的學習能力和工作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她短短一個多月就憑借迅速成長起來的專業素養折服了公司大部分的同事，而且將陳源的工作和行程也安排的井井有條。
因為陳源升職了，她的工作也必須跟著有所調動，所以沒等陳源說什麼，她就自己去查了江氏區域分製的各項製度，跟季海打聽了很多內幕，把這份報告放到了陳源桌上。
辦公室裡，兩人都在認真工作，沒有爭吵也沒有鬥嘴，這種氛圍看起來倒讓人感受到十分舒服。
臨近七點鐘。
陳源伸了個懶腰從座椅上起身。
“先寫到這，差不多我們該走了。”
“嗯，七點鐘了，莫部長剛才給我發了消息，說她可能要晚一些到，我們先過去。”
“那收拾東西，你要披件外套不？這會兒外麵應該有些涼了。”
陳源拿過來掛在門口處的外套，看向薑凝，遞了過去。
“不用。”
她關上筆記本電腦，根本沒有伸手去接，徑直越過陳源走了出去。
最近這段時間兩人交流也不少，隻不過全是關於工作的話題，凝凝在秘書這個職位上做的儘職儘責，可脫離出這個身份，她便一句話也不願跟陳源多說了。
想必是還沒消氣。
陳源並沒有因這個太過傷心，他聳了聳肩，跟了上去。
其實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薑凝到底在生什麼氣，陳源用套路騙了她並且兩人簽了為期一年的合同，還掐準了她的性格，這個算計是最讓薑凝惱怒的。
如果他不這樣做，凝凝也不會每天甩那麼冷漠的臉色。
兩人走出辦公室當然不是下班回家，公司裡的人幾乎走光了。
人去樓空倒是安靜。
陳源受邀去一百多公裡外的林州，參加一場私人宴會，設宴的是能源工程北區原先的負責人——高登峰。過幾天他要上任，自然免不了跟這個原負責人了解情況，未來高叔也會做一段時間他的二把手，等過幾年就調任去總部，回到核心領導層。
值得一提的是，莫娜娜的父親跟高登峰曾經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同學，所以她也會過去。
“嗡嗡嗡——”
隨著引擎聲響在晦暗的地下車庫裡，陳源跟薑凝坐到後排，中間隔著一段距離。
“我跟瑤瑤說好了，她現在在小晚家裡，你不用操心她晚上吃飯的事情，等我們到家說不定她還沒到家。”
“你不用特地跟我說，她是我妹妹，我當然清楚。”
薑凝一句話給他噎了回去。
陳源撓了撓頭，索性扭過臉去，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閉上眼睛，在路上補起覺來。
……
林州市，燈火通明的一座小彆墅中。
陳源的車剛剛駛到門口，他才睜開惺忪的睡眼，從窗戶處灌來一陣強烈的涼風，讓他登時變的清醒起來，他人沒下車，就看到門口處聚集了四五位年長者，目光正望向他這輛車的方向。
“江總，總算過來了，我們在這兒等好久了，你再不來我們這幾個老家夥鼻涕都快凍出來了。”
身為北方區域前總負責人，高登峰居然主動過來，替他拉開車門，一見麵就親昵的不像話，絲毫沒有一個老者對後輩的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高叔，你非得特地出來接我，在家裡等著就好了，這讓我多不好意思。”
“沒事，勞煩你大老遠從嵐京過來吃這頓飯，我出來接這不是天經地義……快裡麵請，家裡的飯菜早就準備好了，熱騰騰的剛出鍋。”
被稱作“高叔”，這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眉毛頃刻挑了起來，臉上頓時多了幾分紅光，有些得意的朝身邊幾位同僚看了一圈。
他過來就抓住陳源的手，無比熱情，看不出有多少虛偽，倒像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高登峰被派遣負責北方區域的能源工程五年有餘，說是這項目內說一不二的一把手，毫不為過，哪年的總部會議，他的位置都很靠前，隻是年歲已大，如果沒有什麼變數，應該會在這個位置上呆到退休。
可隻要是人，誰不想在晚年更進一步？
江正峰突然決定讓陳源來接替高登峰的位置，明貶實提，他當然高興的無以複加，在他眼裡陳源是真真切切的貴人。
“那就麻煩高叔待會跟我好好介紹一下，你們的三年工程，五年計劃我先前了解了一些，隻不過對項目的進度是一頭霧水。”
“沒有任何問題，我們邊吃邊聊，你今天就把高叔這裡當成家，我連房間都給你收拾出來了。”
“不不不，我晚上還是要回去的。”
“這個再說，用完餐不知道是幾點了，再回去不安全。”
說著，一行人邁步走入彆墅院落中。
這高登峰家裡確實豪華，雖不及之前陳源住過的京都那套房子麵積大，可一進門就是很誇張的庭院門楣，旁邊擺著數輛價值不菲的豪車，整個客廳也是大氣的不像話。
眾人紛紛落座以後，陳源特意讓薑凝坐到了自己旁邊。
這會兒莫娜娜仍然在路上，她也留了一個位置。
隻是讓人無比意外的是，高登峰非要陳源坐到主座上，怎麼推辭都不行。
“這位是？”
“我的秘書薑凝。”
“哦！青年俊傑，真是一表人才。”
酒場之上，無非是說不完的客套話，陳源雖不喜歡，可也學著融入其中。
好在這家宴確實是家宴，沒什麼外人，飯也是地道的林州名菜，看起來色澤香豔，眾人跟拉家常一樣東一句西一句，話題主要圍繞在區域的管理體係和五年計劃上。
這讓來之前有些排斥的陳源內心稍稍安心了一些。
他不喜歡太過虛情假意的那副酒場作派。
高登峰給他的印象不錯，至少親切，不像是身居高位那種大腹便便的油膩中年人，更像樸實的企業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