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整個客廳死一般的寂靜，他聽不到任何聲音。
陳源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的睜開眼，一瞬間他看到了紅腫著的透著血絲的兩雙眼睛，就這麼緊緊的盯著他。
那睫毛顫也不顫。
對於擅長用目光來殺死人的薑凝來說，他已經死了成百上千次，而不論陳源說什麼都向來認真傾聽的薑瑤，這次也絲毫沒有被他的真情告白給打動。
她眼裡是有情緒，可那絕不是感動。
陳源隻感覺渾身如同針紮一樣刺撓，他有些慌亂，無意識間搓緊了自己的衣角。
他沒有想象過將這些話說出來時的畫麵，或許是不敢想，每次作此假設的時候，腦袋往往會“嗡”一下開始劇痛，之後頭皮發麻，不得不放棄。
因為陳源知道這個畫麵一定巨恐怖。
然而，他就這麼說出來了，被逼無奈，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
今天是個好天氣，他滿心愉悅，幻想著回家後跟兩姐妹的幸福日常，一路顛顛的跑回來……現實總是如此蠻橫不講道理，計劃似乎永遠也趕不上變化。
自己會挨巴掌嗎？跟小時候逃課去網吧，提心吊膽的玩，走出網吧卻突然發現柳禾站在門口，那心裡“咯噔”一下，有說有笑的朋友們頓時全呆愣在原地，繼而作鳥獸散，當時柳禾也是一言不發，帶著他拐過街角，忽然回過頭來就是一耳光。
陳源漫無目的的亂想，他覺得薑凝這時間的眼神，跟那時候的柳禾很像。
那是恨嗎？不是，當然也不是愛……那是心痛，失望。
看著那個眼神，他隻覺得有一把小刀在心上剮啊剮，血肉都模糊了。
“我不想嘲笑你幼稚，”忽而，薑凝低下頭，“但是你的想法讓我很想笑，陳源，我嫁不嫁給你這完全取決於我自己，我是個獨立且自由的個體，不是我跟你談戀愛就一定要嫁給你，當然我承認，有很多瞬間我確實幻想過嫁給你的畫麵。在你生日之前，我想穿上婚紗給你看……拍張照片，作為你十九歲的生日禮物，可想了想這或許不是給你的禮物而是給我的。”
她猛然抬起頭，緊咬唇沿，逐字逐句的說：“你彆以為我愛你，我就會答應你一切無知無理的要求，你想太多了，你真的懂你在說什麼嗎？讓我跟我妹妹一起嫁給你？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不會跟她一起嫁給你，而且，我甚至不會跟她談同一個男朋友。”
“以前，我對你奢望太多了，陳源，我想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也許最初我們的戀愛就是錯誤，把我們三個人攪在一起，搞的亂七八糟，這種自欺欺人的把戲，我玩夠了……”
“我自願退出。”
說著，薑凝站起身來，她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和頭發，將放在桌旁的手機拿起來。
陳源在這短短片刻沒有反應過來，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薑凝已經準備走了，他瞬間臉色蒼白，伸出手抓住了薑凝的手腕。
“彆這樣啊……這個世界上又不是隻有一種生活的方式，我們先好好談一下。”他慌忙道。
“沒什麼好談的，原則上的事情我不可能妥協，在這件事情上你不用做任何努力也不用再跟我說第二次……我再也不想聽到這麼離譜的話！你到底把我當什麼！？陳源，你說這件事的時候你動過腦子嘛？”薑凝突然激動了起來，前幾秒鐘仍舊能控製情緒，可說著說著她就爆了。
她冷聲道：“我沒你想的那麼廉價！卑微到跟彆人共享一個男朋友，以前不可能以後更不可能！我想遍了所有的回答我都沒想過你會這樣說，今天你真是讓我開了眼了。”
她的眼神甚至讓人不忍去看。
那種失望至極的情緒簡直沒法用語言來形容。
“為什麼這就卑微了？我們三個人一起生活，不是很幸福嗎？這些天不就是這麼過的嗎？！怎麼就跟卑微廉價扯上關係了？”陳源滿眼的不理解。
“好啊，那你告訴我，彆人會怎麼看我你想過嗎？會怎麼看我們兩姐妹你想過嗎？我們生了孩子你作為爸爸你怎麼解釋你想過嘛？我們將要承受的彆人的目光和非議你想過嗎？那名分呢？法律呢？這個世界是你說了算嗎？你告訴我！”
“我們一起抵禦彆人的目光，儘量小心跟小孩子解釋……彆的方麵我會想辦法，隻要你們願意，這些或許都可以克服……我能保證，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足夠守護你們的——”
“夠了！我不需要聽你保證！你再多說一句，我不扇你我就不姓薑，”薑凝指著陳源的鼻子，暴怒道：“我不想那麼難看，為了你，陳源，我已經夠卑微了，我放棄了在大學的工作，我一再降低我的底線，你就這麼回報我……”
陳源說不出話來了，他隻是呆在原地看著薑凝。
比預料中情況更差。
薑凝決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妥協，現在，她自願退出，這將近一年的糾纏，她有些累了……
隨著匆匆的腳步聲，薑凝走進了衣帽間裡，隨後“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響起，陳源雖不用去看，但仍舊能想象得到，她換衣服時的神情。
他又錯了。
其實他想象不到。
因為似乎一刻也不停無比迫切的想要離開的薑凝，她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江河一樣，漫了滿臉，濕了衣襟，最後又落到乾淨的地板上。
昏暗的衣帽間裡沒有開燈。
她哭的無聲，咬著牙哽咽，套下來的衣領抹乾淨了眼淚，然而淚水又輕易的布滿雙頰。
往日的一幕幕從眼前閃過，睫毛上掛著的淚珠讓視線模糊，那光暈藏在一團團懸而欲滴的淚裡，如同看不清的昔日光影。
她換好衣服，提上包，又拿了雙高跟鞋。
薑凝有條不紊的做著這一切，悲傷並沒有影響她的動作。
客廳中，陳源跟薑瑤相對無言，這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半分鐘後。
她的身影閃了出來，轉過身去開門就要走。
“你去哪兒？”陳源在後麵開口詢問道。
“不需要你管。”薑凝回答。
“你明天還要上班，到時候我們再談吧。”陳源突然說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這讓薑凝赫然回頭。
“我憑什麼去你的公司上班？我從現在開始就要離你十萬八千裡，我去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從今天開始我消失！你聽懂了沒有？？？”
“你不會走的，我了解你，簽了工作合同，你會為了你這份工作負責，除去戀人關係以外你還是我的秘書。”陳源看著薑凝小心翼翼的說道。
換做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
他都不能以此做要挾。
可，她是薑凝。
“陳源，你真是個無恥的畜生！”
薑凝脫下自己的高跟鞋，盛怒之下，扔出一個完美的弧線，朝他迎頭砸來。
毫無疑問，陳源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