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走在隊伍中間，白慘慘一片，個個麵色沉鬱。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是給誰出殯的。
如此又行了半天，前方儘頭終於漸漸出現了草原的景象。
空曠的原野上，坐落著幾片平緩起伏的低矮山丘，就像少女的曲線，優美而柔和。
山丘之上，除了偶爾有幾處樹叢點綴，其餘全是一望無垠的草地。
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金黃，就像塗抹在大地上的油畫，一直蔓延到天的儘頭。
隻可惜，如今已是十月。
塞外苦寒，眼前的景色雖然好看，卻是清一色的枯敗跡象。
儘管如此，這些枯萎的野草仍舊是上好的飼料。
每座山丘上，幾乎都能見到牧民忙碌的身影。
他們有的用彎刀割草，有的將打好的草料一捆捆馱在牛馬背上，都想趕在入冬前，儲存更多的草料。
“大家打起精神，過了前麵這座山丘，就到咱們蕭氏部了，到時候，我請大家吃手把肉，喝馬奶酒。”
隊伍前方，蕭玥坐在一匹棗紅馬上為眾人鼓氣，顧盼之間，神采飛揚。
明顯可以看出，越接近他們部落，她的情緒就越亢奮。
原本行了半日，被馬背顛得有些疲憊的炎煌衛們，一聽到手把肉和馬奶酒，立馬又振作起來。
這兩天啃乾糧啃得乏味，正需要一頓大餐祭祭五臟廟。
蕭小姐果然是及時雨啊！
眾人一邊流著哈喇子，一邊各種恭維，逗得蕭玥咯咯直笑。
“殿下，我怎麼覺得蕭小姐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馬車裡，透過車窗看到這一幕的秋蘭，回頭奇怪地對楚嬴說道。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她才十七八歲，這個年紀的少女，本就最天真爛漫。”
楚嬴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微笑道：“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少年老，這或許才是她的本性。”
“天真爛漫嗎？”
秋蘭見他似乎對蕭玥挺有好感，莫名來了一句：
“可是在我們大楚，這樣年紀的女子，很多都嫁人了，有的連孩子都有了呢。”
楚嬴撇頭直視著她：“那你咋還沒嫁人呢？”
“呃，因為……因為……”
秋蘭支吾了一陣，竟是回答不出來。
一時大窘，臉上騰的升起一片紅霞，很快連耳根都紅透了。
“看吧，其實你們都是一樣的，想想你回鄉見你義父時的心情……”
正說著，隊伍忽然停了下來，楚嬴不得不中斷話題，朝著簾外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公子，前麵遇到一夥胡商，說是想去中原做生意，得知我們是中原來的商隊，想找我們交換一些貨物。”
楚嬴他們此行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偽裝成一支小型商隊。
自然，也少不了裝載了一些棉麻茶磚等貨物。
所以在郝富貴看來，被人攔下要求交換貨物實屬正常。
不過，這事落在楚嬴耳中，卻似引起了他的警覺，又一次問道：“他們準備用什麼交換？”
“用羊換。”
郝富貴忽然發出嘲笑：“說來好笑，這群家夥大老遠要去中原做生意，卻隻帶了二十多頭羊。”
“就這點牲口，能賺什麼錢，就算換我們帶的這點貨物，也是遠遠不夠。”
“我倒覺得挺正常，不都說北原苦寒嗎，或許人家是窮人，就隻養了這麼多羊呢？”米雅忽然插道。
“不錯，還學會分析問題了，不過，這事確實不正常。”楚嬴忽然站起來。
“哪不正常？”米雅一臉疑惑。
“哪哪都不正常。”
楚嬴笑著揉了一把米雅的小腦瓜，當即挑開簾子走了出去。
帶著二十多頭羊，大老遠跑去楚國做生意？
一般人可能會相信。
甚至，還會被對方艱難跋涉數百裡，最後卻隻能賺到三瓜兩棗的行為而感動。
但，楚嬴打死都不會相信。
當他走出馬車時，正看到雙方在隊伍前方進行交易。
對方隻有三個人，所以並沒有引起眾人的警覺。
甚至，有蕭氏部的護衛，趁著對方搬貨的工夫，還和他們開起了玩笑。
這三人似乎很健談，一邊慢騰騰搬著換來的貨物，一邊滿臉堆笑地和護衛們聊著天。
隻不過，他們不時瞟向紮合部一行人的眼神，卻沒有逃過楚嬴的視線。
有意思，還真來了。
楚嬴站在車轅上，默默將他們的樣貌記下來。
然後，清了清嗓子，故作高聲地對著隊伍中間的穆塔喊道：“穆塔兄弟，這都半日了，你們怎麼還如此悲傷？”
穆塔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本公子倒是忘了，你不會中原話，來個懂行的，替我大聲告訴他。”
楚嬴這次沒有麻煩蕭玥，而是掏出一錠銀子托在手心。
“我來！”
很快，一名蕭氏部的護衛自告奮勇，上前接過銀子，轉身將楚嬴的話翻譯給穆塔。
穆塔一聽，鬱悶的不行。
不是你銀狐公子叫我們裝慘的嗎？
怎麼這會你倒問起來了。
不等他回答，楚嬴已經繼續說道：“我知道，失去了你們最重要的首領，讓你們沒了主心骨，也從此失去了歸宿。”
“不過，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一味地沉湎在過去的悲痛之中。”
“打起精神來，既然你們無處可去，以後就跟著本公子。”
“今後有本公子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著你們。”
說到最後，沉痛地搖頭長歎道：“逝者已逝，你們還是節哀順變吧。”
穆塔越聽越糊塗。
自家小姐從昨晚開始，情況持續轉好，怎麼自己就失去主心骨了呢？
還有所謂的歸宿。
隻要紮日娜還活著，她就是他們的歸宿。
他們又怎麼可能改弦易轍，轉而投靠他人？
隻不過，楚嬴對他們畢竟有大恩，他雖心中不快，表麵卻謹守禮數，抱拳道：
“多謝公子的好意，隻不過……”
“沒什麼隻不過，本公子知道你放不下麵子。”
出於某種原因，楚嬴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打斷道：
“你也不必再說了，我先給你一段時間，你再考慮考慮，之後再答複我。”
“我……”穆塔臉有難色，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閉口不語。
那三個搬運貨物的胡商，看到這一幕後，忽然有了乾勁，飛快將貨物搬完，隨即與眾人告辭。
楚嬴目送他們原路返回的背影，嘴角逐漸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