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立家的堂屋裡。
“……這世上哪有什麼山神,一切不過是有人暗中做手腳,明白了吧?”
房間裡除了楚嬴,還坐著崔肇、王秀珠、孟平和幾名親衛,一起聽他為大家解惑。
“這個卑職自然知道,卑職不明白,殿下是如何看出來的?”
崔肇說出困擾他內心許久的問題,眾人一致點頭。
“很簡單,正常的液體順著岩壁流淌,遇到凸起的地方,比如石塊什麼的,一定會繞過再繼續往下流。”
楚嬴表情帶著幾分好笑:“可岩壁上血液流過的痕跡,卻沒有遵守這個簡單的規律,懂了嗎?”
“卑職明白了,這就相當於水不可能往高處流,所以,這些血液都是人為塗抹上去的?”
崔肇略作思量便明白了其中原理,臉上有些掛不住。
這麼簡單的破綻,自己居然都沒注意到,真是蠢得要死啊。
“沒錯,礦坑裡隻有晚上沒人,塗抹之人那時候下去,什麼都看不見,難免會犯這種錯誤。”
楚嬴話音剛落,孟平忽又皺眉道:“不對啊殿下,你說有人夜裡就把血液塗上去。”
“可據工人們說,他們早上出工的時候,那麵岩壁並沒有異常,直到半上午,才忽然在大家眼皮下變成了血紅色。”
崔肇再次皺眉:“是啊,這又是怎麼回事?”
楚嬴淡淡笑道:“這個同樣很簡單,因為,所謂的山神血液,根本就不是血液。”
他頓了頓,看向旁邊的王秀珠,道:“秀珠,你給大家演示一下。”
王秀珠起身,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器皿,裡麵裝著淺淺一些透明的液體。
“請大家看仔細。”
女子說完,提起一把小瓷壺,慢慢往器皿裡滴入一些液體。
一股濃鬱的酸味彌散開來,崔肇用鼻子嗅了嗅,疑道:“好像是醋?”
“這壺中裝的的確是醋,崔大哥請再看。”
得到提醒的崔肇,再次將視線移到器皿中,然後整個人張大了嘴巴。
隻見剛才還是無色的透明液體,在滴入一些醋之後,竟然離奇地變成了紅色。
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那紅色越來越深,越來越鮮豔,就像是一團未曾凝固的血液。
“這……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崔肇一骨碌湊到近前,死死盯著器皿中的紅色液體,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是啊,明明是透明的,怎麼會突然變成赤紅色?難道,岩壁上塗抹的就是這個?”
孟平也驚呆了,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嗬嗬,不必驚訝,這隻是一種很簡單的化學反應而已。”楚嬴笑著解釋道。
“化學反應?”
“一種自然反應,類似於把不同的東西混合在一起,可以創造出新的東西……這都是殿下說的,其實,奴家也不是太明白。”
王秀珠試圖解釋,結果眾人越聽越茫然,最後隻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楚嬴。
楚嬴喝了口茶,站起來:“秀珠說的沒錯,化學就是創造新東西,類似於五行生克,比如你們現在看到的這一幕。”
“不同的液體混在一起,就可能發生類似的變化,無色的變為有色,無形的出現有形,江湖上的很多障眼法,其實利用的就是這個。”
楚嬴走上來,指著器皿中說道:“具體原理,本宮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你們隻需記住,這裡麵的無色液體,其實是用一種,名叫石蕊地衣的苔蘚製成的溶液。”
“此物的溶液,一旦遇到像醋一樣酸的液體,就會變為紫紅色,當然,光是這個,看起來並不像血,所以,對方又添加了鐵鏽粉末進去……”
鐵鏽和醋酸反應,可以生成水和乙酸亞鐵。
乙酸亞鐵暴露在空氣中,會氧化成朱紅色的乙酸鐵,加上變紅的石蕊溶劑,以及反應生成的水,混合在一起就會呈現出紅色的流質狀。
又因為醋的酸性太弱,短時間內,不可能和所有鐵鏽反應。
所以,部分反應不及的鐵鏽氣息會揮發出來,造成一種淡淡的類似血液的腥味。
顏色,氣味,二者結合,自然容易讓不明真相的工人誤以為是真正的血液。
這就是整個山神流血事件的真相。
而他之後跳大神,洗滌岩壁所用的清水,其實也不是敬神用的甘泉。
這些泉水看起來像是清水,其實都被他用火堿泡過,也就是氫氧化鈉溶液。
這種溶液屬於堿性,剛好可以還原石蕊溶劑,使之再次變為透明狀態。
如此一來,岩壁就會恢複原來的顏色。
不過,受限於眾人的認知,楚嬴隻是把原料和反應的變化告訴他們。
至於化學原理,與其讓他們聽天書,楚嬴識趣地選擇了不說為妙。
“原來世間萬物,竟還蘊藏著這麼多奧秘,忽然覺得,自己像是隻井底之蛙。”
崔肇聽完後揉著腦袋,似懂非懂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忽又皺起眉頭:
“還是不對,殿下,既然這些變化需要用到醋,誰又能大白天潑那麼多醋在岩壁上,還不會被人發現?”
楚嬴笑笑沒說話,扭頭看向孟平,後者苦笑著舉起手:“這個,我來回答,我們開采石炭,經常會遇到堅硬的岩壁,每次都會拖慢開采的進度。
“為此,我曾經向殿下請教,殿下傳授了我們火燒潑醋之法,用來破開堅硬的石壁,效果十分顯著,所以,岩壁上的醋其實是我們早上潑的……”
楚嬴點點頭,孟平說的沒錯,用火燒加潑醋的方法,的確是他之前傳授的。
這種方法,利用熱脹冷縮,以及醋酸腐蝕性的原理,對於開采堅硬礦石效果顯著。
當然,這其實並非他的原創,而是他前世那個世界,一個叫漢尼拔的古代迦太基統帥使用的。
此人曾經帶領大軍進攻羅馬,路遇崖壁擋路,就是用這招清楚障礙。
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使用的是葡萄醋,而楚嬴用的則是普通食醋。
“既然醋是我們自己潑的,那豈不是說,暗中做手腳的人,對礦場內的情形極為熟悉?”
謎團終於全部解開,崔肇順藤摸瓜,很快把握住其中的關鍵。
楚嬴抬頭看著黑山方向,嘴角掛著淡淡的戲謔:“越熟悉越好,他們不熟悉,我們又怎麼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