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鬥的正火熱呢,忽聽得場外有人大喊一聲:“好一個仆步摔劍,巡捕鐵尺弓步架擋、正下劈。
兀那漢子竟然背後偷襲正蹬踹。
阿寶好劍法,轉身橫削,迫使巡捕收腿。
斜劈刺,巡捕危險了,鐵尺來不及招架。
好一個巡捕,轉身掃堂腿化解危機,阿寶的一雙大腳能跑能跳,直接躲過。
謔,頂針續麻,江湖失傳已久的一劍一對,果真了得……”
百姓起初還不滿趙傳薪大吼大叫,可配合他的解說,這些還真就逐漸看出點門道來。
比如那招勞什子“頂針續麻”,可不就好像老花眼續針的時候,麻絲尖兒一懟一懟的想要往針眼裡套的樣子。
劍就是麻,而巡捕的鐵尺三根楞中間的部分就是針鼻兒。
不禁看看趙傳薪,再看看場中,一比較:“謔,這個就叫做術業有專攻!”
卻聽得趙傳薪繼續喊道:“阿寶身段柔軟,中後撩踢,好一個摔劍,一劍寒芒現,兩劍斬筋骨,三劍驚鬼神……
哦,現在我們看到,一個巡捕掛彩了……”
隨著趙傳薪的解說,本來穩占上風的阿寶,被那並不大卻清晰入耳的聲音,攪的神魂不寧。
本來她一劍要刺向一個巡捕的手臂,被趙傳薪解說下,那巡捕竟及時的舉起鐵尺擋住,讓阿寶功虧一簣。
其實巡捕那邊也不好過,本來一個掃堂腿要得手,卻讓阿寶料得先機躲過。
雙方越打越亂,被趙傳薪解說的有些無措起來。
最終,阿寶兔起鶻落,閃身脫離,喘著粗氣,香汗淋漓。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趙傳薪,猛地跑向了囚車。
車上囚徒撩開頭發,齜牙淫笑:“吸溜……小娘子,竟肯為我劫囚車,縱死做鬼也風流。”
阿寶驚呆了,發現囚車上竟然不是金昆秀。
清澈透亮的一雙眼,頓時氣的蓄滿了淚水,更顯得水汪汪。
她此時都不知道該恨誰了。
恨巡捕?恨這個囚犯?亦或者是……她看向了場外,頂著明晃晃光頭的趙傳薪,緊咬貝齒,提劍指了指趙傳薪,然後轉身就跑。
那些巡捕和縣役也不敢追這個厲害的好像小辣椒的女人,反而都無語的望向了趙傳薪。
真是胡鬨!
趙傳薪雙手抄袖,齜牙直樂,看著就好像一個俊俏的傻和尚。
他左右逡巡,見沒熱鬨看了。
就一股腦鑽進人群,然後回到了車裡,打開車窗,點上雪茄說:“按喇叭往前拱。”
本傑明·戈德伯格倒是聽話,一腳油門下去,還上了二檔,邊鳴笛邊向前衝去。
這下,百姓終於知道閃避了。
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婦,看完熱鬨意猶未儘的咂咂嘴,走的慢騰騰。
本傑明·戈德伯格一直按喇叭。
按說到了跟前,那老婦好歹躲一下,可她偏不,依舊磨磨蹭蹭。
本傑明·戈德伯格放慢速度等她,擦邊要過去的時候,老婦輕輕往車子上一碰,頓時坐在地上:“哎呀媽呀,撞死人了,大家評評理……”
本傑明·戈德伯格有些不知所措。
顯然沒經曆過碰瓷。
趙傳薪卻探出頭:“咳……tui……”
一口唾沫,精準的吐在了老婦的腦門。
老婦抹了一把額頭,黏糊糊的,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趙傳薪,旋即大怒,對捂著傷臂不敢追擊阿寶的巡捕說:“各位差爺,看看呐,此人光天化日撞人,還吐老身一臉……”
之前被趙傳薪一個正蹬踹踹飛的潑皮也趁機喊:“對對對,他剛剛還大人哩。”
剛剛那些巡捕還以為趙傳薪是哪個寺廟的和尚,隻怪那光頭在陽光下太刺眼了。
此時看到了那輛勞斯萊斯,卻是身體震了震,一把推開老太太:“滾開啊,你這個沒長眼的老不死。”
然後拱手對車屁股說:“見過趙先生。”
全蘇州,就這麼一輛騷包的洋轎車,加上迎春活動趙傳薪讓洋人血灑先農壇,如今哪個巡捕不知道這車是趙傳薪的?
原來剛剛在旁鼓噪的人,竟然是趙先生。
戰神就是戰神,怪不得頭頭是道,說的可真好啊。
趙傳薪夾著雪茄的手伸出車窗擺了擺,煙霧隨風飄散。
雲淡而風輕……
抱著膀子的巡捕搖頭嘖嘖有聲,甘當舔狗:“趙先生,真是好風采呐……”
蘇州河流交錯縱橫,水道發達。
沒有導航的情況下,想走出去還挺費勁。
趙一仙在後麵探出身子,搭在駕駛位靠椅上指點江山:“本傑明,向西邊拐……錯了,我說的是下個路口。哎呀,你錯過最佳路線,否則經橫緯直,環繞無訛,怎麼走都有道理……”
實際上,趙一仙雖然來過,卻也記不得每條路。
不是每座橋都能通車的。
走著走著,倒是兜了個圈子,直線距離卻沒走多遠。
趙傳薪一看,都是鳳雛臥龍之輩,乾脆說:“來,咱們換位置,你坐前麵指揮。”
趙一仙巴不得如此呢。
於是趙傳薪坐了後排。
他也不怕翻車,即便翻車,這個速度想受傷也難。
後排,趙傳薪取出畫板,夾好紙張,拿鉛筆開始塗抹,設計戒指。
戒麵很獨特,是一條盤龍。
龍頭大的誇張,龍口中叼著一個迷你小算盤珠。算盤珠的中間有孔,孔內要留出可容納微型軸承的空間。
這就考驗技術了。
趙傳薪快速畫出草圖,不顧前麵兩人的爭吵,加上乾飯在旁邊推波助瀾,一個人在後排低頭思索。
切割金屬,無論再細小,隻要肉眼可見,那對趙傳薪來說就不是難事。
難的是沒有噴槍,沒有甲烷和氫氧,想要焊接金銀,趙傳薪還真有些抓瞎。
琢磨了半晌,忽然就想起了舊神聖火。
蛇人是怎麼控製火焰的呢?
他知道,蛇人控製火焰的能力,和舊神聖火脫不開關係。
當他將舊神聖火盜走,蛇人就不會玩火了。
這麼說,舊神聖火,有點尼古拉·特斯拉的無線電的意思——遠程接收電能,可以點亮燈泡。
那遠程玩火,就不擔心尿床了?
趙傳薪心裡一動。
如果都是舊神的遺物,那舊神聖火會不會和舊神聖壇的操作方法相同?
但是舊神的夜壺和舊神聖壇使用方法卻大為迥異。
舊神好像並不隻是一個,或者舊神都有好多化身,每個化身留下的東西不儘相同?
趙傳薪打算試上一試。
他用感應舊神聖壇的方式,感應意識裡那團火焰。
紋絲不動,波瀾未起。
趙傳薪不信邪,各種法子輪番上。
……
蘇州知府何剛德在趙傳薪前腳一走,後腳就收到了消息。
上海的英國領事館總領事哲美森聽聞蘇州死了自己的同胞,他不管罪魁禍首是誰,也不提讓何剛德緝凶,隻是一味地要個說法。
並且向清廷提出抗議。
顯然,哲美森惹不起趙傳薪,但是他能要挾清廷。
所以何剛德焦頭爛額。
好好個迎春活動,怎麼就變成了血案現場?
據灑掃血跡的人說,先農壇上的殷紅之色,用上了洋皂,用上了豬鬃刷,卻依舊洗刷不去。
或許真應了趙傳薪的話——血祭春牛?
此事一時間在百姓中廣為流傳,越傳越邪乎。
他們給趙傳薪羅織了各種天神之名,什麼下凡拯救黎民巴拉巴拉。
加上今日又捉了金昆秀,何剛德咬牙,於是上報請求太湖會操,震懾太湖盜。
並且告訴縣署:“不必去桃花塢,直接在監獄把金昆秀給明正典刑!”
監獄裡弄死一個人太簡單了,死後再將屍體抬出去示眾,警告太湖裡的匪盜也就罷了。
不過,這些都是趙傳薪不知道的。
他正在和舊神聖火較勁。
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試了,舊神聖火就是不動。
趙傳薪放棄了。
見前麵兩人還在爭論路線,趙傳薪怒了:“媽的長嘴是乾啥的?下去問問路不就行了?”
趙一仙灰溜溜下車問路,片刻回轉:“趙神仙,咱們向北朝常州方向走,再向西去漢口吧。”
趙傳薪自無不可,走哪不是走。
這便簡單了,沿著運河走即可。
隻是,沒走出多遠,前麵突兀的出現了一群穿著破襖的漢子,各個提著刀劍。
為首之人,烏袖蠻靴,麵貌端妍,臉蛋帶著些許嬰兒肥,兩條粗粗的麻花辮,穿著打扮和妝容和此時的婦女大相徑庭,不是旁人,正是阿寶。
阿寶手裡的兩把劍,此時換成了一杆矛。
她立著矛,擋在路上,眼裡蓄滿了淚水,可麵上卻帶著煞氣。
本傑明·戈德伯格“嘎吱”一腳刹車,車子在泥濘的田邊小路滑行一米才停下。
趙傳薪懶洋洋的下了車,手抄在袖子裡,齜牙道:“好狗不擋路,擋路的都不是好狗。”
阿寶提矛,指著趙傳薪:“都怪你,耽誤了我去救夫君。你這嘴賤的和尚,先殺了你祭我夫君在天之靈。”
哦,趙傳薪恍然,原來金昆秀已經被處死,這速度可真快,根本不給死緩的機會。
阿寶身後一眾喬裝打扮的太湖盜跟著鼓噪起來,但臉上卻並無多少悲傷。
趙傳薪伸出手,拇指亂竄,仰天道:“貧僧掐指一算,你有點抬舉你夫君了,他死了上不了天,談不上在天之靈。”
阿寶傷心,加上悲憤,聽了趙傳薪的話後氣炸了,哭訴道:“我夫婦二人,取財從不害命,我夫君他獲資也從不采花,如今卻名列刑章,身罹法網,難逃一死。上天何其不公,老天爺也要彌補他一二,你這惡僧,如何說他上不得天?”
趙傳薪心說,這時候應該給小寡婦配上bg——我們都在用力的活著……
他嘿嘿一笑:“隻取財,不傷命?哦,感情你還挺驕傲是吧?用不用我給你你們雕一個最佳太湖盜的獎章?”
阿寶氣急攻心,將矛往地上使勁一頓,複又舉起,朝趙傳薪衝了過來:“今日,我就先殺了你這伶牙俐齒的無恥和尚……”
趙傳薪嗤夷然不懼,反而嗤笑說:“小寡婦,你又是伶牙俐齒,又是無齒,那到底還有沒有牙啊?”
“啊,我殺了你……”
本傑明·戈德伯格在駕駛位上探頭問:“師父,用不用俺從旁輔助?”
迷魂燈可是時刻被他背在身上的,連睡覺都要摟著。
趙傳薪笑嘻嘻道:“不用,切記,收拾小寡婦,是我們師門的拿手好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