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傳薪洗澡期間,乾飯就在門外等著。
洗完澡,趙傳薪還有點困。
乾飯見他出來了,上前嗅了嗅他。
“我身上天然的體香,是你不花錢就能聞的麼?”
“汪汪汪……”
“擦,你這個狗東西,多少天都不洗澡還嫌棄我?”
這時候,範子亮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當趙傳薪回鹿崗鎮,跟班範子亮便自動上崗。
他說:“先生,有個自稱是張榕姐姐的人來找你。”
想了好一會兒,趙傳薪才想起了那個挺熱血但天真的年輕人。
當初他給劉永和注資,供忠義軍抵抗俄人。後來還不時厚著臉皮開口,管趙傳薪要錢要物資。
“哦?她來找我做什麼?怎麼著,弟弟要完了錢,姐姐來要?”
趙傳薪相當不高興了。
合著我找洋人當提款機,伱們就找我取錢?
我那錢也是憑本事提回來的,你說要就要?
可範子亮卻搖頭:“不是,她拿著錢來的,不是要錢,是給錢。”
趙傳薪精神一振:“你要來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走,去會會她。”
自打來鹿崗鎮,還沒有人上趕著送錢過呢。
來到治安所。
趙傳薪看到了一個很典型旗人裝扮的女子,年紀不算大,看發型應該已經結婚了,腳也不像家境殷實的漢人女子那般裹腳。
正坐在騎警辦公室的公共長椅上。
趙傳薪穿的很隨意,外麵披著一件羽絨服大衣,下身一條寬鬆的休閒褲,穿著一雙大的誇張的毛絨拖鞋。
背著手,身邊一條狗,身後一個身材結實的年輕跟班,邁著外八字看著像退休老乾部。
有治安所的值班騎警說:“喏,那就是趙隊長了。”
女人趕忙起身,朝趙傳薪走來,以旗人的禮儀做福。
“趙隊長,有禮了!”
趙傳薪眼睛發亮問道:“聽說你要給我送錢對麼?錢呢?帶了多少過來?”
“……”
女人哪裡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一見麵就問錢,這是傳聞中義薄雲天的趙傳薪嗎?
是的,在遼地,趙傳薪的名聲就是義薄雲天。
女人想了想,將一個袋子放在椅子上,打開後,裡麵是一摞摞大洋:“趙隊長,這裡有五百塊大洋。”
趙傳薪哈哈一笑:“張榕來了總是要錢,沒想到他姐姐這般明事理,還知道還錢。好了,錢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女人發懵,愣神幾秒後,趕忙道:“趙隊長,我叫張桂,是張榕一母同胞的姐姐。這次來找趙隊長,是求趙隊長救救我弟弟!”
這倒是奇了。
趙傳薪沉吟了一下,問了個不相乾的問題:“你是旗人?”
“是。”
“你弟弟也是旗人?”
“……”這叫什麼話,都告訴你一母同胞了!可張桂還是老實道:“是,我們都是xhq!”
趙傳薪滿臉古怪:“那你繼續說。”
“我弟弟他在日俄戰爭期間,看到了清廷的腐朽。萌生了些想法,一心想要推翻清廷……”
她也不瞞著,在趙傳薪麵前似乎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趙傳薪打斷她:“等等,你弟弟是xhq,然後一心想要推翻清廷?”
“是!”
張桂似乎也有些無語。
“哦哦哦,挺好的。”
得,八旗的隊伍裡,張榕或許是第一個退出群聊的。
張桂繼續道:“他在去年,聯合彆人想要刺殺出洋考察五大臣,結果在天津城被捕。我帶了不少錢財去京城打點,李蓮英幫了忙,免去了死罪,卻要永遠被關押在天津城的模範大牢裡。我聽人說,趙隊長義薄雲天,想請趙隊長幫幫忙。”
“你誤會了。”趙傳薪聽後就擺手。“我這人其實根本不講義氣。為人懶惰,能力又弱。平時沒個五萬十萬塊大洋的,根本提不起勁來做事。”
“……”
其實,趙傳薪是有點生氣的。
哪怕帶兩斤橘子過來求幫忙,趙傳薪都不會說什麼。
可偏偏要拿錢。
拿錢也不要緊,可讓他知道了,這張桂給李蓮英送了錢。李蓮英啥人?給五百塊大洋擋在路上,他可能會一腳踢開嫌礙事!
咋地,同樣是給錢,區彆這麼大麼?
噗通!
張桂給跪下了。
“趙隊長,求你幫幫忙吧,不然我弟弟這輩子都出不來了。我知道他和你有交情,救救他吧。”
趙傳薪收斂了笑意。
他淡淡道:“有交情不假,但那是他欠我的,不是我欠他人情。懂了嗎?把你那五百大洋收起來吧,知道你們張家不差錢,但那點錢就彆在我們鹿崗鎮麵前擺譜了。五百大洋,嗬嗬,我趙傳薪就這點排麵嗎?”
張桂這才明白過來,問題出在哪裡。
她不好意思的將錢收了起來。
趙傳薪又說:“起來吧。我先給天津城去個信,問問情況再說。”
聞言張桂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趙傳薪來到收發室。
因為此前趙傳薪在美國旅遊,動靜頗大,劉寶貴便花大價錢扯了一根線,直接拉到治安所,安裝了電報機。
他對值守的電報員說:“小吳,我要發電報。”
小吳是個姑娘,有些嬰兒肥。不知是不是以前刮腦門刮的狠了,自從在治安所上班後,前額頭發也沒能長出來多少。
那大腦門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見了趙傳薪,她十分尊敬的站了起來:“趙隊長。”
在鹿崗鎮沒人怕趙傳薪,但是個彆人對他很敬重。
身後張桂也跟了進來,臉上帶著些焦急。
可憐天下姐姐心,每個時代都有扶弟魔。
趙傳薪說:“這個地址,我說,你發。”
小吳又趕緊坐下,忙不迭點頭:“嗯。”
頗有些緊張的意思。
其實鹿崗鎮的男人和趙傳薪說話很隨便,反而多半女性很敬重他。
因為趙傳薪給女人設置了不少崗位,比如理貨員,銷售員,服務員等等。而且,趙傳薪改變了一些禁錮女性的不良風氣。女人的地位大大提高。
彆人要來發電報,都是拿一張紙,上麵寫好了字,小吳隻需要按照字來敲打就行。
可趙傳薪不同,他是口述的。
小吳問:“趙隊長,要說什麼?”
趙傳薪想都沒想,說:“楊老哥,在嗎?”
此言一出,身後的張桂差點絕倒。
此時的電報,和寫信沒啥區彆,可謂一字千金。
部分地區發電報一角小洋一個字,還有更貴的。
小吳錯愕的打完了字,問:“還有嗎?”
搖頭,趙傳薪說:“沒有了,等他回信吧。”
彆說她們發懵,收到電報後,楊以德也思維混亂。
似乎某種發電報的常規被打破了,讓他被牽著鼻子走,被帶了節奏,回複說:在,趙老弟何事?
小吳抬頭,傻乎乎的看著趙傳薪,等他回複。
趙傳薪說:“楊老哥,你知不知道張榕?”
半天,才收到回信:知道,犯了大罪。
張桂是個急性子,她忍不住勸說:“趙隊長,直接一段話就能把事情講明白。”
“長篇大論誰喜歡看啊?”趙傳薪不以為然。“感情要層層遞進才行。”
以他思維,誰要是給他發一段長篇大論的微信,他會直接略過不看。超出二十秒的語音,他選擇不聽。
電報也大致如此吧。
張桂內心焦急,也隻得按捺。
趙傳薪繼續說:“楊老哥,你能不能把他放了?”
身後的張桂扶牆,腦袋有些暈眩。
不是說層層遞進感情嗎?
張嘴直接要求放人?
又是老半天。
楊以德回複:不可,袁總督親自過問的案子。
趙傳薪說:“楊老哥開個價!”
身後張桂又緊張起來。
有時候,價格才是關鍵。
她內心糾結緊張的是,怕自家拿不出那麼多錢。
畢竟,孝敬李蓮英已經花費一大筆了。
楊以德回複:這次,真不是價錢,真不可放。
張桂聽了大失所望。
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
趙傳薪說:“行,楊老哥先幫我照顧一二,明年我抽時間去天津城,你懂得。”
楊以德:略懂,略懂!
小吳今天算開了眼了。
頭一次見有人這樣發電報的。
而遠在天津城的楊以德,也是嘿嘿的笑了起來。
他摸了摸頭發自言自語:“彆說,這麼發電報還挺有意思,期待感很強!”
趙傳薪發完電報,轉身對張桂說:“彆急,讓他在裡麵養養膘,明年我再抽時間去天津城救他,年前沒空。”
隻要趙傳薪答應救張榕,張桂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又想跪一個。
趙傳薪一伸手,她便跪不下去了。
短短兩年時間裡,就有兩家xhq給他下跪了。
所以趙傳薪心說:嗯,我不能驕傲,我還得繼續努力,尚有千千萬萬旗人沒給我跪過呢!
張桂說:“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趙隊長了。今後如果有能幫得上忙的,隻管吩咐。”
“好的,我會認真思考有什麼你們能幫上忙,讓你們儘快還人情的。”
張桂:“……”
這麼不懂客氣的麼?
今天太晚,張桂隻得在鹿崗鎮的賓館住宿。
送走了她,趙傳薪仰天長歎:“哎,又是正能量滿滿的一天呀!”
有時候他就惆悵,人為什麼要過的那麼充實呢?
轉身,他對送他出來的小吳說:“小吳啊,你可不要學我這樣濟弱扶傾、心地善良、義薄雲天,這樣溫柔敦厚、平易近人。這樣,真的很不好。”
小吳呆呆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了。
見她的模樣,趙傳薪又是歎口氣,背著手哼著歌離開了治安所。
乾飯雖然聰明,大腦得到了極大的開發。
可依然不失狗的本性,每次他離開的久了,回來便寸步不離,很粘人。
“汪汪汪……”
“都跟你說一萬遍了,那罐頭太甜,吃多了不好。”
“汪汪汪……”
“行,那就這一次下不為例。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商店關門否。”
他也屬實是累了,吃完飯就睜不開眼,沾枕頭就著。
第二天。
還在呼呼大睡的李之桃被叫了起來。
“起來,吃飯,吃完飯參加訓練了。”
李之桃打著大大的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起床。
他不敢怠慢,拖著困倦的身軀趕緊洗漱。
即便如此,沒等他洗完,人家又來敲門:“磨蹭啥?麻溜的!”
等李之桃出門,看見了同樣眯縫著眼的吹水駒。
兩人被帶到了食堂。
“拿餐盤,排隊吃飯。彆吃太撐,一會兒要訓練,撐著了你會吐!”
帶路的保險隊隊員不耐煩的囑咐。
李之桃和吹水駒跟著隊伍取餐盤。
餐盤都是木質的,很大,有凹槽,凹槽裡麵需要放碗筷和盤子。
李之桃學著彆人到窗口打飯。
食堂師傅給他舀了一碗粥,六個白麵大包子,一盤白菜拌的鹹菜,三個煮熟的雞蛋。
這就叫不多?
李之桃眼睛亮了,夥食很好嘛。
這時候,有人將帶著他們的那個保險隊成員叫走了,似乎有什麼事。
換成另一人帶他們。
“你們好,俺叫張大全,保險隊副連長。”
李之桃和吹水駒受寵若驚:“你好張連長。”
他們已經大略知道保險隊的結構了,副連長已經是級彆很高的存在,目前能爬到這個位置,都是保險隊的元老級彆人物。
好在,張大全看起來很憨厚,像是個好說話的。
張大全樂嗬嗬的說:“咱們找位置坐下,快吃吧,不夠再要,遲了飯就吃沒了。”
吹水駒說:“不會呀,我看還有一鍋粥,好多包子和雞蛋呢。”
張大全笑著說:“太年輕,太天真。”
等坐下,聽著周圍稀裡嘩啦的聲音,兩人才明白張大全的話。
這些人好像比賽一樣,誰先吃完,就小跑著去窗口繼續打飯。
隻消一刻工夫,窗口的腦袋大脖子粗的大師傅,就扯著喉嚨吼:“今天的飯都吃完了,都彆來了!”
“……”
兩人才隻吃了一個包子,剛扒完一個雞蛋的皮。
吹水駒不自覺的加快了速度。
張大全很憨厚的說:“以後,飯量大就要吃的快,飯量小這些倒是正好。有人一頓飯能吃四十個包子!”
李之桃倒抽口涼氣。
他想象了一下,四十個包子得一盆吧,肚子如何能裝得下?
太可怕了!
張大全又說:“當然,天天吃肉包子,久了就吃不動了。剛開始,大家肚子裡都缺油水。”
吃完後,張大全帶著兩人出門。
這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保險隊排好隊,開始跑步。
大家都脫掉了羽絨服,穿著薄薄地棉服。
隻有李之桃和吹水駒還傻乎乎的穿著厚棉襖。
不穿不行,南人來北方,本就不耐嚴寒,穿的少了光顧著打哆嗦了。
可跑起來後,早飯漸漸化為熱量散發出去,加上厚重的棉服會讓他們多消耗體能。
不但累的氣喘籲籲,而且汗流浹背,在棉襖裡麵蒸騰,水汽出不去,要多難受就多難受。
看著兩人頭頂冒白煙,張大全樂了。
“忘記告訴你們要穿薄衣服了。”
李之桃小時候也跟人習武,練的是南拳。可就體能而言,他覺得這些人都是牲口,仿佛不知疲倦,跑起來沒完沒了,根本沒法比。
他上氣不接下氣問張大全:“連長,還要跑多久?”
張大全呼吸均勻,臉色如常。
淡淡道:“看見那座最高的山峰了嗎?那裡就是終點,跑過去再跑回靶場就結束了。”
聞言,李之桃腳下不穩,一個大馬趴摔在雪地裡。
他已經精疲力儘,可路程還不到一半。
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以前趙傳薪也跟著跑過一次,他也是這樣想,中途打死他也不跑了,直接走回去的。
累到極致後,人真的會產生生不如死的想法。
而吹水駒,此時腦瓜子跑的嗡嗡的,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隻是靠本能支撐著一口氣。
張大全俯身,用個了巧勁兒把地上的李之桃拽起來:“繼續跑,不能停,否則半途而廢的懲罰,真的會讓你生不如死。”
這已經生不如死了,難道還有更厲害的?
這樣一想,李之桃又生出了一股力氣,跟著跑了起來。
最後,他們兩人是被幾個人輪流半攙扶著跑完全程的。
到了靶場,李之桃和吹水駒腦袋裡都縈繞著一個想法:我來這乾嘛?我還活著嗎?要不回港島扛麻袋去吧。
扛麻袋太幸福了。
其實和扛包一樣,跑步也有巧勁的。
隻要順應過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兩人死狗一樣癱軟在地。
張大全又耐心的將他們一一拽起來:“你倆這樣趴雪地裡,一來出汗再著涼容易生病,二來趴下去再起來就難了,一會兒還有訓練呢。”
吹水駒感覺舌頭都麻了,大著舌頭說:“連長,我們才剛來,是不是要訓練的簡單一些?”
“八國聯軍也才打進來沒幾年,你們是不是要適應一下,等人家殺完搶完再抵抗?是不是屠刀都切掉了你的腦袋,你才知道告饒?”
滿腦子都是放棄想法的李之桃說:“可八國聯軍打進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張大全沒說話。
可不遠處,有個長得頗為英俊,但麵相威嚴的男人走了過來,舉起手裡的荊條,毫無預兆的抽在了李之桃的臉上,身上,劈裡啪啦一頓抽。
大缸桃也是要麵子的,立即反抗。
一拳打了過去,那人丟開荊條,收腰沉馬,腦袋一偏一低輕鬆躲過。
反手一個右勾拳,李之桃臉頰變形,肌肉震顫,腦袋在脖子上撥楞兩下,開始暈暈乎乎起來。
那人右勾拳打完,又是一記搗腹。
李之桃捂住肚子,“哇”的還沒消化完的食物全都吐了出來。
吹水駒見大哥被揍,趕忙上前,想要圍毆此人。
卻見那人嘴角露出冷笑,不退反進,快步上前,腰胯扭轉,頭略低,右臂向下,左臂相抵,肩膀猛然朝吹水駒撞去。
一記貼山靠,吹水駒沒反應過來,人便倒飛出去。
此人正是趙忠義,李之桃和吹水駒都見過,今天太累沒想起來,憤怒下對趙忠義出手。
結果,被削的很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