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隔著門,嬉皮笑臉的對罵了幾分鐘。
“尼瑪個老坦兒,跟我賽臉是吧?老子耍巴人的,你有種報個名兒。”
趙傳薪雖然肚子裡有水,但不著急卸貨,畢竟腎好。
可任誰蹲坑的時候,外麵守著人一直罵你,也拉的不痛快不是?
所以罵了一會兒,裡麵的人先沉不住氣,急了,開始威脅了!
趙傳薪嗬嗬一笑,他聽不太懂這種方言:“你看急了吧?
報個腕是吧?
你聽好了,我就是殘血滿圖跑,滿血拉二胡的無名!”
裡麵傳出窸窸窣窣的提褲子聲,那人嘴裡似乎叼著什麼,說話含糊不清:“無名你彆走,老子拉完了!”
仿佛怕趙傳薪逃跑,還提前踢開了廁所的門。
趙傳薪一看,好幾夥,提褲子就提褲子,你叼著褲腰帶乾什麼?
看的他好懸沒吐出來。
於是嫌棄的往後退了一步,好像靠近了能沾身上醃臢物一樣。
這人約麼一米七高,小帽歪,衣襟敞,橫眉立目。
花鞋大辮子,發插茉莉花,一走三趔趄。
脖子上海掛著一串明晃晃的十字架。
趙傳薪退了一步,嗤的笑了出來:“造型挺彆致啊?”
正經人誰打扮成這樣?
而那人看見了趙傳薪也是一愣。
不為彆的,趙傳薪因增加壽命又多次長身體,現在已經一米八六左右,穿上小白鞋後加鞋底厚度接近一米九。
露出的手臂一看就很結實,估計銀河護衛隊的卡魔拉摸了,也要發出感歎:就像是科塔蒂金屬纖維製作的。
在這個時代,絕對稱得上是鶴立雞群了。
但那人隻是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後,就露胳膊挽袖子露出混不吝的神色:“有種你過來。”
趙傳薪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不去!
你過來呀!”
本來還以為趙傳薪搞不好是個狠茬,沒想到這麼慫。
那人一看就更不怕了,左手扶著腰眼,右手提著衣襟,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這下輪到趙傳薪懵了:“你乾啥?你是不是要訛我?”
看著也不像瘸子,怎麼走路比自己當初受槍傷還誇張呢?
“我折過腿!
我躺下過!
我疊過!”
那人指著自己的腿,斬釘截鐵非常有氣勢的說。
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這其實表示他經驗老道,身經百戰。
因而腿才會瘸。
這話就好像那句“我爸是李剛”一樣,都是用來威脅的。
可趙傳薪更懵了:“那咋地,你還挺驕傲唄?
腿又不是我打斷的,你跟我說的著麼?”
“……”
不按套路出牌呢?
對方見趙傳薪退一步便不退了,似乎也不怎麼懂得“道上”的規矩。
想動手吧,怕對方狗急跳牆,掂量掂量,感覺自己不是對手。
於是,開始一瘸一拐的圍著趙傳薪轉。
趙傳薪視線隨之轉動,半晌不確定道:“你這跟我魔力轉圈圈?”
因趙傳薪出去老半天都沒回來,張占魁就借口方便出來尋找。
等到這裡看到一瘸一拐轉圈圈,大致明白是起了衝突,上前喝道:“楊金發,你在這做什麼?”
楊金發轉頭,馬上腿也不瘸了,走路也不趔趄了,甚至還整理整理衣襟。
“原來是張總辦。”
張占魁皺眉:“楊金發,這位趙先生是我的貴客,你想做什麼?”
楊金發好像不怎麼怕張占魁,他無所謂的笑笑:“無事無事,我上完茅房剛想走。”
說著,放下衣擺,腿腳利索的離開。
摸了摸耳垂,趙傳薪樂了:“我特麼就知道,這廝裝瘸想要訛我。”
張占魁了解了前因後果,苦笑說:“想訛你是真的,但不是靠裝瘸。
這人是混鍋夥的,還是楊以德的一個親戚……”
鍋夥就是天津的混混。
兩人一邊放水一邊說話,趙傳薪知道了楊金發的來曆。
以前,天津城的鍋夥鬨的很凶,到處惹是生非。
他們鬨事分文打和武打。
文打就是放無賴,往地上一趟,你就給錢吧,不給就賴上你。武打通常也不是打架鬥毆,人家都是對彆人狠,他們是對自己狠。
什麼油鍋撈錢,打斷自己的腿,滾釘板,走鐵襠……總之就是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毅力!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就問你怕不怕?
趙傳薪笑說:“我倒是不怕,但是我懵。”
完全搞不懂他在表演什麼好不好?
在他們那嘎達,都講究個直來直往。比如:你瞅啥,瞅你咋地?再瞅個試試。
然後要麼打要麼散。
張占魁笑說:“庚子年後,袁總督來了津門,下令打壓鍋夥,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很多鍋夥都散了。
估計也是聽你口音是外地來的,所以想訛你一筆。
你看他戴那個十字架,實際上是假裝自己和洋鬼子有瓜葛,這樣出去訛錢方便行事。
他仗著有楊以德做靠山有恃無恐,很多做生意的都怕他。”
張占魁隻是津門北段的副總辦,楊以德此時卻是整個天津城探訪局的總辦。
彆看名頭上隻是一正一副,實際上按管轄麵積和職權來分,差了兩個級彆也不止。
往回走的時候,趙傳薪搖搖頭:“這也是個缺心眼的,有這種關係,還用得著靠訛錢生活麼?”
張占魁深以為然,不屑道:“狗改不了吃屎罷了!”
這讓趙傳薪想起了一個人:“我也認得在關外混綠林的天津人,叫杜立子,人家也不這樣啊。”
……
卻說楊金發其實也在酒樓吃飯。
雖然他和總辦楊以德走得近,但他遊蕩成性,喜歡那種威風八麵人人畏懼的感覺,所以還以鍋夥自居,結交的都是三教九流。
再者,想做彆的,他也沒那個頭腦啊。
回去的路上,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剛剛那個大個子身上的細節。
大個子雖然穿著古怪,但脖子上和手腕上掛著好些個首飾,有的像是名貴的寶石。雖然看著魁梧,可皮膚細膩白嫩,應當是養尊處優慣了。
這種人有錢啊!
而且,楊金發雖沒有一官半職,卻並不把張占魁放在眼裡。
偷摸的打起了趙傳薪的主意。
回到包間外,楊金發叫來一個小弟,吩咐了幾句後才回自己的包廂。
包廂內,席上,坐在主位的人正是楊以德。
“兄長怎地去這麼久?我敬你一個。”
說話的是一個麵相俊朗的男人,白淨的臉此時已經喝的麵紅耳赤。
楊以德搖搖頭:“薑老板彆理他,他就是個浪蕩的德性,走到哪都要無事生非。”
這位薑老板,若是趙傳薪在一定能認得出來,正是薑明辛的爹,苗翠花的前夫——薑景明!
他來天津城做買賣,自然要結交當地的官紳。
官麵上位高權重者他結交不上,但地頭蛇楊以德向來是個貪財的,錢到位了就算乞丐也能同席。
雙方都吃吃喝喝的差不多了,前後腳出門。
薑景明見原本守在門外的一個流氓地痞,鬼鬼祟祟的回來,附耳對楊金發說了幾句。
並且,他還朝遠處的一行人指指點點。
薑景明好奇的望了過去,一看之下,醉酒的臉更紅了!
他不動聲色,問楊金發:“楊兄,出了什麼事?”
楊金發冷笑兩聲:“嗬嗬,無事無事。”
哪怕楊金發沒直說,薑景明從這兩聲冷笑中也聽出了點味道。
眼珠子一轉,忽然對旁邊的楊以德說:“楊總辦,沒想到今天咱們還有這份機緣。我送楊總辦一份功勞如何?”
楊以德一愣。
原本就是吃喝一頓,外加收點“孝敬”,卻沒琢磨過功勞不功勞的。
“薑老板說的是?”
“看見那人了嗎?”薑景明指著遠處正和張占魁有說有笑的趙傳薪:“那人就是朝廷通緝的要犯——趙傳薪!”
這名字有點耳熟,略做思考後,楊以德瞪大了眼睛。
此人是有些本事的,後世稱他為“起步最早影響最大的第一批警察”。
但在私德上就有些不堪了,經常收人好處做不到秉公執法。
趙傳薪是誰?
那是俄人的眼中釘,日本人的肉中刺,在美國攪的天翻地覆,是唯一讓列強在報紙上抗議其行為的國人。
雖然才嶄露頭角,但出道即巔峰。
不服不行啊。
最關鍵的是,朝廷幾次下令捉拿他,可當地衙門就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根本不敢管啊。
今天老虎出山,終於要落我手了麼?
事關列強,可操作性太高了。
搞不好一次性他能奉承多方勢力,一飛衝天不在話下!
楊以德興奮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薑老板此言當真?”
“敢以人頭擔保!”
楊以德左右看看,今天沒帶侍衛,隻好對楊金發說:“金發,讓你的人看好了他,千萬彆走脫了!”
楊金發畢竟市井出身,到處是他的人手,盯個人還是挺輕鬆的。
而楊金發這人骨骼清奇,他隻是想敲竹杠訛人的,可沒想要捉拿人家。
不情不願道:“大哥,這個人似乎不叫趙傳薪,他應當叫趙無名才是。要不然等我先拾掇拾掇他,你再去抓他?”
“你特麼豬油蒙了心,還想訛趙傳薪?”
楊以德差點氣出腦溢血。
他覺得一個商人,沒有勇氣欺騙他。
傳聞趙傳薪身高按古法算是八尺有餘,現在的量身尺度來算五尺二寸還要多。
而正在往遠處走那人鶴立雞群,可不正是印證了傳聞麼?
據說那趙傳薪單槍匹馬在美國都殺瘋了!
就楊金發那點蝦兵蟹將也敢捋虎須麼?
“趕緊給我盯好了,但凡你打草驚蛇,走脫了他,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當楊以德發怒,楊金發終於不敢放肆了。
而薑景明在旁邊看的很痛快。
如果能用什麼詞來形容他此時的心情,那就兩個字:歐耶!
……
自到了天津以後,趙傳薪覺得自己這一行人又有些張揚了。
就建議說:“兆東,你多費心,把我們的住宿分開。
人太多了,有些紮眼。”
張占魁點點頭:“我給趙先生安排下榻利順德大飯店。”
利順德大飯店是天津最好的住宿地之一,位置在維多利亞道,英租界內。
旁邊的劉佳慧蹙眉開口:“趙隊長,咱們還是節省些的好,畢竟是做慈善事業,鋪張浪費會帶壞風氣。”
鹿崗鎮慈善會今後出差的時間不會少,差旅費須得有個標準。
以前的趙傳薪也算不上屌絲,但對於管理方麵的經驗十分有限。
到底是像明朝的老朱那樣摳搜的行得通,還是奉行“高薪養廉”那一套才能有效的管理呢?
好像都不行。
拍拍腦袋,趙傳薪這才有點“書到用時方恨少”的苦惱。
“這樣兆東,你給他們安排好一些的住所,但不要利順德大飯店那樣高規格。
給我安排最普通的地方,但是我可不住那種臭腳丫子味道彌漫的大車店。
總之,有個單間就行。”
既然想不通,他就隻有按自己的騷操作來了。
果然,當劉佳慧安置好,隨她一起來的一個女性員工胡曼香說:“趙隊長對咱們可真好,寧願自己住的差,也讓咱們住的好。”
而劉佳慧莞爾,這才有點明白趙傳薪所作所為的深意。
其實無論是摳搜的對待下屬,又或者是實行高薪策略,都無法抑製人心的貪婪。
唯獨一點,如果上位者甘願艱苦樸素,卻讓下屬生活優渥,有了對比後就能熄滅貪婪之火。
當然這也有弊端,可能除了趙傳薪外,彆人要這麼做就會東施效顰不倫不類。
趙傳薪到了住處後直皺眉。
被褥臟乎乎還有些潮,屋裡陳設簡單,地麵甚至都沒掃乾淨。
畢竟天津城在沿海地帶,他鼻子裡能嗅到一股黴味。
今天張占魁打算送佛送到西,一直跟著趙傳薪到了旅店。
趙傳薪轉頭說:“兆東啊,你做人還是太厚道了,這點像我!
我說要普通的房間,但沒讓你普通到這種地步啊。”
而張占魁哪裡知道趙傳薪的這些騷套路。
他發懵道:“那?”
“趕緊找旅店老板,讓他把最好的一個房間騰出來。
真是的!”
張占魁苦笑。
這位趙隊長的思維,永遠都讓人搞不懂。
加錢找好房間,張占魁離開前問:“趙先生,需不需要我安排人手在這聽你差遣?”
“那不用,你忙你的,讓人知道了畢竟影響你的名聲。”
等張占魁離開,趙傳薪躺在乾淨的床上伸展腰背,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
果然舒服不過躺著。
本想一覺自然醒,晚上茶水喝多了,又想去上廁所。
“該不會是人到中年尿頻了吧?”
趙傳薪咕噥著下地。
他是帶著脫鞋的,趿拉脫鞋出門,看見走廊儘頭有個人鬼頭鬼腦的朝他張望。
“你瞅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