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崗鎮不缺活,工人就不會磨洋工,耽誤工期。
反正落雪前有他們忙活的。
鹿崗鎮的工程進度快,可能地方不大,人也沒有州府那麼多,但愛德華·沙畹能見到的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
他走在一段已經鋪設好的石條路上,感歎說:“趙,鹿崗鎮是除了東三省租界外,最欣欣向榮的地方。趙,你沒有字嗎?”
因為見這人尚算真誠,趙傳薪將自己真名告訴了他。
他覺得,第一次見麵就得到了自己的真名,這洋鬼子絕對能引以為傲了。
字,他沒有。現在的人都有字號,一直發展到民國都是如此。
“我沒有字,浪裡白條,混元霹靂手,無敵大法師,關外一點紅,一劍無血,這些都是我的名號,有事你儘管報,在東北這塊地界能給你省去些麻煩。”
愛德華·沙畹哭笑不得:“趙,你是綠林豪傑麼?”
從這個洋鬼子口中冒出“綠林豪傑”這四字,非常彆扭。
“並非如此。”趙傳薪說:“百姓愛戴我,綠林給我麵子,官府巴結我,洋人都怕我,我不是某個團體,我在所有團體中都很無敵的。哎,無敵,真的寂寞!”
一個路過的保險隊隊員對同伴說:“草,傳薪又在裝逼了。”
來到一個店鋪前,愛德華·沙畹抬頭看。
厚重的實木牌匾上刻著“鹿崗精品店”五個大字。
彆人家的牌匾都是陰刻,隻有他家的是陽刻……
店鋪門臉是落地窗,一個個小格子分出來的玻璃,占了突出的整麵牆。
透過玻璃,能看到有一架嶄新自行車緊貼玻璃牆,旁邊是一挺法國哈奇開斯重機槍,重機槍旁邊是彈殼做成的房子模型。
大白天的,裡麵卻燈火通明。
上了台階,步入其中,愛德華·沙畹看到牆上精美絕倫的畫框裡,是由樺樹皮做出的畫,裡麵的棕熊惟妙惟肖。
除了鄂倫春人的樺樹皮畫和器皿,還有赫哲族的魚皮衣,內蒙的帶角的麅子帽。
此外,還掛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反曲弓,牛角刀,雁翎刀,長劍,哥薩克騎兵刀,匕首……
再旁邊的玻璃展櫃中,兩側擺著木頭和核桃雕刻,中間是一排排的酒水。
上蓋黃雲緞袱,下麵瓷瓶精美帶圖案的蓮花酒、菊花酒。也有壇子裝的紹興女兒紅,還有二鍋頭和燒刀子以及普通高粱酒……
另一排則是琳琅滿目的洋酒。
各國銀元,各式骨雕,還有一些素描和鋼筆畫展示。
再往裡走,一個西裝革履的夥計滿臉笑意對愛德華·沙畹道:“歡迎光臨鹿崗精品店。”
趙傳薪開的這個小店以最快的速度開張了,但很低調的沒有放鞭炮什麼的,因為他覺得那可能會成為鹿崗鎮的笑柄。
因為他根本沒打算靠這個掙錢,估計也掙不到錢。
鹿崗鎮發家的都是什麼人?出身農戶的保險隊隊員,朱建業這樣的滿臉褶子包工頭……他們才不會花大價錢買這些吃不著穿不上的東西。
他同樣也沒有雇傭安保什麼的,鹿崗鎮治安很好,況且這是趙隊長的店,靠“趙隊長”三個字便足以震懾宵小。
所以,店裡就一個雇傭的夥計。
往裡走,愛德華·沙畹看到了吧台和幾個小桌。
“趙,你的商店令我大開眼界,這裝修比法國最精品的店鋪還要漂亮。”
他並非無的放矢,這裡的牆麵的木板,都找不出絲毫瑕疵。彆看都是木板裝飾,但背景牆和普通牆都不一樣,背景牆有棱和立體浮雕,普通牆還用小鏡子一塊塊的拚了半麵牆,讓屋裡空間看起來大了一倍。
很多裝修理念,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能夠想得出來的。
愛德華·沙畹繼續道:“趙,介意我拍一張照片麼?”
趙傳薪伸手:“請便!”
小老頭拍照還是有一手的。他拍的那些建築和景物構圖巧妙,角度刁鑽,絕非其他妖豔賤貨可比。
拍完照,又請小老頭喝了幾杯。
愛德華·沙畹感歎道:“不虛此行。絕想不到,在東北這麼偏僻的地方,能夠見到這種同時兼具時尚和民族厚重感的店鋪。趙,你這裡的東西賣麼?”
趙傳薪眉頭一挑:“哦?哪個?”
“比如,這把劍就不錯。”
“哦,這個啊,這把龍泉劍不賣。”
“這幅樺樹皮做的畫呢?”
“哦,這個啊,這個不賣!”
一連問了好幾個,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賣!
店裡夥計臉頓時垮了下來。
愛德華·沙畹也懵逼:你開店的,啥都不賣是幾個意思?
他問:“那什麼是賣的?”
趙傳薪來了興頭,指著一排洋酒和白酒:“這些都賣,還有這些洋貨也賣。另外,這裡幾幅鋼筆畫和素描都賣,還有這些骨雕木雕核雕……”
那些不賣的都是不可複製或者他準備留著做紀念的,而賣的都是手裡有貨且多,或者乾脆是他自己動手畫的雕刻的,能夠量產的東西。
洋貨,愛德華·沙畹自然是不需要的。就好像中國人去國外履行,結果一路吃中餐,住的都是七天酒店,坐的是擁擠的公交,那還不如在家溜達溜達呢。
可趙傳薪自己搗鼓的一些小玩意兒,愛德華·沙畹也很感興趣。
“咦?這幅《江畔洗衣的女人》題名是你的名字?啊,這幅《鹿崗鎮的春天》也是你題名,哇,竟然全都是你的作品,你真是個才華出眾的年輕人……”
趙傳薪:“哎,有時候我也挺苦惱,才富五車實非我所願。”
店裡夥計嘴角抽搐。
他挺佩服趙隊長兼自己老板的,但老板言行實在是……一言難儘!
兩幅畫、幾件骨雕的錢,這是店夥計劉建宇今天的全部營業額。
老板說過,賣東西有提成。
但是今天是第一次賣出去東西……
自己的作品在這個時代第一次正八經的出售,趙傳薪非常高興。
他極力邀請自己的第一位主顧共進晚餐。
見了趙傳薪的家,愛德華·沙畹就沒那麼驚訝了。
但是看見乾飯,他來了些興致。
“趙,這條狗非常非常聰明,我覺得在它狗的軀體裡,住著個人類的靈魂。”
乾飯:“汪汪汪……”
趙傳薪臉色一變,對乾飯道:“罵人可不是好習慣!”
愛德華·沙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