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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不是她!是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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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絕孤身一人向西而行。

被劇毒所傷的內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已複原得差不多了,他前行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

西邊又傳來消息,明丹再奪越策一城,浣月軍倉惶潰退、將士傷亡慘重、百姓婦孺死傷難以計數。

“知道了。”幽絕道。

語事鳥拍打著翅膀飛走了。

幽絕繼續向前趕路。

又一隻語事鳥從雲樹中穿梭而來,啾啾出聲:“要死了,要死了。”

幽絕大驚,立刻停下腳步:“誰”

該不是師父

“小狐妖、小狐妖。”語事鳥道。

“是她”

幽絕的臉沉了下來。

“在野蜂鎮十裡、樹林、樹林。”語事鳥道。

幽絕繼續拔足向西而行,淡淡道:“知道了。”

語事鳥在他身後振翅飛走了。

西沉的餘暉映著幽絕的臉,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墨黑的夜色將整個樹林蒙上了重重的黑紗。

榆兒孤身躺倒在草葉之上。

她緊閉著雙眼,已全無意識。

胸前的傷口還在不斷地滲出鮮血,染紅了身下的草地。

幽絕橫臥在火堆邊,迷糊睡去。

“幽絕”,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

幽絕吃了一驚,忙睜開眼來,

隻見幽暗之中林木重重,並無一人。

複又閉上眼。

腦中卻有一個影子紛繁難靜。

時而笑、時而怒、時而嗔。

又見她發舞衫亂、掌心上停留著一隻展翅欲飛的竹蜻蜓,緩緩向自己走來。

忽然鮮血自她胸前不斷湧出、鮮紅如火……

幽絕猛地睜開眼來,狠狠地搖了搖頭。

索性坐起來,閉目調息。

四周隻有黑沉沉的夜色、層層的林木和躍動的火光,

自己向來便是這般孤身來去的,但今夜卻似乎顯得格外地寂靜、又冷清……

幽絕又往火堆中添了一些柴火,但那冷清卻似乎驅之不去……

天光破曉,火光熄滅。

幽絕再次踏上西行之路。

時近午時,來到了一個熱鬨的小鎮。

這裡不似山中幽靜,

各種吆喝聲、馬車聲、各色人的言語聲不斷傳來,

到處是人間氣息。

腦中那些清脆的聲音、奔跑的樣子、絢爛的笑貌,在這些氣息中就如春日裡要出頭的草葉花芽,不斷地硬要冒出來。

“真是莫名。”幽絕暗哼道,閉了閉眼,斂起心神。

他行了一回,走進一家乾淨的酒家。

“客官,樓上請。”夥計見他一身細繡綢衫,發束玉冠,不敢怠慢,引著他來到樓上雅間。

“客官,您來點兒什麼”夥計笑問道。

“隨意。”幽絕道。

“好勒,您稍待。”夥計便下去傳話。

不一時,酒菜齊備,一盤東坡肉,一盤五尊萬福肉,一盤素燒茄子,另有一壺竹葉青。

幽絕拿過酒來,先倒了一杯,

酒入咽喉,似乎不似平常辛辣。

菜的樣子還挺像那麼回事,這味道就差了些,到底不如聚賢樓的好。

“怕什麼,不夠再另添上就是,難道怕這位公子給不起銀子嗎”

仿佛在何處聽過這麼一句話。

“幽絕公子,意下如何”

幽絕公子,她最初是這麼稱呼他的。

她挑著車簾向他笑道:“幽絕。”

幽絕!

遙遠遙遠的一聲力竭聲嘶的呼喚。

幽絕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將那些莫名其妙的影子、聲音都甩開來。

趕快吃完好趕路。

幽絕飲下一杯,隔間飄來一陣婉轉的琴音。

琴音憂思輾轉、纏綿悱惻。

幽絕夾了一筷茄子,手頓在空中。

“怎麼了你不愛吃茄子”

一個遙遠的聲音飄了過來。

“海螺能傾聽心中的聲音,你知道嗎”

酒入喉,溫熱泛起,好似遙遠記憶中的溫度。

與自己的氣蘊同時流轉的妖力,如暖春豔陽般溫暖。

夕陽下金色的發絲、明亮黝黑的眼眸。

如初春綻放的玉蘭花一般的笑容,純淨、鮮明。

……

腦中又突然泛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影子、聲音,就像聽著無情的琴聲時一般。

“可惡!”幽絕心中道。

琴音綿綿不斷地傳來。

幽絕忽然站起身來,走到隔間門前,一把推開了門,低吼道:“我殺了你!”

他的臉上果然殺氣騰騰。

琴音立刻中斷。

隔間坐著兩個商賈模樣的人,見了他這般可怕的模樣,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酒撒了一地。

一個濃妝豔服的女子坐於琴旁正驚恐地望著他。

怎麼

不是那個人彈的

幽絕呆得片時,轉身下了樓。

“客官,您還沒結賬呢。”夥計聽見動靜,已來至樓上。

見幽絕這就要走,忙跟著道。

幽絕扔下二兩銀子,人已出了大門。

“真是個怪人。”夥計望著大門,掂了掂手中的銀子道。

不是那個人彈的

不是那個人彈的

幽絕狠狠地搖了搖頭,想要將那些湧上來的影子、聲音統統都甩開來。

趕路要緊。

幽絕走了幾步,決定先找一匹快馬。

雖然自己走時更快一些,不過,尚需多留存些體力。

於是他詢問了販馬處,向人所指處走去。

一直走到了販馬之處。

“給我挑一匹快馬。”幽絕道,聲音有些飄忽。

賣馬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進了馬廄,不一會兒牽出一匹雄壯威武的馬來。

“這匹最快,一天能跑三四百裡呢。”男子道。

“多少”幽絕道。

“二十兩。”男子道。

幽絕伸手入袖,掏出銀兩遞給男子。

男子卻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公子”

幽絕看了看自己手中,卻是一個小小的藥罐。

他連忙將藥罐收了,摸索了一回才又掏出二十兩銀子來。

那人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道:“公子你真識貨,可惜前幾日尚有一匹好馬,因受了些傷,未能趕回來,在樹林中讓野狼給吃了,不然,今日你可買得,它一日可跑五百裡也沒問題了……”

“野狼”幽絕忽然睜大了眼睛,直望著他道。

“是啊,這山林之中野狼可真不少。那些狼可真是凶啊,不知道餓了多少天了,撕起肉來真是又快又狠,多虧了那匹馬,不然我這條賤命也得搭上了,第二天白天我再去看,連骨頭都被啃得稀碎……”

他兀自說個不停。

幽絕的額頭、鼻尖已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男子再次狐疑地望著他:“公子,您沒事吧”

幽絕隻道:“馬先寄在這裡,我回頭來取。”

“好嘞,您儘管放心。”男子應道。

幽絕打算去備些糧水。

待他備好乾糧和清水,再往販馬處走去。

街邊搭的一個戲台前圍了好些人。

幽絕並無興致看這樣的熱鬨,但是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幽絕訝異地掃向台上,卻見一個女子,一身淺藍輕衫。

她扶著一方桌沿,一臉病容。

不知怎地,覺得這個女子的模樣與她竟有幾分神似。

腦中突然如洪流決堤一般,那些一直被自己壓製、努力甩掉的影子、聲音在腦中無休無止地交錯、跌宕,無比鮮明、如潮洶湧。

幽絕緊緊地閉上了眼:不會的、我絕不會的……

那個姑娘身旁一個丫鬟哭得傷心,道:“小姐,你可要保重啊,若是陰陽相隔,叫小翠何處再能見你”

那女子斷續輕聲道:“我死了,你自然再去尋好的人家。今生今世,永不相見罷了。”

永不相見……

永不相見……

幽絕的手莫名地發起抖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遲緩得有些艱難地轉身往前走去。

我絕不會……

身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幽絕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明明已遠了的哭聲,聽來卻異常清晰、仿似就在耳邊。

淒厲、又悲切,直攪得他心神搖蕩、呼吸難出。

幽絕突然拔足飛奔:你不能死!

販馬人看見他奔過門口,在後麵招手大喊:“馬!你的馬!”

眨眼卻已經不見了幽絕的影子。

朱厭在內道:“喂,你乾什麼”

幽絕在心中痛吼:你絕不能死!

“喂!那個妖女已經沒用了!”

“封妖掌無解,她妖力全封,根本不可能再催動雪山晶了!”

朱厭大叫。

幽絕全力往東狂奔:“我知道!”

“那你這是乾什麼難道你忘了嗎這世間之人全都該死!”

朱厭吼道。

“她不能死!”

幽絕也吼道。

“她怎麼不能死她可是要殺你的人!”

朱厭吼道。

“我知道!”幽絕的腳步一刻也不停。

“她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你!”

“她隻會利用你!”

朱厭惡狠狠地道。

“閉嘴!”幽絕怒吼。

他已經奔出了熱鬨的小鎮,在人煙稀少的山路上一路狂奔。

“還讓我閉嘴”

“你彆忘了,是她害得你失去了殺死神龜的機會!”

“她本來就該死!”

“你還要去救她你對得起你師父嗎”

朱厭也怒吼道。

“不是!”幽絕大吼,“不是她!是我!”

是的。

他隻是一直不願意去想。

一直不願意承認。

“是我對不起師父。”

“在東海,是我、是我輸給了自己,所以才沒能殺了她,所以才讓神龜走脫……”

“我一直欺騙自己,還一直說是因為她,一直說要殺了她……”

幽絕的眼中淚光如盈。

“你瘋了嗎”

“就算你救了她,難道她會感激你嗎”

“難道你忘了。是你親手殺了那兩隻千年靈狐,她總有一天也會親手殺了你!”

朱厭道。

幽絕如雷炸耳,無言可回。

“你懂了吧”

“我們現在就向西,去為你師父打下萬裡江山,這才是他最想要的!”

朱厭道。

幽絕的腳步卻絲毫不停:“我絕不會讓她死的!”

“你救了她,讓她來找你報仇”

“讓她把你碎屍萬段”

“她永遠不會放過你的!”

朱厭道。

“那又怎樣”幽絕聲嘶力竭地吼出了聲,“我就是不許她死!”

“你這個瘋子,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朱厭恨恨地道。

幽絕晝夜不停,一步不歇,滴水未進,往東狂奔。

心中一種無法抑製的恐懼漫天而來,讓他半點也不敢慢下來……

次日黃昏,他終於在林中找到了她。

幾匹野狼嗅著濃濃的血腥味正慢慢向她靠近。

一道紅光卷過,那些野狼無一逃脫,全部倒地,血汨汨地流了出來。

她胸口的血已凝固了。

她的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比戲台上的那個藍衫女子還要白。

幽絕立在原地望著她。

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已經停止了。

她該不是已經……

終於他緩緩蹲下身來,將手指慢慢湊近她的鼻尖。

一絲微弱的氣息繞上了他的手指。

——還活著、還活著!

兩顆淚珠自幽絕眼中滾落。

有一種衝動在他胸腔中無可抑製地膨脹起來,他想要緊緊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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