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宋小童生嗎?”
宋不辭剛走出恒通商鋪百米,有個小童仰頭攔住了他的去路,指著不遠處道,“有位老爺想請您喝杯茶。”
他順著小童的手指看去,便見右手邊茶樓窗邊,袁茂正坐在那裡笑眯眯的衝他招手。
半刻鐘後。
宋不辭和袁茂相對而坐,完全不見上次兩人相見時麵紅耳赤、劍拔弩張的模樣。
袁茂將事先備好的飲品往宋不辭麵前推了推,“我記得宋小友的身體不大能飲茶,也不知這牛乳是否合你的胃口。”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宋不辭端起杯盞輕抿了口,茉莉香的溫牛乳,當是用了特殊的法子去除了牛乳的腥味兒,之餘濃鬱的奶香伴著淡淡的茉莉清香,口感極佳,沁人心脾。
“甚好,”宋不辭放下杯盞,“袁掌櫃有心了。”
袁茂苦笑著擺擺手,“宋小友便不要再挖苦我了,我現下賦閒在家,早已不是什麼掌櫃了。”
賦閒在家?
宋不辭眸中閃過詫異,他隻以為袁茂是被架空或者調離了泰昌縣,不想他竟是直接被擼了所有實權和差事,他這差不多已經算是被袁家徹底放棄了吧!
袁茂是袁家的家生子,忠心且有能力,對恒通商鋪經營有方,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不必提,之前白蠟蠟燭合作的促成,短短一月就替袁家掙了幾千兩銀子!
怎麼會如此,輕易說舍棄便舍棄了?
宋不辭不解,“何至於此?”
“辦事不力加之小人作祟罷了,”袁茂話雖如此,但聲音裡卻透著明顯的不甘,“宋小友想必已經見到袁盛了吧?”
宋不辭點點頭,試探開口,“他是袁家主派來接替你的人?”
“準確來說是他主動請纓,他與我同為袁家的家生子,更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但我們自幼便不睦。”
袁茂麵上含笑,隻那笑中帶著濃濃的嘲諷,“我被排擠在袁家核心管事之外,而立之年還隻能窩在泰昌縣當掌櫃,也都是多虧了我那位好弟弟的手筆。”
“其中的具體齷齪我便不說出來擾你心煩了。”
袁茂抿了口茶,再放下茶盞時,情緒已然平靜,“我今日來,一便是想要提醒你,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便是他的真實寫照,小友當小心行事。”
“看出來了,不過還是多謝袁叔提醒,”宋不辭換了稱謂,意有所指,“隻袁叔如此行事,難道不怕袁家主秋後算賬嗎?”
“這便是我今日約你的第二個目的了。”
宋不辭隻等著袁茂拿出他的籌碼,卻不想袁茂下一句話卻完全顛覆了他之前的猜測。
“我們好歹相交一場,說句實話,若非立場不同,我是真想與你做個忘年交,”袁茂用手中的茶盞,輕碰了下宋不辭麵前的杯盞,“可惜,經此一彆,隻怕再難相見!”
宋不辭還沒反應過來袁茂話裡的意思,便聽他語調陰冷的道,“袁盛最初看到的那份與你合作的契書是假的,裡麵添上了我們彼此默認的那部分內容。”
他在袁家乾了這麼多年,不過偽造區區一紙契書,簡直輕而易舉!
後來他趁著袁盛不備又悄悄將真的換了回去,袁盛為人自負,單從他如今的舉動來看,便知道他在那之後再未翻看過!
難怪!
宋不辭了然,他就說袁盛為何敢堂而皇之的在鋪子裡低價售賣白蠟蠟燭,敢情袁茂早就將袁盛算計了進去!
畢竟換做他是袁盛,也不敢相信,袁茂竟然敢公報私仇,置家族利益和自己的小命於不顧,就為了報複!
隻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就算袁茂能舍了糟心的爹,但他還有老婆孩子,他當真敢這麼做嗎?
宋不辭正要懷疑袁茂是不是在聯合袁盛給他下套,便聽袁茂繼續開口。
“那是我送給他的回禮,”袁茂冷笑說罷,和善的看著宋不辭,“也是我送你的告彆禮。”
“你要走?”
宋不辭皺眉,心中懷疑更甚,“家生子的身契書都在主家手裡,你能走到哪裡去?”
“袁盛巴不得將我趕出袁家,而且是越狼狽越好,”袁茂冷笑,“所以在他的推波助瀾之下,我舍了全部身家,利用我那親爹為數不多的父愛,贖回了我和兒子的身契。”
至於他的夫人,得臉的管事才配得主人將身邊的丫鬟許婚,他自是沒有那個福氣。
當年袁盛母子為了羞辱他,給他贖了個青樓女子做妻子,所以他的妻子並非奴籍。
袁家隻是在坪州府小有勢力,隻要他走的夠遠,跑的夠快,自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你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待你反擊之日便是我死無葬身之地之時,有了自由身,我自是要趕在東窗事發之前,哪裡安全便去哪裡。”
袁茂麵上端的是一派輕鬆,可眼底卻是難以掩飾的失落和苦澀,他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杯茶。
“來!”
袁茂舉杯,“這一杯,敬相識,敬來日,敬順遂!”
宋不辭舉杯前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悄無聲息的走不是更好?”
以他們之間的關係,他不覺得自己重要到需要袁茂冒著風險來親自道彆。
袁茂落寞一笑,“人曰三十而立,而我現如今卻家財散儘,狼狽逃竄,你覺得我甘心嗎?”
兩人對視,都讀懂了彼此眼神裡的意味。
宋不辭舉杯,溫聲含笑,“願前路坦蕩,水闊山長,且待來日,東山再起。”
“哈哈哈哈!”
袁茂大笑,一飲而儘!
“袁某敬等!”
……
宋不辭負手站在茶樓的窗邊,看不遠處低調的馬車搖搖晃晃的朝著城門口走去,最終被人群淹沒,再看不見蹤跡。
但,隻要他想,他就可以找到!
此行,也不算毫無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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