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雲無語,白日午休,晚間酉時又睡,那能睡著才怪,平時又不走動,日常盤坐在榻上,身體得不到舒緩和鍛煉,當然會有問題。
“戌時用藥最佳,繞府三圈也是同理,”不等王媽媽說話,他又故弄玄虛的解釋,“養身固氣,養和固的前提得先吸收天地之精氣,方能固本培元,身體康健。”
王媽媽聽得當下什麼疑惑都沒有了,可不就是這個理嘛!
她將藥方遞回去,“那就勞煩神醫開藥了。”
“小事一樁。”
今日醫館眾人都歸家過寒衣節了,現在醫館裡就隻有他和何佩蘭,還有送王媽媽過來的裴雲野。
何佩蘭得陪著王媽媽,裴雲野對藥草認不全,所以宋青雲便隻能自己去取藥,裴雲野得了宋不辭的示意,知道王媽媽是衝著何佩蘭來的,於是主動去給宋青雲幫忙。
待兩人離開後,王媽媽示意紫兒關上診室的門,然後將目光投向了何佩蘭。
“何大夫,”王媽媽露出個和善的笑容,佯裝不好意思的道,“不瞞你說,老身有些婦人家的病症,又不好求醫問藥,不知您是否方便……”
何佩蘭不知內情,隻當王媽媽是順便問診,雖說十裡八村的婦人對她越發信賴,甚至一樓忙起來的時候,偶爾她也會下來搭把手,那些男病人也不曾過於激烈的排斥。
但是,卻始終不曾有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來尋她問診,她心知大多數人還是心有忌諱,更是不相信她的醫術。
所以聽得王媽媽這麼說,何佩蘭也忍不住露出和之前宋青雲一般無二的笑容!
她熱情的做了個請大夫手勢,“媽媽若是信任我,那就煩請媽媽將手臂放於診台,容我為你把一把脈。”
王媽媽自無不可,她依言照做。
片刻。
“媽媽可以收回手臂了。”
何佩蘭說罷問道,“請問媽媽近來可有多汗、失眠、健忘乃至月事不準等症狀?”
王媽媽微微蹙起了眉頭,她計劃出府之時曾找過府中的備用府醫看診,府醫直言,她身子康健並無任何病狀。
現下聽得何佩蘭這般詢問,她難免懷疑起何佩蘭的醫術來,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她還是遮掩住情緒,一一作答。
“夏日多汗、燥熱失眠倒是常有,健忘……偶有健忘。”
“至於最後那個問題,”王媽媽的笑容不達眼底,“尋常婦人十有**都是經事不準,何大夫如此問來,倒是有趣。”
何佩蘭因著之前的不幸經曆,對人的情緒尤為敏感,現下聽得王媽媽的話,方才升騰起激動和熱情頓時消了個乾淨。
這位媽媽回答之時總是帶著反駁的意味,最後一句更是話裡帶刺,這哪裡是信任她,分明是不信任,才故意試探她!
何佩蘭淡了笑容,“夏日多汗的確正常,但若是身處涼室,乃至半夜也會虛汗頻發,那就非是夏日之過。”
“失眠和健忘,是否頻率多發,媽媽想必心裡很清楚,”何佩蘭直言反問,“至於最後,大多數人都是如此,那便一定是正常的嗎?”
王媽媽也聽出了何佩蘭話裡的情緒,她不悅皺眉,眼底不自覺的帶上了審視。
怪道會離經叛道,視女則和世俗為無物,原來本就是牙尖嘴利、野調無腔、巧言令色之人!
王媽媽皮笑肉不笑,言語之間毫不客氣,“何大夫不與常人同,便覺得常人都是有問題,如此強詞奪理之言,老身倒還真是頭次聽說!”
何佩蘭臉上徹底沒了笑意,王媽媽這是在明晃晃的內涵自己以女子之身行醫,就差沒指著自己的鼻子說自己在招搖撞騙了!
不過,何佩蘭這幾年最不缺的就是養氣的功夫,何況,王媽媽越是喜怒無常,越證明自己的診斷沒有出錯。
何佩蘭安慰自己,勿與七七老婦論長短!
“媽媽問診我坐診,言儘於此,至於聽與不聽,信與不信。”
何佩蘭渾不在意的整理著王媽媽用過的診脈墊,然後點了根寧神香後,方語氣平淡道,“皆在媽媽自身,於我並無益害。”
“嗬!”
“說的冠……”
王媽媽話沒說完,淺淡醒神的香氣傳入鼻息,王媽媽驟然清醒,恍覺自己方才有些失態。
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何況她除了言語稍有欠妥,道理並無差錯,若非夫人要死馬當活馬醫,自己也不會走這一趟!
果然是嘩眾取寵、沽名釣譽之輩!
“方才是老身失態了,還請何大夫勿怪。”
王媽媽收斂情緒,施施然起身,眸光裡帶著隱晦的不屑,“今日原是老身打擾了,不過問診便到此為止吧,何大夫所言老身定會細細思量,勞煩了。”
說罷她不等何佩蘭回答,轉頭對紫兒道,“紫兒,給何大夫付診費!”
紫兒剛挨了王媽媽說嘴,這會兒雖然想說王媽媽最近確實健忘的厲害,但又不敢張口。
王媽媽近來交代過自己的事她總是轉頭就忘,過了自己做好後去找她彙報,還要被她說自己貪功好進掙表現!
不僅如此,今日出門的時候她竟是忘了安排馬夫,害的她們差點兒就要去擠小滿她們的驢車了!
她在心中暗暗歎氣,怪不得其他幾個姐姐平日巴巴的貼著王媽媽,最近卻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連此次出行的機會都沒跟她爭搶,感情原因在這兒呢!
“何大夫,這是診金,”紫兒對何大夫報以同情的目光,“今日您受累了。”
何佩蘭接過診金,不著痕跡的掂了掂後露出個笑容,“無礙。”
王媽媽見何佩蘭收了診金,眉頭又皺了起來,她斜眼看著,仿佛在譏誚何佩蘭也好意思收銀子!
何佩蘭假裝沒看見她的表情,反手將銀子裝進了錢袋,自己出了力又受了氣,憑什麼不能收銀子!
王媽媽見此拂袖轉身,何佩蘭本著醫者仁心的態度,還是在她踏出房門前補充。
“最多半月,媽媽便會徹底進入七七之年(更年期),若不加以調理,對媽媽恐有影響,媽媽還是慎重對待。”
“一派胡言!”
王媽媽猛的頓住腳步,回首厲斥,“老身不過四十出頭,何以至七七!”
七七之年除了會有生發病症,更會因此出現躁鬱,躁鬱便容易出錯,大家夫人身邊伺候的人最忌如此!
何況夫人正為大少夫人生育之事憂心,若知道她的情況難免見之便會想起,恐怕會越發憂心!
“老身念在宋神醫的麵子上不與你計較,”王媽媽疾言厲色,“但若你再繼續危言聳聽,休怪老身不客氣!”
何佩蘭微笑,“忠言逆耳,媽媽請便!”
“哼!”
王媽媽冷笑,拂袖而去,而跟在她身後的紫兒卻悄悄將何佩蘭的話記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