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條上會長白色的東西,密密麻麻的,”宋不辭邊回憶邊儘力描述著,“就像棉花一樣,但是手摸上去的觸感是滑的。”
聽完宋不辭的描述小栓子瞬間就知道宋不辭說的是什麼了。
“先生說的應該是苦櫪木,那白色的東西是蟲子屎,我爹說苦櫪木是做家具的好木材,但是上麵蟲子屎太多,收拾起來很費功夫,所以大家很少用。”
他補充,“但是我家有一個苦櫪木打的衣櫃,是我爹成親後專門給我娘打的。”
宋不辭麵露喜色,“對,應該就是叫苦櫪木。”
他記不清這種樹叫什麼名字,隻隱約記得這種樹木生存地域比較廣泛,所以試探一問,沒想到這裡竟然真的有。
隻是,苦櫪木上麵的可不是蟲子屎,而是他們正需要的好東西!
小栓子好奇,“先生是想要做家具嗎?”
“不是,”他隻想要樹上的東西,最好數量足夠多,於是他問道,“那這種樹山上多嗎?”
數量的多少小栓子不是很肯定,畢竟他沒怎麼上過山,“先生等我回去問問我爹吧。”
“好,”宋不辭點頭,“倒也不急。”
作坊裡的人手一時半會兒還騰不開,就算找到了苦櫪木,也要再等一段時間才能著手準備,不過倒是可以先弄點回來滿足各家所用。
“那先生,我就先回家了。”
“好,注意不要淋到雨,”宋不辭將小栓子送到門口,“路上小心。”
小栓子離開後不久,作坊裡做工的人也放工了,開始陸陸續續的往家走。
簡單的梳洗過後,天幕便已黑沉,勞累了一天的村民伴著劈裡啪啦的雨聲進入夢鄉。
唯有宋不辭家,各懷心事的幾人都無心睡眠,還有人透過窗戶的縫隙時刻注意著外麵的動靜。
夜半時分,年齡大的李大娘和疲累不堪的李森終於熬不住了,在不知不覺的睡過去,也就不知道,有人悄悄打開了房門。
又過了許久,一個高大的身影手提重物的從遠方冒雨飛奔而來,他身姿靈活矯健,步伐輕盈,在暗夜的土泥路上,如履平地。
“籲~”
一聲被刻意壓製的口哨聲在籬笆外響起,但奇怪的是往日老遠便迎接過來的大黃,今日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回應。
薑烈微微皺眉,他屏氣凝神,待感受到院子裡狗窩內多出的一道呼吸時,他的手微微一緊,而後便站在原地不動。
隻一張臉黑沉起來,若不是怕驚醒屋裡的其他人,他真恨不能現在就闖進去將宋榮華從狗窩裡拽出來!
可真是出息了,半夜,還是下雨天,鑽到狗窩裡去堵他!
薑烈又氣又好笑,但想想她當初逃跑時為了躲避自己的追蹤,眼睛不眨的就把獸糞往身上抹,倒也不覺得奇怪了。
她一直都是這樣,出乎意料,又,獨有性格。
很快,一道纖細的人影就從狗窩裡鑽了出來,然後放輕手腳推開籬笆走了出來,熟悉的身形映入眼簾。
“是你?”
雖然早有猜測,可當真正見到薑烈的時候,宋榮華還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複雜之感。
在宋榮華出現的同時,薑烈毫不猶豫丟下手中尚在掙紮的野鹿,迅速扯下身上的蓑衣和鬥笠大步上前蓋在宋榮華的身上,又抬將她往籬笆上方的茅草簷下攏了攏。
“是我。”
薑烈這一係列動作來的太過迅速,處於驚訝中的宋榮華都沒來得及拒絕,等反應過來她剛要取下蓑衣卻被薑烈強勢的製止。
“彆動!”
冰涼的手被灼熱的大掌覆蓋,昏暗的雨幕裡宋榮華不太能看得清薑烈的表情,但卻能清楚的感受到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熱烈的注視著自己。
薑烈的聲音有些沉悶,帶著懊惱和無奈,“你想見我,隻管留下一個信息就是,做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就非要趕今天?”
什麼叫想見他?什麼又叫非要趕今天?說的好像自己多迫不及待見他一樣!
雙頰不自覺發燙的宋榮華快速抽出自己的手,本能反駁,“誰想見你了!”
“嗯。”
薑烈粗獷的聲音染上了笑意,“不想見我,那你現在是在乾嘛?”
“我……”
宋榮華羞惱,不過兩月沒見,她怎麼覺得薑烈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薑烈含笑發問,“我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又是怎麼樣?”
以前?以前三棒打不出個屁來!
現在!
宋榮華咬牙,“現在不要臉!”
薑烈稍微湊近了些,但又保持著不讓宋榮華反感的距離,“媳婦兒都跑了,我還要臉乾什麼?”
宋榮華驀地一愣,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
如果薑烈說這話的時候,哪怕帶了一絲絲的玩笑和輕佻,她都會毫不猶豫的一巴掌甩過去,可偏偏,薑烈的聲音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甚至,還莫名帶著幾分委屈和哀怨。
宋榮華的心口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
“滴答~”
茅草簷上的雨水打在她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讓她瞬間清醒過來,宋榮華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薑烈,獵物你帶回去吧。”
宋榮華在說話的時候能感覺到薑烈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不自覺的低下了頭,但還是果斷的說出了拒絕的話,
“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話落,是長久的寧靜,久到若不是那道目光始終未曾移開,她險些以為薑烈已經離開了。
正當宋榮華打算說的再直白幾分時,薑烈忽然開口,“我聽說你和離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宋榮華猛然抬頭,“你怎麼……”
“我一直有在關注你的消息,放心,”薑烈不想讓她擔心,“我沒有直接打探,不會影響到你的名聲。”
“我去老坎村看過了,”薑烈繼續平靜的陳述,“那個男人配不上你。”
在宋榮華和離的第二天,他本想將趙滿倉的腿再打斷,可聽說了宋不辭跟趙滿倉的約定又收了手。
“我沒有過彆的女人,”他補充,“不是沒有人願意做我的女人,是我不願意。”
生兒育女很重要,可作為父親死後,日常替深山村奔走在山下的人,他見過太多太多不同於山上的人和事,所以他總覺得,他不該隻為了生兒育女去擁有一個女人。
但還應該為了什麼?沒有人教過他。
哪怕宋榮華在山上的時候他也不懂,那時他隻覺得這個女人很特彆,能讓他開心,能讓他見到心生喜悅,所以他不想放她走。
可直到宋榮華離開的第三天,他開始忍不住的想要去見她,於是不惜在此後的幾個月裡夜夜來回翻越十幾座山頭。
哪怕並沒有見到她,可隻要知道她在那裡,他總是心安。
那一刻,他也終於明白,是的,他想擁有宋榮華,想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想讓她填補、穩定,他虛空的、晃蕩的,心。
宋榮華努力穩住自己的心神,“你、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榮華。”
這是薑烈第一次正式的叫宋榮華的名字。
“我想說,”薑烈嚴肅而認真的開口,“深山村留不住想走的人,那,宋家村能留下想來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