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武俠修真 > 鳳唳銅雀台 > 第八十七章 相熟

第八十七章 相熟(1 / 1)

推荐阅读:

秋日七夕自是熱鬨。

長街之上不少行人坐在食鋪裡蘸著香醋和橙汁,品嘗大閘蟹,又如滿初一般用荷葉托著菱芡,邊走邊吃。

殺魚鋪子生意是極好的,少女青色衫裙被風吹拂飛揚,那淺顯幾滴血跡仿若盛開紅梅,自是不得人注意。

“庭公子這般看著我做什麼?今日盈利五兩。”

她見庭蕪不說話,隻是那表情實在有些齜牙咧嘴的難看,便道:“若是擔憂巷中屍體處理,我付錢包了每年拖屍,自有人處理乾淨。”

庭蕪這會兒是真的想哭了,他有心理陰影。

“薑姑娘,其實”

他這會兒實在找不到什麼話來說,原本在收錢的人開口:“其實庭公子是在想我會不會殺人滅口?”

庭蕪:“!!!”

他都沒說出口!

今日薑姑娘說是要去華貴妃宮中致謝,之後再去殺魚鋪子幫忙,可他瞧著薑姑娘分明是去了錦繡宮。

薑姑娘跟他撒了謊,所以她去錦繡宮做什麼?而後他又看見薑姑娘被五公主的宮婢滿臉含笑送出來。

他想起殿下所言,這未必不是在算計什麼。

五公主那樣自私自利的性子,眼下又被柔妃禁足在宮中,得有什麼樣的好事兒才能讓她笑成那副不值錢的樣子???

好像中間還提到什麼鳥雀搶吃的摔下來了?

他腦子裡飛速盤算起來,所以薑姑娘去錦繡宮到底做什麼了,他實在是好奇得有些抓心撓腮,昨日五公主和越貴嬪的算計來得莫名其妙,他還幫著說了不少好話呢,不過到現在也是一頭霧水罷了。

所以今日本想在殺魚攤子上問一句,結果約好的時間薑姑娘遲遲不到,他隻能去找人,結果就看見了這一幕。

腿都軟了。

殺人啊,柔弱姑娘殺人啊!

可不是姑娘家打耳光、掐人幾下那麼簡單,是一刀將窮凶極惡的匪徒砍翻,拿著那刀又將人劈成了兩半,那麼長條的活人!又不是黃瓜亂砍!

他真的害怕了!

他想了這半天又開始分析起來。

不如直接問薑姑娘有什麼打算,反正都看見了,一定要那麼虛偽假裝嗎?

或者睜眼說瞎話,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繼續和薑姑娘維持著合夥賺銀子的生意。

所以,他到底該說點什麼解決眼下的尷尬場麵?

薑姑娘看上去這麼柔弱無骨,清冷無害,她應該是能好好聽他說的。再說這麼久了她也沒害過殿下,當初還救了殿下呢。

就在庭蕪腦子裡一片漿糊的時候,就在滿初忙著殺魚收錢的時候,女子淡淡聲音再度響起:“庭小公子不妨好好想想要問什麼。”

庭蕪心底一驚,又想到那位被劈成兩半的兄弟,就他這身子骨,恐怕一刀就能送他去見閻王。

腹誹歸腹誹,該問的他還是想問:“薑姑娘知道是誰要害你?”

薑藏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在四門孤崖的刺客不會有比她更出色之人,從六歲加入四門就沒有一日不將命栓在腰上的。

有人暗殺,有人下毒,有人佛口蛇心,更有人背後捅刀。

甚至有一日夜裡,沾染了毒物的匕首隔她的眼睛隻差一寸距離,睜眼便是算計。既然不能逃避眼前的局麵,那就隻能比旁人更狠更不顧一切。

她是最出色的刺客也是最出色的探子,是以背後誰在算計她從頭到尾她都清楚。相比之下庭蕪今日瞧見並不值一提。

畢竟她跟紀晏霄是合作對象。

薑藏月目光看向庭蕪,有若空中一彎清淩淩的寒月。

後者擺出一副萬事不怕的氣勢,被她眼神一掃,神色頓住,莫名有幾分心虛。

庭蕪是紀晏霄的人。

今日之事不過是碰巧,若庭蕪是得了紀晏霄的令才有了這一出,那麼實在過於愚蠢。

不過也側麵說明是他自己的意思。

薑藏月拿出往日的荷包,在庭蕪瞪圓了眼睛中,收攤清點銀兩往回走。

少女青衣裙擺之下的血色已經乾涸,褐色血漬綻開的紅梅也多了幾分枯敗傾頹之感。

庭蕪在後麵看著人,薑姑娘年齡分明和他差不多大,乾什麼要做這等高深莫測的表情,讓他十分鬱悶。

進了宮門在宮道之上時,薑藏月淩冽平靜的聲音響起。

“庭公子問我是不是知道誰要害我,這世上有一句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宮道廊簷下風聲簌簌,她看著庭蕪的眼睛。

“這麼說薑姑娘是真的知道?”庭蕪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還是問了這麼一句。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人死了真相也不會被掩埋。”

聞言,庭蕪猜了個大概,興許是安嬪的人。

他暗思:廷尉府安永豐本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安嬪和三皇子又能好到哪裡去,說不準是記恨上了薑姑娘,這才翻臉不認人,想著懸賞殺手將薑姑娘給哢嚓了,沒曾想折了夫人又折兵,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薑姑娘打算如何做?”須臾,庭蕪又問。

薑藏月忽然笑了,眉眼若鶴霧濛濛的春日。

“庭公子這是在替你主子打聽我的事?”

她啟唇:“難不成你沒聽說過好奇心害死貓?”

暗柳蕭蕭,飛星冉冉,萬點水螢秋草中。

大皇子府邸燈火映竹。

紀燁煜目光含笑落在紀晏霄身上道:“晏霄當真是一個好的謀士,你若誠心為本皇子做事,本皇子也絕計是不會虧待你的。”

近來戶部的事情很多,又因為慧妃命案被牽連其中,那都察院禦史更是成日在戶部打轉,難免人心惶惶。

便是不說旁的,二皇子因為汴京巡防之事處理得不錯,如今也正式進入朝堂中,好在剛踏入朝堂他籠絡臣子也不會這麼快。

眼下要緊的是另外一事。

紀晏霄不緊不慢與紀燁煜對弈,終是又落下一枚黑子。

夾著黑子的手若白玉一般,清透如水,純淨無暇,無名指上套著一枚玉戒。

“殿下想問的可是近日修築河堤的提議?”

紀燁煜笑道:“知我者晏霄也。”

紀晏霄又落下一枚黑子。

須臾間,他溫潤開口:“汴京及州城河堤修築為四處。”

“那麼這件事依你看派誰最合適?”

紀晏霄唇畔含笑。

這件事自然交給誰都不合適,修築河堤曆來其中的水就深,有些事隻能做不能說。

紀燁煜見他沒說話,問:“可是沒有合適的人選?”

紀晏霄笑了:“自然是有合適的人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說的是本皇子?”紀燁煜頓了頓:“可監管修築堤壩並非小事。”

紀晏霄笑的時候又是那副溫柔到能蒙騙所有人的神情。

“殿下是皇親貴胄,攬了這差事,聖上吩咐下來自有

秋日院中螢火閃爍,夜風增添了不少涼意。

白衣烏發青年上了馬車自大皇子府上離開。

安樂殿內。

隻見隔岸的螢火蟲發出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萬點繁星交織在梧桐和蓼草之間。

廊簷下燈籠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滿初又用香重新熏了屋中,掛起珠簾,整間屋子簡樸中透露著雅致。

少女脊背筆直,靜靜坐於桌案前也不知道在謄抄些什麼,瞧上去清冷孤瘦。

庭蕪磨磨蹭蹭往前伸了伸腦袋。

佛經?

薑姑娘竟然在抄寫佛經?

佛經不是那些老媽子喜歡謄抄的嗎?怎麼她年紀輕輕也有這等老氣橫秋的愛好。

庭蕪想了想,提起另一話題:“薑姑娘,近日大皇子問殿下修築河堤之事,你對大皇子怎麼看?”

“那麼庭公子有何看法?”

她自然知道庭蕪想要表達的意思,一邊不緊不慢謄抄佛經一邊平靜道:“如今紀氏皇朝表麵海晏河清,萬事太平。唯汴京、永寧、幽州、曲州因江河眾多,每年身處江河兩岸的百姓皆受水患之憂,是以紀鴻羽在朝堂之上提出修築河堤之事。”

“你既然問我,想來心裡是有了看法,修築河堤需要經過的人手眾多,戶部工部及皇子大臣都盯著此事,想要攬下差事的人更是一眼能望到頭,需要投入的人力和財力十分浩大,並非易事。”

她清冷的身影幾乎融入燈燭間,語氣縹緲。

“還是庭公子認為,殿下可以拿下差事?”

庭蕪頓住。

不過他想著殿下都與薑姑娘議事,那薑姑娘可不就等同於殿下的謀士了,那跟他就是明擺擺的同僚,大事自然可以商量。

不過聽薑姑娘的意思,是不讚成殿下去招攬了修築四城河堤之事,可若是能做成此事,殿下在朝堂上豈非能更進一步?

他越想眉頭皺得越緊。

他又看向薑藏月,問出問題。

“修築河堤一事的確不易,工部人手雖眾多,但基本都負責著汴京城中之事,若都調去修築河堤,汴京各處便會忙不過來,反而成一團亂勢。”

“但若是殿下能解決此事,並且將修築河堤之事完成,吏部升職隻在朝夕!”

莫非薑姑娘是誰派來的人,故意要為難殿下,不讓殿下往上走?

不然她為何殺人不眨眼?

薑藏月眉眼清明輕笑一聲:“庭公子在想我是誰的人?”

庭蕪猛一抬頭,這她也能知道?

“薑姑娘若真是一心為了殿下,為何不讚成殿下接下修築河堤之事?若當真無二心,又為何瞞著殿下自身殺戮如此之重,薑姑娘我們不是朋友嗎?”

這樣駭人的身手,至少他未曾接觸過,換句話說,隻要她想殺殿下,不過一念之間。

薑藏月終於停下謄寫佛經的毛筆,目光在他麵容掃了一眼,神情更淡了。

“庭小公子說笑了,我與你並不相熟,亦無心管你之言,今日不過是與殿下合作才會在此。”

“便是來日我命喪黃泉,與庭小公子亦不會扯上分毫。”

庭蕪一聽就更氣了,聽聽這話。

他們都相處好幾個月了,不說是多要好之人,至少也該是朋友。

薑藏月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似眸有浮溪,總不見晴。

“我記得曾經和庭小公子說過,命是很值錢的,可要好好珍惜,庭小公子可能不知道,在皇城之外若我出手,得價千金,所以不要給我這個機會。”

庭蕪背後寒毛聳立。

他現在旁敲側擊的打聽,不就是怕殿下有危險嗎?可他要當真是將薑姑娘惹毛了,指不定他方才喝下去的茶就成了自己的斷頭酒。

他下意識看向眼前人。

少女就立於燈燭前,燭影搖晃,夜風簌簌,牆壁上的山水畫也輕敲了幾下,她淺青色的裙擺如青蝶展翅,眉眼孤冷,卻似讓人透過皮相看見淤青滿盈的骨相。

他還是不甘心想要問上一句。

“薑姑娘可否告訴我為何不讚成殿下接下修築河堤之事?”

她不是跟殿下合作嗎?

虧他曾經三番兩次對著殿下說,薑姑娘柔弱無骨,薑姑娘弱小無助。

但現在他得換上幾個詞。

例如殺人不眨眼,又例如城府頗深,步步算計。

他縱使為自己的小命擔憂,也要為殿下問清楚一句。

庭蕪眼神堅定了許多,終於再次開口。

“薑姑娘可會傷害殿下?若將來殿下礙著薑姑娘要做的事情,薑姑娘又會做出什麼選擇?”

旁的他不再多問,隻想問上這麼一句,殿下身上的擔子太重了,不容有失。

薑藏月清冷的聲音傳來:“我的答案庭小公子應是不想聽到的。”

庭蕪猛抬眼。

薑藏月纖細指尖將燈芯挑得更亮了一些。

“高飛之鳥,死於美食,深潭之魚,亡於芳餌。”

“什麼?”

“庭小公子請回吧。”

庭蕪還欲說話:“我的問題”

薑藏月打開菱花窗:“水曲流長,路曲通天,人曲順達。”

“若是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或許你才是那個拖了紀晏霄後腿之人。”

庭蕪攥緊掌心。

少女身著青衣,卓然而立,又生了一張乾淨清冷的容顏,燈影下瞧著溫柔又無害,長睫濃垂,唇角還掛著淺薄的笑意,偏又給人危險之感。

初秋季節,須臾細雨連綿不斷,打濕了千家簾幕。

就在氣氛凝結之時,有輕笑聲伴隨腳步拾階而來。

“我竟不知你與薑姑娘已相熟到如此地步。”

薑藏月目光落至門檻處。

青年款款而行的腳步,顯得沉穩而舒緩,那張本就絕豔的容顏更是帶了一種易碎的憐惜美感,更甚暗香漣漪。

他笑容溫和,白衣不沾塵埃,任誰看了都容易心生好感。

“殿下。”庭蕪突然覺得後腦勺更涼了。

紀晏霄莞爾一笑,那雙鳳眼落在薑藏月麵上:“薑姑娘,可是有何要事要與他相商?”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