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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企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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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染秋色,殘花落西橋。

兔子因著濕冷也轉移到簷廊之下啃食著青草。

近日便是農曆七月桐蔭乞巧,京中貴女忙於拜織女,男子則忙於屠狗祭魁星,魁星事文,主掌考運。

庭蕪也沒閒著,秋日寒涼多雨,昨日瞧見天晴拿出來晾曬的衣物與書籍又沾染了濕氣,稍不注意就會黴爛生蟲。

殿下又不喜旁人接觸他的東西,也隻能他一個人任勞任怨了。

待他收拾好進屋時,又看見自家殿下僅僅著單衣坐在書案前,他上前為紀宴霄披上大氅,便才說:“殿下,可還是為了用人發愁?”

紀宴霄輕笑:“算是。”

庭蕪忽然想到一事兒,說:“我前日招攬到一人。”

不過這個人對於俸銀十分看中,可用庭蕪的話來說,都跟著他和殿下混了還能富到哪裡去。

安樂殿的都是窮鬼。

對方狐疑道:“俸銀幾何?”

庭蕪心虛:“不多。”

對方盯著他:“吃食如何?”

庭蕪小聲:“包吃”

對方氣笑了:“挺好,這麼窮還出來找人手。”

庭蕪厚著臉皮道:“恩,還有換洗衣裳和住宿是不包的,你自己解決一下。”

他知道這事兒有點不地道,但省了錢才能為殿下做更多事兒。

滿初之前也說過,若是遇上安樂殿采買,她是決計不願意跟庭蕪一路的,這貨連殺起價來那是讓汴京阿婆都受不了。

也不知道被說了多少次又窮又摳。

將這事兒從腦袋裡甩出去,庭蕪語氣難得帶了幾分驚奇。

“殿下,我今日出宮聽聞汴京碼頭做事兒的人有人失蹤了?”

失蹤的人好像姓衛,聽說是失蹤好幾日了,眼下才傳出來,說是失蹤那一日此人接了一筆一兩銀子的買賣。

庭蕪還混進人群裡打探一番,有人說瞧著是往汴京屠宰場的方向去了。

他頓時一頭霧水,難不成這人是想買肉吃?

可他去的時候屠宰場賣肉攤販都已經散場了啊?

要說來就更巧了,姓衛的失蹤那一日,薑姑娘和滿初姑娘也出宮了。

薑姑娘那一日出宮是去做什麼呢?

庭蕪越想越想不通,腦袋後麵四根小辮子也跟著耷拉沒精打采。

紀宴霄微微側頭看他,氣質溫和:“當然是去殺人啊。”

初見之時她就殺儘十二人,如今再殺人也不奇怪不是麼?那衛應並不是汴京普通平人。

十年前衛應是跟隨長安侯的老人,可就在長安候府被血洗那一日,他升任昭武校尉。

內殿深深,廊簷下雨珠滴答作響。他習慣性揚起嘴角,手中又一枚黑子落下。

發現這些事情總是讓人很開心的,不過就是多了幾分血色,衛應死了,越貴嬪和五公主聯手做局卻輸的一塌糊塗。

這樣惡臭的人就是靠近都能感覺血是臟汙的,師父的手段對於他來說,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

她殺舒妃,殺大理寺卿,殺衛應,算計安嬪廷尉府以及三皇子,那麼下一個勢必就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眼下在暗刑司內,尋常人輕易不可見,那麼她會用什麼樣的法子呢?

他揚起一個笑,溫柔的眸子裡同樣有隱隱的瘋狂殘忍。

真是好期待啊。

庭蕪用眼睛掃了一眼薑藏月屋子的位置:“殿下這麼說也不是不可能。”

“興許薑姑娘並非是柔弱,也可能是殺過的人比我吃過的鹽還多?”

庭蕪想著想著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庭蕪。”紀宴霄揚起一個笑。

“殿下?”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還是遲鈍點兒好。

紀宴霄放下手中黑子,起身不緊不慢往外走:“吃飯總是要洗碗的,碼頭的事處理乾淨。”

“失蹤的那人?”

紀宴霄挑起眉,淡淡地應了一聲,眉眼間更加溫和。

“你覺得呢?”

雨絲更密了。

斜風細雨裡晾在織造司杆上的布匹漸漸加深,遙遠的鐘鼓聲如連漣漪般蕩漾開來,隱夾雜著怒罵,織造司不過午後卻是一片混亂。

此刻織造司的後院,滿地各色水缸間兩個少女被推搡在地。

慧妃不過才薨逝幾日。

青黛和淺草已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在織造司裡,多的是明裡暗裡對她們冷嘲熱諷之人。

今日之事是織造司女官說她們織染出了事,損壞雲錦,如今上頭怪罪,自然要將罪魁禍首推出來認罪。先前她們就被打了數十棍,眼下險些爬不起來。

青黛自認為從頭到尾雲錦在他們手上都是好的,定然是織造司女官汙蔑她們。淺草還氣不過有言,為何雲錦在她們手上三日都無事,偏偏女官拿去就損壞得不堪入眼。

於是今日女官問責,青黛和淺草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認下的。

眼下入了秋又下著雨,兩人嘴唇發白,瑟瑟發抖靠在一起。

淺草臉上也被劃傷了。

她們知道娘娘當初將她們撥到織造司已經是最好的去處。可恨娘娘一片好心卻在織造司得遇安嬪娘娘的人。

所以這個女官才會千方百計的折磨她們。

雨還在下,兩人狼狽跪在地上。

女官逼視著她們道:“雲錦在你們手上出了事,那自然是你們的過錯,莫要想著推到旁人身上。”

昨夜女官讓人以被褥潮濕的緣由拿走她們的被褥,今日又特意將她們丟在雨中磋磨,目的再清楚不過了。

安嬪當年就記恨娘娘,眼下娘娘薨逝,可不就是折磨她們二人出氣。織造司那般多偷奸耍滑之人,女官就隻盯著她們。

青黛惱怒直視女官道:“奴婢二人從未懈怠職責,這織染的雲錦更是一個步驟都未曾出錯,奴婢二人又不是傻子瘋子,偏生冒著得罪貴人的風險要將雲錦損壞?”

膝蓋跪得有些失去知覺,身上更是有些失溫。青石板上的雲錦破破爛爛,扯出來的絲線攪成一團,再無修複可能。

旁邊還有幾匹外表瞧著是好的雲錦,內裡同樣撕扯得七零八落,但沒人站在她們一邊。

此刻風急雨驟,寒涼,刺骨,若是再這樣下去隻怕會沒命。

青黛突然不顧一切笑了:“司儀大人是覺得在其中動了手腳,沒人會疑心您?都隻會說奴婢們懈怠職責罷了。但若是織造司也出了人命呢?聖上縱使一時憎恨娘娘,可終究是放在心上過,大人可敢賭上奴婢兩條人命?還是大人背後的安嬪娘娘容忍不了奴婢二人活著所以栽贓陷害?”

司儀女官心頭一跳,極力壓製著心慌,冷冷道:“好個伶牙俐齒的賤婢,做錯事還不知悔改!”

青黛再次道:“奴婢二人不怕死,可就算死也會拉大人墊背!”

織造司此刻的氣氛幾乎讓人窒息,宮裡近日出了不少事情,若織造司在風口浪尖鬨出人命,隻怕所有人都會被牽連。

更有宮婢出來緩和氣氛打圓場:“大人,興許隻是秋日風大將雲錦刮在地上掛壞了,也並非一定是她們二人的錯。”

司儀女官到底想到了薨了的慧妃娘娘,說是人死後魂不會離開太快,說不準在什麼地方看著她,想到這裡她背後都發毛起來。

但安嬪娘娘那邊也不能不給個交代,想至此,她鎮定道:“總歸雲錦是出了事,你們二人都有罪,罰你們打掃織造司半年!”

青黛麵上嘲諷之色更濃:“司儀大人公平嗎?”

女官還沒反應過來:“什麼?”

青黛到底是做了多年的一等女使,整個人撲倒了女官坐在她身上:“司儀大人覺得此事就過去了嗎?徇私舞弊,胡亂冤枉!那麼司儀大人前日偷了西側第一間房內宮婢媛兒的一隻翡翠鐲子,那是人家父母給的等著出宮嫁人時的嫁妝。因著貴重物品不曾翻動,丟失了也不知,司儀大人以為沒人看見嗎?”

“鐲子?”宮婢媛兒頓時臉色煞白往屋裡跑,結果當真鐲子是不見了。

“你們要做什麼!”

女官被壓倒在地,全身濕透同樣狼狽不堪,可再無一人替她說話。

淺草幫忙壓著手腳。

“司儀大人,奴婢也不是這麼好欺負的。”

“今日你且看著——”

織造司的事情還是小範圍傳播開了,傳到安樂殿時,庭蕪剛處理完碼頭的尾巴回來,這會兒正抱著自己的新算盤。

門口的小太監那是八卦得一個眉飛色舞。

“織造司今日出的事兒還真不少,先是冤枉原先從蘭秀閣出去的青黛和淺草損壞雲錦,後又是牽扯出織造司女官偷了宮婢父母準備的嫁妝被打了一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什麼來著?”

庭蕪放下算盤挑眉:“海水不可鬥量。”

小太監讚同的點點頭:“是這個理兒,慧妃娘娘這才薨逝多久?奴才也算見識到這宮中的世態炎涼了,可見是人走茶涼,織造司和虎狼穴也無甚差彆不是?”

“奴才還聽說司儀吃了這虧楞是沒鬨大,可見這把柄是真的。”小太監再唏噓兩句。

“不過近日奴才還聽說,五公主被罰禁足三月,要抄寫女戒一千遍?”

庭蕪瞧了他一眼。

這小太監消息倒是靈通,隻怕成日豎著耳朵就到處聽,那麼安樂殿內的事情呢?

庭蕪到底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將此事放在心裡。

他本想找薑姑娘談談殺魚攤子分紅的事兒,誰知薑姑娘一大早就不見人影,說是去華貴妃宮中致謝去了?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庭蕪想起來就頭疼。

尤其他辦事兒經過柔妃宮殿旁就能聽到五公主成日不休的哭鬨。

五公主紀玉儀聽聞自出生得百鳥啼鳴,說是吉兆,是以這些年受儘寵愛。可興許就是太過受寵,腦子裡才會都裝的漿糊。

明擺著是自私自利不長腦子的人,偏生要學著算計彆人,到頭來惹得風風雨雨。

柔妃宮裡紀玉儀又摔壞了不少東西氣得渾身發抖,打罵著宮婢:“母妃隻說了讓本公主禁足,又沒說讓你們這些賤婢盯著本公主!”

“奴婢們不敢。”宮婢也隻能跪在地上任由打罵。

紀玉儀發泄夠了脾氣,冷冷瞧了這些宮婢一眼:“都給本公主罰抄女戒,抄錯一個字本公主讓母妃將你們都打殺了!”

宮婢們都顫顫巍巍拿起筆抄寫著女戒,五公主的脾氣近來是越發不好了。

胡亂冤枉安樂殿的女使得罪了紀殿下。

難怪會落得個禁足罰抄的下場。

此刻安樂殿女使薑藏月,正與滿初往錦繡宮方向而行。

昨日之事鬨得風風雨雨,安樂殿和喜宮以及柔妃的錦繡宮都被牽扯其中,五公主央求柔妃說是要與安樂殿致歉,這才要薑藏月前來。

斜風細雨裡撐開一把青花油紙傘,美人款款而行,如星夜荷塘清風徐來,是比春雪煎茶還要冰肌玉骨。

滿初略微落後一步跟著,宮牆碧瓦,瞧著人是那麼渺小。

薑藏月道:“在想什麼?”

滿初目光落在錦繡宮,眼眸深深。

“師父,紀玉儀定是不懷好意。”

薑藏月今年也不過十五,尚未滿十六,她曾以為女子都如師父一般處變不驚,可到底不同。

尋常女子不會謀略,亦不會殺人且司空見慣。若是師父當年不曾家破人亡顛沛流離,也當是金尊玉貴眾星捧月的侯府郡主。

也當是長安侯爺疼愛的掌上明珠。

薑藏月淡淡道:“無妨。”

“也是。”滿初彎唇而笑:“興許是好事。”

師父向來算無遺漏,清冷淡薄的皮囊該是最合適的偽裝。

她是跟著師父出過任務的。

當年在子安橋畔,青衣少女清淺一笑撿拾了荷包遞給書生,後者靦腆致謝,擦身而過間,書生脖頸出現血線,轉瞬身亡。

滿初總在想,當年那書生有什麼錯呢?後來得知書生淩辱了數十個孩子,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禽獸。

師父總是不會錯。

思忖間,錦繡宮已然到了。

宮宇雕梁畫棟,飛簷翹角。

雨停了,黃昏最後殘存的餘光向天邊靠近,錦繡宮澄黃的六角燈籠懸在房簷上,投下一團橢圓的光暈。

薑藏月擱下傘讓滿初在外麵等,自己跨過殿門穿過長長的走廊,又穿過一扇門,繞過高聳的雲屏,才終於走近內殿,瞧見五公主。

薑藏月垂眸行禮:“奴婢見過五公主。”

這就是五公主的寢殿了。

屋裡燃著銀絲炭,不僅暖和,還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是極好的炭。也就是五公主與旁的公主不同,是以才得了紀鴻羽幾分寵愛。

或許事情可以從五公主這裡突破,她是進得去暗刑司,但不想再欠顧崇之的人情,五公主可以。

三皇子在暗刑司待得夠久了。

薑藏月沒聽到紀玉儀讓起身,也就保持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

“起來吧。”

紀玉儀終於施舍一般出了聲。

薑藏月稱是。

內殿主位上紀玉儀喝著紅棗蓮子粥,那張嬌俏的容顏上受了罰到底收斂了幾分跋扈。

薑藏月眸光微動,出聲道:“不知五公主今日喚奴婢前來所為何事?”

總是要有企圖的人先開口,她有,紀玉儀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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