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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冤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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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寂靜得風聲那樣清晰,鳥鳴由近及遠。

衛應知道今日之事隻怕難以善了,四門隻要出得起錢他們就接任務,若遇上旁的刺客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可若是遇見青衣彎刀,除了死隻有死。

他終於怕了,背脊發涼,他試探地說:“青姑娘,您要殺我總也有個緣由不是?若是為財,我定會湊到您滿意的地步。”

院中青葉上一滴水珠落下濺碎,對麵人無動於衷。

衛應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沒惹到四門。

四門的存在就連皇室都捉摸不透,尤其是其內的十一位刺客,隻要出任務就沒有失手的,但最為恐怖的就是青衣彎刀。

兩年前青衣彎刀接手常家任務,一夜之間殺儘常家上下三百口,縱常家作惡多端高手如雲,但終究沒逃出那一柄彎刀。

如今又是幾年過去,隻怕四門這位青衣彎刀殺人都不見血了。

衛應喉嚨間不自覺的滑動。

明明瞧著麵前人是那樣清冷柔弱,清瘦如竹,可為何竟是那麼多人從不敢招惹。那雙清冷的眸子,多的是看淡生死。

想到這裡,衛應更害怕了。

他後退幾步,喊道:“青姑娘,我們無冤無仇,無緣無故,隻是為財不必如此。”

“青姑娘覺得如何?”

“我家中尚還有幾歲的姑娘和婦人,我從不知何時得罪過四門啊青姑娘到底要做什麼!”

安永豐那個老東西!

此番若能逃脫他必定不會讓他好過!

他死死盯著青衣少女,渾身上下都繃緊了。

少女喉中逸出笑聲。

“無冤無仇又無緣無故?”

衛應拿著匕首的手都在發抖。

“對!”衛應聲音大了些,似乎給自己壯膽:“你隻是收了旁人的懸賞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發懸賞,再說了青姑娘應是不願做了安永豐的走狗!”

“衛大人做了廷尉府的走狗?”

“不過是被威脅。”

青衣少女那雙眼依舊在笑,隻是給衛應的感覺不像是個活人,像從地獄裡提刀而出的閻羅。

“哪是什麼衛大人”衛應被這三個字激得心驚肉跳,他隻恨恨說道:“不過是安永豐囚禁了我的妻子,我不得不為他做事罷了,人都有私心不是嗎?”

他試圖解釋些什麼。

“再說了,安永豐才該是那個被千刀萬剮之人,他才是那做儘惡事之人。”

他越說越激動。

“青姑娘,我不願與四門結仇,你今日放我出去,來日我必記得四門的恩情。”

薑藏月也笑了。

“青姑娘笑什麼?”衛應將匕首握得更緊了,臉色煞白。

“我該信還是不信呢?”薑藏月輕笑一聲。

手中彎刀泛出駭人的寒光。

“兵符,揭發,告密,升職。”薑藏月眸子薄涼清淺:“聖人之道陰,愚人之道陽,智者事易,而不智者事難,衛大人不妨說說,你是智者還是不智者?”

這個人曾經是父親最得力的下屬,是父親麾下的將,是給她帶草編螞蚱的好人,可如今卻不是。

他隻會是刀下亡魂。

風聲更加肅冷了。

衛應整個人顫抖起來。

薑藏月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十年前”

“長安候府被汙謀逆,衛大人在其中擔任什麼樣的角色?”

衛應隻感覺喉嚨發緊,想要說些什麼卻半個字都憋不出來。

“十年過去了,我可是念著衛大人的好。”

“一日都不曾敢忘。”

薑藏月說得很認真。

“你你究竟是誰?”衛應是真的心慌了,眼前少女笑得太詭異了。

“衛大人問我是誰?”薑藏月勾唇:“那麼衛大人覺得我是誰?”

衛應將匕首握得更緊了。

“我如何知道!”

薑藏月笑了:“不知道?衛大人若是猜不出,那便活剮了你。”

“我有錢!青姑娘我可以給你雙倍的懸賞!”

衛應慌了。

“衛大人,有些事尚不清楚,我自不會這麼快要了你的命。”薑藏月勾唇:“不過我確實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才會讓你背叛了長安侯,導致長安候府滿門儘滅。”

衛應直淌冷汗,甚至眼睛都不敢再抬起來。

“不如我來猜猜,你常年在長安侯手下做事,可一直都是個千戶爬不到更高的位置,是以心裡早就有了怨恨。恰逢廷尉府安永豐找到你合作,又擄走你即將生產的妻子,你權衡之下背叛了長安候府。”

“你想要富貴,想要榮華,想要權勢,而這些廷尉府能幫助你更快得到。”

“或許你在心裡還在怨恨長安侯,為何總是看不到你的才乾?索性想著借安永豐的手做上一些事將薑彬安錘死再不得翻身。”

“這樣的罪名,無非就是叛國謀逆了。”薑藏月笑聲更是清冷了一些:“衛應,這些年你可有夢見過他們?”

“你究竟是誰!”衛應整個人都在發抖,誰才會知曉十年前的事情又會那麼清楚!

院中的木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

“青姑娘,此事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呢!你簡直就是多管閒事!”

“衛大人,我姓薑,名藏月,如今你可知道我是誰?”

“衛大人總是喜歡與我講這麼些笑話,我既尋了你,你自然不會活著從這裡出去。”

“我二哥手上的兵符你是給了安永豐吧?”

“衛大人確實會投其所好。”薑藏月笑得愉悅。

衛應呆滯了。

四門的青衣彎刀是當年的安樂郡主薑藏月?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我隻是想活著而已”他真的是怕了。

“薑彬安死在了銅雀台。”薑藏月又道:“長安候府血流成河,薑蕭氏和薑永薑藏蔓入了廷尉府不知所蹤,薑策被梟首連屍身都不完整啊。我當年是未曾親眼所見,如今便想問問你。”

衛應瘋狂後退。

“紀鴻羽汙蔑他是亂臣賊子,汙蔑他通敵叛國,汙蔑他龍袍謀逆,可長安侯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他為何要這麼做呢?為何要拖著妻子兒女去做這樣必死的事情呢?”薑藏月向衛應走近。

衛應咽了咽口水:“可邊城因為他死了上萬百姓並非空穴來風!”

薑藏月看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反而是笑:“是啊,長安侯在汴京修築先帝廟宇分身乏術,紀鴻羽派人分兩路馳援邊城卻整整一月不到,邊城死的百姓是誰放進來的蠻夷?不若你說說究竟是誰?”

衛應一個不小心摔在了地上,他連忙去夠地上的匕首,瘋狂顫抖:“不要過來。”

“舒清死了。”薑藏月笑:“大理寺卿舒彬鬱被斬首示眾,其府上女眷在流放路上也未得幸存。”

衛應當即死死看著她。

薑藏月依舊是笑得愉悅:“眼下三皇子紀燁堯沾染三條人命蹲在大牢,沈文瑤兄長沈子濯娶了一個樂坊妓子,不如你猜猜我還會做什麼?”

說話間,那把彎刀如黑白無常索命的鐮刀一般向他靠近。

青衣少女勾唇帶笑,分明是清風明月般的清冷,卻滿身戾氣駭人。

“死在這柄彎刀之下的亡魂早已過千數。”

衛應嘴皮子都在發抖,越來越激動:“郡主彆過來,我也隻是沒有辦法才這樣的!我也隻是想救我的妻子!”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一個身份高貴的侯門郡主,如何成了如今四門的青衣彎刀!

那可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啊!

“我查了你好些時日。”薑藏月瞧著他:“你是過得不好,可那是你罪有應得啊”

衛應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他下意識拿起匕首就想動手:“我殺了你!”

“衛大人未免太天真了。”薑藏月含笑間一腳將人踹飛狠狠砸在牆壁上,後者吐血。

衛應半天爬不起來,隻嘶喊出聲:“如今他們早就死了,我一個活人還比不得死人!”

“你何必糾纏不放!”

“糾纏?”薑藏月把玩著彎刀:“我殺了你全家,你是不是也能全然不計較?”

“可那也是聖上的意思!”衛應吐血反駁:“是聖上!是聖上覺得侯爺有不臣之心!”

“紀鴻羽自然是該死。”薑藏月手中彎刀寒光一閃就削了他手臂一刀:“他該死你就不該死嗎?”

荒涼淒冷的院落中,衛應痛得連慘叫都叫不出來,那柄彎刀往下滴著血珠。

“啊”他痛得睚眥欲裂,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薑藏月開口:“當年之事還有誰參與?”

“不知道!”衛應咬牙有些恍惚:“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將龍袍放在薑蕭氏屋中。”薑藏月又道:“你帶著沈氏和廷尉府的人賊喊捉賊,你與沈氏皇後揭發證據定下長安侯謀逆之罪。”

她似在詢問,仍在笑,隻是那笑卻是危險得心驚。

“所以這些事情都是你一人做下的,不是麼?隻有你,那便隻殺你。”

“廷尉府是無辜的,沈氏一族也是無辜的。”

“隻有你該死。”

薑藏月現在是在一刀一刀剮他,衛應是真的痛到失去知覺,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了,他麵容死灰一片,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不止有廷尉府和沈氏還有戶部尚書!”

“對還有戶部尚書!還有邊城總督!”

“他們都該死!”衛應又哭又笑:“我隻是想救我的妻子,她快要生了,她快要臨盆了,我要去找產婆的”

“我不背叛侯爺我妻子會死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呢!安永豐威脅我!沈氏威脅我!我如何能有選擇啊!如何選!安永豐說了再做幾件事就將柔兒還給我!他說了的啊!”

衛應徹徹底底嗚咽起來,他何曾想要當一個畜生!

誰不想做個人啊!侯爺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心裡如何不清楚!

“戶部尚書做假賬,冤枉侯爺貪汙了五百多萬銀兩,邊城蠻夷是總督得了紀鴻羽的意思放進來的!他們想讓侯爺認下這些罪名!好名正言順治罪!”

“誰知道侯爺還算是小心謹慎,避過了戶部尚書設局,可他到底沒想到邊城總督叛變了!他們都該死!”

“最惡毒的人該是紀鴻羽!狡兔死走狗烹!侯爺為紀家江山立下汗馬功勞,當天下太平不再需要侯爺,就成了一顆廢子!”

烏雲覆頂,長風呼嘯。衛應滿口是血在地上一邊笑一邊抽搐,他早該死了。

他的手極其艱難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瞧著有些許年頭了。

“這是爛布棚子裡埋盒子的鑰匙”

“這些年我也不是全然什麼都沒做。”

權利迷人眼可以讓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以想要什麼就要什麼,可以囂張跋扈也可以肆意妄為!可自古以來,無數清流名士,謙謙君子不都拜倒在權利的腳下,無人可以反駁,忠孝仁義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他到底錯了。

荒蕪院中,他恍惚瞧見當年驚鴻玉雪兩位小將軍穿行長街,薄衣輕衫快馬,眉眼飛揚,身帶蒹葭,一如新月梨花。

他仿佛也瞧見當年邊城那青年副將軍在最後召開會議,再不複往日吊兒郎當,隻餘莊嚴肅穆。

他聽見他肅殺嚴厲開口:“我知道邊城隻有三萬軍隊,我也知道十五萬蠻夷兵臨城下,諸位兄弟若是要走,我不會阻攔,可若要留下守城的兄弟,便隻有同我一道,戰至刀折人隕,不死不休!”

三萬對上十五萬,有多少人能活下來呢?還能看見家人嗎?誰知道呢?還能見到孩子出生嗎?

青年副將軍用了一生最暢快的語氣看向所有人——

“若是有命活著,來日再一起喝酒!”

他要死了,瞧著那一道清冷的青衣身影,口中嗬嗬說不出話來。

薑藏月淡淡開口:“衛氏早在十年前就被安永豐沉了江。”

她看著地上不成人形的人,隻覺荒唐。

“你被騙了十年,真是太可笑了。”

衛應口中血湧出的更多了。

原來如此。

原來這些年他遍尋不得柔兒的下落,原來她早就走了,他卻那麼遲在黃泉路上都再遇不到她。

郡主想要他帶著滿心滿身怨恨遺憾離去。

他生機越來越輕,隻是口中喃喃念著——

“漆灰骨末丹水沙,淒淒古血生銅花,白翎金杆雨中儘,直餘三脊殘狼牙”

“”

“我尋平原乘兩馬,驛東石田蒿塢下,風長日短星蕭蕭,黑旗雲濕懸空夜”

“”

“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儘將羊炙,蟲棲雁病蘆筍紅,回風送客吹陰火”

“訪古丸瀾收斷鏃,折風赤璺曾刲肉,南陌東城馬上兒,勸我將金換藔竹”

“”

最後嘶啞的聲音戛然而止。

衛應身上的血流儘了。

地上不過是一灘爛泥血肉,死得徹徹底底。

薑藏月踏過地上血跡,從懷中拿出了玉瓶。天際的雨終於落了下來,荒野破院,亂草叢生,隻剩下‘滋啦’的聲音,所有證據都被一場大雨衝刷得乾乾淨淨。

滿初沒有多說什麼,在一旁替她撐傘。

衛應死了,又了了一樁事情。

她收好鑰匙喃喃:“還有戶部尚書和邊城總督麼?”

這是衛應口中吐露出來的原話。

還當真參與的人不少,戶部汙蔑貪汙,邊城總督得紀鴻羽之命放了蠻夷入城害死上萬人命卻栽贓到她父親頭上,真是手段了得。

不過她從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薑藏月看向暗刑司的方向,淡淡開口:“下一個”

“那就隻能先是三皇子紀燁堯了。”

p:詩詞出自李賀的《長平箭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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