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及大漢諸州,以並州形勢最為完固。
就劉璋的個人了解,並州主體位於黃土高原東部,地勢險固,易守難攻。加之其周圍特殊的地理條件,進而造就了並州的絕佳戰略地位。
並州之東有太行為之屏障,其西則大河為之襟帶。於北則大漠、陰山為之外蔽,而勾注、雁門為之內險。於南則首陽、底柱、析城、王屋諸山,濱河而錯峙,又南則孟津、潼關皆為並州門戶也。
“欲克定天下,當先取並州也。”劉璋掃視著麵前鋪開的大漢十三州地圖,雖是這張地圖不是十分精確,多有錯謬的地方,但以當下的測量技術來說,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況且,劉璋心中自有一副精確至極的地圖,後世由衛星掃描,高科技加持下描繪的中國地圖。
當下劉璋觀閱這漢代的地圖,不過是想了解一二而今的製圖技術,以及畢竟過去了幾千年,滄海桑田下,東漢末年的山水和後世有所差異,須得兩相印證才是。
荀攸陪同劉璋在一旁觀閱,此刻聽得劉璋的話,他應了一聲:“明公說的是,欲克定天下,誅除袁紹、曹操,宜先經略並州。”
大綱似的話說完,荀攸對著地圖上並州所在的位置指示形勢:“並州之地,左傳有雲,稱為表裡山河。”
“其地,左太行,右呂梁,兩山夾一川,極為險峻,易守難攻,又有黃河環繞,得仗黃河天險。”
作為劉璋的主簿,為了應對劉璋隨時隨地的垂詢,同時也是做好典掌機密一事的主簿應當做的事情,荀攸每日案牘之餘,夜間往往繼燈續晝,精研兵書,考究地理,將天下的局勢懷揣心中。
而今論及並州,他緩緩道來:“由是並州為天下重地,且此地高聳,俯瞰三麵,河北、河南、關中皆為其下也。”
“若得並州,居高臨下,形勢益張,無事不可成也。”
“卿言與吾意同。”劉璋點了點頭,他和荀攸對並州的看法一致,奪下並州,就是在爭霸天下的戰局中奪得先機。
“然由於桓、靈二帝時,朝局黯然,四方雲擾。”荀攸撫須輕歎了一聲,他言道:“因此並州之地,自臨汾以北,多為匈奴、羌胡入居蟠踞,而朝廷不能製之,以至於漢家之土,沾染膻腥之氣。”
“其中,尤以五原、定襄、雁門、朔方等郡為患,這些郡縣匈奴橫行,視作在草原上一樣,而稍稍偏內的太原郡也是有匈奴囤聚。”
“南匈奴。”劉璋道了一句居住在太原郡的匈奴部落名,這裡說起來匈奴、鮮卑、烏桓等羌胡內遷之事,可追溯到東漢開國之時。
漢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匈奴內亂,分為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歸附大漢,並聯合鮮卑、烏桓各部大破北匈奴,北匈奴西遁歐洲,而南匈奴則被大漢收下當狗,內遷到了邊郡之中。
隻是東漢開國的時候,尚且有明君在位,驍將謀臣列朝,內遷的匈奴、烏桓等羌胡翻不起什麼風波,攪不動什麼風雲。
可等到東漢皇帝幼兒園開園後,外戚、宦官、世家一個個粉墨登場,在朝廷地方你來我往,打的不可開交,東漢的國勢開始螺旋下沉,宇內的局勢逐漸沮壞。
因是如故,原是被大漢收下當狗的南匈奴、烏桓等羌胡,如同失去頭罩的瘋狗一般,也開始伺機亂竄了起來,意圖稱霸一方,謀求諸侯之業。
“正是南匈奴。”荀攸肯定了一句,他言道:“往者南匈奴故單於於夫羅,乘黃巾之亂,靈帝之崩,和河東的白波賊進犯太原、河內等地,而朝廷不能征,致使羌胡跋扈囂張之風日長。”
“所幸曹操攻破之。”劉璋致敬了一句曹孟德,在於夫羅聯手白波賊四處亂竄的時候,是曹操出手於內黃擊敗了南匈奴,讓於夫羅知道以南匈奴的實力,並不足以攪弄天下風雲,收斂起了匈奴人的爪牙。
“於夫羅已經故去,現下的南匈奴單於,聽聞是於夫羅之弟呼廚泉?”劉璋垂詢了一句,雖是他知道曆史上繼承於夫羅單於之位的是呼廚泉,可現下的曆史被他攪的大亂,誰知道新任單於還會不會是呼廚泉?
“正是呼廚泉。”荀攸點頭,他向劉璋介紹道:“呼廚泉繼承單於之位後,每每窺伺晉陽,欲要全據太原郡,做一番事業,其人野心不小。”
“呼廚泉。”劉璋喃喃了一聲這個名字,呼廚泉名聲不響,和他的兄長於夫羅一樣,都是東漢末年這場亂局中某甲、某乙般的存在。
可於夫羅之孫,也即是呼廚泉的侄孫,卻是非同一般,其人乃是三興大漢的漢光文帝劉淵是也。
‘一個匈奴人,打著複興大漢的旗號……’劉璋心中多少有些無語,劉淵此人著實離譜了些,也可見大漢的榮光之盛,連匈奴人劉淵也為之向往。
“太原郡。”劉璋補了一句道:“太原郡為並州之腹心,卻是不可為匈奴所得……吾意致書黑山軍,合擊呼廚泉,將南匈奴驅逐出太原郡。”
“袁氏於上黨虎視眈眈,明公欲得太原,恐非易事。”荀攸淡笑了一聲。
“確非易事。”被荀攸堵了一句,劉璋卻是不惱,他也知道,在袁紹掌控上黨高地的情況下,他要循著汾水北上奪取太原郡,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是藉此給袁紹找找事情做,將戰事拉扯到河東之外,不然坐等袁紹來攻河東,多少有些受製於人了。”
按劉璋的脾性,他素來不習慣等著彆人來攻,而是喜歡主動出擊,現下的情況,袁紹若是來同他爭衡,戰線必然是河東,可若是坐等袁紹來爭河東,倒不如先去和袁紹爭一爭太原郡,減輕河東方麵的壓力。
同時劉璋也是對太原郡區域內,並州的州治晉陽有一二企圖,晉陽四麵環山,不僅其自身位於太原盆地的中心,就連晉水、汾水也在此彙聚,可謂“襟四塞之要衝,控五原之都邑”。
晉陽憑借著山道、河道以及受河流衝擊而形成的諸多陘道,能迅速快速抵達中原各地,可謂是並州及其周圍地區的重要交通樞紐。
魏晉南北朝時,雖是北方政權名義上的首都可能是鄴城、雒陽,但晉陽卻是實質上的首都,多為北方政權的霸府所在地,遙控鄴城、雒陽等都城。
荀攸笑著點了點頭道:“兵法雲,善戰者,製人而不製於人。明公確乎是擅於此道,可稱精通謀略者。”
“公達,你何時也變的和鄭度一樣?”劉璋訝異了一句,拍馬屁的話,他可是少有從荀攸口中聽到。
“蓋因歎服明公智略之故也。”荀攸一本正經的說道。
言罷,劉璋和荀攸對視了一眼,各自揚起了笑意。
笑聲過後,荀攸正色道:“今者曹操東征屯駐於沛城的劉備,許都空虛,而袁紹坐視不理,不以天下為重,而憂心於幼子之病,此所謂婦人之仁也。”
“即是袁紹如此,就如明公所言,我軍倒是可以趁機窺伺一二太原,縱使不得太原,亦可興兵於外,給河東、關中安寧休養的機會。”
“隻是征討太原的人選,明公可有定下。”“自是有的。”劉璋頷首。
……
上黨郡。
作為朝廷委任的河東太守,高乾前麵往河東赴任,為馬超所擊走,隻得退回上黨,不得掌控河東郡。
然有得亦有失,沒有得到河東郡的高乾,在眭固的幫助下,一舉奪得了河內郡,也算彌補了失去河東的遺憾。
同時,拿下河內一事,讓高乾得到了舅父袁紹的褒獎,更是一舉從袁紹處得到了並州刺史的職位。
‘刺史。’高乾此刻心下甚是歡喜,刺史秩祿六百石,不如郡守的兩千石多,可權柄很重,對郡守有監督之權。
而以高乾為袁紹外甥的身份,他對並州諸郡郡守,就不至於監督之權這般輕巧了,他的權柄,有如坐鎮一方的州牧,隻是名頭上不符罷了。
“舅父之恩,做外甥的如何還的完!”感喟著袁紹的恩情,高乾神色激蕩。
郭援識趣的上前道:“恭賀使君出任並州刺史一職。”
“同喜同喜。”高乾樂嗬嗬了一聲,前麵在通稟拿下河內郡的文書中,他為郭援添了幾筆攻城拔寨的功勞,而今郭援登堂入室,出任了河內太守一職,得到了兩千石的秩祿。
郭援麵露喜色,他諂媚的道了一句:“實是賴使君提攜之情,不然郭援如何會有機會出任河內太守一職,典守一方。”
“自今往後,援唯使君馬首是瞻也。”郭援表露著忠誠,就差大聲喊道‘天無二日,將軍是我心中唯一的太陽!’
“你我是兄弟,不必說這些客氣話。”高乾拍了拍郭援的肩膀,二人對視了一眼,露出了你懂我懂的表情。
而後高乾傳令侍從,今夜他要擺開宴席,和郭援不醉不休,以慶祝二人升職加薪,控禦大權的樂事。
是夜,高乾和郭援二人大醉方休,直至第二日午時,高乾方才從昏昏沉沉的酒醉中茫然醒來。
“上酒,吾要再飲十杯。”剛剛醒來的高乾呼喊了一聲,他猶然沉浸在酒宴之中,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好半晌,高乾才略微清醒了些,在侍從的服侍下洗漱一二,宿醉的茫然之色就此散去,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不少。
“可有要事?”高乾踏入公署,向著一眾書佐問道。
高乾這一句詢問,不過是日常的垂詢的而已,他自認在公孫瓚敗亡,舅父袁紹鷹揚河朔的時候,沒有哪一方諸侯敢來觸袁氏的黴頭,捋河北的虎須。
就算是去歲在河東同他爭橫的關中劉璋,眼下也是忙著築城,一副擔心受怕,害怕袁軍攻打的模樣。
然而今日,令高乾意想不到的是,一名書佐上前,向他通稟道:“使君,河東似有異動?”
“異動,河東是又去築造什麼新的城池了嗎?”高乾不以為意,他還以為河東的法正、賈逵是不是又築造什麼新的城池,或是修繕已有城池的守禦。
“稟使君,不是修繕城池,而是有出兵的跡象?”書佐通稟道:“近來蜀軍多有斥候往太原郡而去,一日或有三四夥的斥候,卻是不知用意為何?”
“太原郡。”高乾聞言先是一愣,而後他色變道:“我為並州刺史,太原郡為我治下,蜀軍竟敢窺伺,簡直不把本刺史放在眼裡。”
高乾心中騰起一團怒火,去歲河北被搶的仇怨還沒化解,而今又新添了一團火,他對蜀軍越發的痛恨了。
“發書鄴城,請兵相助。”
平原郡。
青州刺史袁譚,原為袁紹所置青州都督,而曹操因畏懼袁紹,為了示好袁紹,假詔拜袁譚為青州刺史。
起初,袁譚剛到青州,地不過平原郡一地,於是,袁譚向北驅逐公孫瓚所置青州刺史田楷,向東攻略北海郡的孔融,皆是大獲全勝,一舉全據青州,曜兵海隅。
隻是拿下整個青州的袁譚,神色依舊是怏怏不快,區區一個青州,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畢竟他是袁紹的長子,日後所擁有的當是天下才是。
不過雖是作為長子,可袁譚自知,他的父親袁紹素來喜愛弟弟袁尚,有以袁尚為嗣的心思。
這一點,從袁紹將他過繼給死去的哥哥袁基為子,又派遣他到青州為都督,同時又將袁尚留在身邊可以看出來。
畢竟自從始皇帝死後,扶蘇因為在外,消息不通,被趙高、胡亥陰謀賜死一事後,少有君主會將繼承人派遣在外征戰。
“阿尚,你配得上嗣君之位嗎?”袁譚神色不快,於府內自顧自的說道。
言猶未己,外麵傳來報信的使者聲,袁譚喚進使者,向使者問道:“何事?”
“稟使君,左將軍、領豫州牧劉備,為曹操擊破,而今抵達青州邊境,欲投效大將軍。”使者通稟道。
‘劉備。’袁譚聽到這個名字,他麵上露出喜意:“這是我的舉主啊!快,準備馬匹,我要出城迎接。”
往日劉備為豫州牧時,曾舉袁譚為茂才,故而二人雖是不曾相見,可關係卻是不一般。同時袁譚思索,若是援引劉備為助力,他爭奪嗣君之位的機會就大了幾分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