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縣。
在掃平隴右、輕取河西後,駐足冀縣月餘的劉璋踏上了返回長安的路子,此刻冀縣的城門口,劉璋囑托起了送行的彭羕、段煨二人。
“卿等今各為兩千石,望能用心任事,鎮撫隴右,不使隴右為吾所憂。”
經隴右一戰後,彭羕為劉璋從兵曹提拔為天水郡太守,而寧輯將軍段煨為劉璋拔擢為隴西郡太守,各居一郡,鎮撫一方。
其中作為劉璋心腹的彭羕擔任天水郡的太守,把控隴右戶口最多,也是最為富庶的大郡,如此一來,劉璋對隴右就能放心多了。
彭羕和段煨,二位新晉的兩千石,齊齊拱手向劉璋應道:“臣等必不負明公所托,當鎮撫一方,無有災禍。”
劉璋點頭,隨即他翻身上馬,在親衛精騎的簇擁下,向著東方而行,至於彭羕、段煨等送行之人,則駐足原地,目送劉璋遠去。
穿過陳倉狹道,劉璋一行抵達了陳倉,在陳倉歇息了一夜,劉璋一行繼續向長安行去,一路上,但見原本土地荒涼、人物雕零的關中,卻是多了幾分人氣,也多了幾分煙火的氣息。
此中的緣故,劉璋卻是知曉的,蓋因今歲以來,聽聞到關中安定,兵災消解的三輔流民,紛紛踏上了返回關中的道路。
故土難離,鄉音不改。
三輔流民或是從荊襄之地返回關中,或是從漢中之地返回關中,有如潺潺流水一般,彙聚在了關中大地,抵達了流民心心念念的故鄉。
此外,除卻返鄉的三輔流民,劉璋遷徙百姓的政策實施,也為關中增添了一份人氣。
在今歲,即建安二年,雖是劉璋方有事於隴右,忙著征討韓遂、宋建,並著手吞納下了河西,可關中的經略卻是一刻也沒停下來過。
遵從劉璋的施政方陣,留守長安的主簿荀攸、長安令張既等人,將蜀地遷徙而來的無當飛軍的妻小安置在了三輔,除卻無當飛軍的家屬,武都漢化較深的氐人也被遷徙到了三輔。
當然,今歲由於戰事的緣故,遷徙的人數並不是太多,如蜀地遷徙來的無當飛軍戶數不過五千戶,離的較近的武都氐人,則是有萬餘戶被遷徙到了關中。
算起來,目下有一萬五千戶,計有六七萬口的青羌和氐人之輩入居了關中,這是劉璋從主簿荀攸處得到的數據詳情。
戰事加上遷徙百姓,對於錢糧上的消耗極大,雖是蜀地富庶,可也是吃不太消。這裡說來多虧了劉璋留守成都的長史王商,勸率益州大族,使各出錢糧供給軍需,於其中出力不小。
另外南中之地前麵得到安定,又有李恢、楊洪等善於治政的官吏經營,每歲供給金銀、耕牛等物,對軍國大事也是頗有助力。
‘該消停一歲了。’從陳倉啟程,向著長安而行的劉璋,感受著漸起的寒意,冬月將近,說不好一場大雪就不期而至,他露出了一個念頭。
自興平元年以來,無歲不征,雖說劉璋每戰必捷,無有不克,然府庫空竭,士民疲敝,頻繁的戰事對士庶黔首的生產和繁育都有極大的破壞。
於是乎,來歲的建安三年,劉璋將止息兵戈,修養生息一年,能不動刀就儘量不動刀,能通過外交解決的問題儘量通過外交解決,與民休息,無為而治。
一路東去,寒意漸深,當劉璋抵達長安城下時,零碎飄搖的一場小雪已然落下,平地上積雪開始堆積,枯草敗木,多有為淺淺的積雪所掩蓋者。
“明公此去西行,掃定隴右、鎮撫河西,誅殺韓遂、宋建等逆賊,聲威震於戎狄,宇內為之欣悅,卻是辛苦非常。”主簿荀攸頌揚著劉璋的功勳,在城門口領著長安令張既等人齊齊向著劉璋施禮。
望著出迎的荀攸、張既等人,劉璋翻身下馬,上前握住荀攸的手道:“非是卿等安定後方,不絕糧饋,吾安能有此成就……這隴右、河西蕩定的功勳,當與卿等共享。”
於一份歡快的氛圍中,劉璋攜手荀攸踏入了長安城內。
長安,縣寺。
“遷徙百姓一事,荀卿做的不錯,功勞甚大,亦是辛苦非常。”劉璋出言撫慰荀攸道。
在當下遷徙百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遷徙的百姓,往往會在路上折損大半。如曆史上曹魏經常遷徙百姓,造成大批百姓倒在了路上,於國於民,皆是大害。
而荀攸主持的遷徙百姓一事,依次遷徙,前後安置妥當,遷徙的百姓並沒有出現大的病患,也沒有因為遷徙勞累折損太多的人,這就非常難能可貴了,可見荀攸是下了苦力的。
麵對劉璋的誇讚,荀攸拱手謙遜道:“此臣分內之事,談不上辛苦,也沒有什麼功勞。”
“卿過於謙遜了。”劉璋道。
談及遷徙無當飛軍、氐人一事,荀攸拱手通稟道:“明公,眼下已經入冬,臣意暫時停止遷徙百姓,待到來歲春暖花開,氣候適宜之時再行遷徙。”
“這是自然。”劉璋點頭應道,接著他垂詢了一句:“武都、陰平的氐人,可遷徙多少到扶風、天水地界。”
荀攸斟酌一二刻後道:“據武都太守王謀上表所言,武都、陰平當可遷出兩萬餘戶氐人,當然,這些是歸化較深的氐人,非是茹毛飲血、漢化不深的氐人。”
劉璋頷首,氐人雖是號為蠻夷,但很早就不再逐水草而居,而是如同漢人一樣種地、耕耘,且由於和漢人毗鄰而居,沾染的更高文明的漢風,文化習俗逐漸向漢人靠攏,脫去了蠻夷的習氣。
說到底,漢羌同源,其中氐人也算作漢人的一個分支,生活習性都與漢人相似,是以農業為基本生產生活方式,而不是傳說中的遊牧民族。
所以劉璋前麵同荀攸商議的時候,除卻遷徙青羌之屬的無當飛軍的妻小到關中來,同時決定遷徙武都、陰平二郡漢化的氐人到關中,用以壯大關中的人口,使得關中早日興盛起來。
“還需謹慎相待,梟除氐人中的豪傑和渠帥,分居大種的氐人部落,使其部落零散,隔絕開來,和漢人雜處,以變易其風俗。”會議的最後,劉璋叮囑荀攸道。
雖說遷徙到關中的氐人漢化程度較深,但是劉璋卻是不會放過再小的隱患,他對遷徙而來的氐人做出了分化的措施,以求化夷為夏,使得遷徙到扶風、天水地界的氐人,儘快歸化為漢人,和漢人無異。
當然,劉璋並沒有將興旺關中的根本寄托在無當飛軍和漢化氐人上,他最看重的是返回關中的三輔流民,這些人才是關中興盛的根本。
如今荊襄和漢中這些較近的三輔流民大多返回了關中,而流離到關東和蜀地的三輔流民,由於路程遙遠的問題,還未來得及返回關中。
等到關中離散的流民基本上返回關中,關中之地,就將以漢人為大頭,青羌之屬的無當飛軍和漢化較深的氐人作為少數,關中的基本盤就穩定了下來。
第二日。
官寺中,劉璋一如既往的忙碌著,此次隴右之戰,耗費錢糧、戰死士卒,各項內容,每一項他都需要統計出來。耗費的錢糧需要入帳,戰死士卒的家屬需要撫恤,都是劉璋需要應對的事情。
……
許都。
“公義一路慢行。”曹操親自於城門口送彆張任,淮南即已平定,壽春也被攻下,張任到了返回關中的時候。
“多謝司空。”張任向著親自送彆自己的曹操拱手謝道,而後他翻身上馬,就此領著麾下士卒踏上返回關中的道路。
‘可惜。’望著張任漸行漸遠的背影,曹操神色黯淡,惜乎如此忠義的猛將不為他所用,而是歸屬他人帳下。
駐足目送張任數刻後,曹操打馬返回了許都城中的司空府,一入司空府,曹操就見到郭嘉和程昱二人上前迎來。
“可有要事?”曹操察探郭嘉和程昱的麵色,他垂詢了一句。
郭嘉上前道:“明公,關西急報,蜀軍征討河西四郡,武威太守張猛麾下文武反叛,姑臧城一日即下,如今河西之地,為劉季玉所有也。”
“嘶。”曹操訝異了一聲,片刻後他感歎道:“張猛為故太常張奐之後,卻不料竟是如此的庸人,據守不得,一夕之內,就為劉季玉拿下。”
“如今關西之地,儘數為劉季玉所有,強秦之勢,已然成矣。”程昱語調雖是沉穩,但卻是摻著憂心的語氣。“劉季玉儘得關西,羽翼成矣,今若不除,日後卻是難以製衡……”
“嗯。”曹操點頭:“可惜今有徐州呂布、泰山諸賊,此外袁術雖是渡淮而去,可也是不得不防,吾卻是空不出手來……況且天下至強者為河北袁紹,吾孤木難支,還需同劉季玉和睦,共同應對袁紹為上。”
“明公說的是。”郭嘉應了一聲,他為曹操畫策道:“前者劉季玉拒了蜀王的嘉賞,今者劉季玉即是蕩定隴右、平定河西,可再遣使,加封劉季玉為王,以使劉季玉為天下矚目,四方豪傑所妒……而明公可假天子之命,居中主持,調解各方的衝突,同時趁隙拿下徐州呂布、削平泰山諸賊。”
“善。”曹操撫掌表示同意,所謂樹大招風,讓劉季玉去吸引袁紹的火力,而他搬著天子的名義居中主持,趁機慢慢發育壯大,這是再好不過的形勢。
程昱撫須,他向曹操進言道:“河內太守張揚,河東太守王邑,皆是自擅一方,不承朝廷令旨……或可以袁紹外甥高乾為河東太守,劉璋麾下主簿荀攸為河內太守,一並代之。”
“嗯?”曹操聞言目色一亮,他撫須思考起了程昱的進言,不多時,曹操撫掌歎道:“仲德之言,可謂是金玉良言也。”
郭嘉亦是歎服一二:“仲德此策,可令袁紹、劉璋兩家生隙,卻是給了明公休養生息,討定諸賊的時間。”
對於程昱獻上的計策,郭嘉很是認可,河東靠近關中,河內靠近冀州,假天子名義,以高乾為河東太守、荀攸為河內太守,一來可以讓不承王命的張揚、王邑二人生懼,二來可令袁紹和劉璋生隙,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
冀州。
“據關西的探馬來報,韓遂、宋建已被劉季玉誅殺,隴右諸郡,儘數落入劉季玉之手,此外雍州刺史邯鄲商和武威太守張猛不睦,為劉季玉所趁,河西四郡,也為劉季玉拿下了。”郭圖小心翼翼的通稟著探馬遞來的消息,一邊說著,他一邊打量著上首袁紹的麵色。
但見大將軍袁紹的麵色,卻是如郭圖所預料的一樣,微微蹙起了眉頭,麵色有些輕微不悅。知曉袁紹素來喜怒不形於色,能泄露略微不喜的表情,郭圖已知上首的袁紹心底的不快隻怕是充盈胸膛。
通稟完了關西的消息,郭圖退回了席位,他儘量收攏身形,動作輕微的坐下,而後耳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仿佛泥塑木雕般靜候袁紹回音。
好半晌,郭圖才聽到上首的袁紹先是吐息了一聲,而後語氣淡然言道:“好一個劉季玉,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一二年間,關中、隴右、河西,儘數為其所下,真乃英傑也。”
郭圖有些不敢置信,他沒想到袁紹竟是出言誇讚起了劉璋,這個時候,袁紹不該是大為不喜,吐槽韓遂、宋建等輩無能,月內,竟是失卻了隴右,讓劉璋得以全據隴右嗎?
“明公,劉季玉拿下隴右和河西,已全據故秦之地,且藉宗室之名,四方之士延頸鶴望,以為劉季玉是再世光武,還需深慮之。”郭圖進言了一句,他試探起了袁紹的態度。
“公則,你這是擔心我年老體衰,不如一後輩嗎?”袁紹向著郭圖問道。
“非也。”郭圖連忙出席,他拱手向袁紹言道:“明公,我的意思是劉季玉割據秦土,聲名甚廣,恐是有礙於明公的大事,還需小心應對才是。”
袁紹豪言道。“劉季玉雖是英傑,然吾豈會不如一小輩,公則,就且看吾如何掃蕩群雄,安平宇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