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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術稱帝了?”劉璋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色,他向著前來通報消息的從事鄭度問詢了一聲,然雖是問詢,其實語氣並沒有太過質疑的成份在,畢竟袁術稱帝是曆史上發生過的事情,如今不過是在他麵前重演了一遍而已。
鄭度端正著麵色,他鄭重其事的點頭應下:“確實如此,據間細遞回的消息雲,袁術以袁姓出自陳,陳為舜之後,以土德承漢家之火德,得應運之次,逢著漢室傾頽,正是袁氏當起之時……是以袁術於壽春僭越稱帝,號曰仲氏,更置公卿百官,祠南北郊,又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其人所行狂悖無度,為上蒼所惡。”
“袁氏世受國恩,四世皆出三公,如今袁本初又為大將軍,可謂受國恩厚矣,未料袁術如此狂悖,竟行僭越之事。”荀攸輕歎了一聲,作為漢臣,心向漢室的他自是對袁術的行為看不過眼。
“隻是袁術甚為不智,今漢家雖是傾頽,然不似暴秦之像,昔日秦末之際,秦主肆意殘暴,虐政布於天下,四方皆怨,是故一夫作難,暴秦就土崩瓦解……而漢家今日之小衰,蓋因權臣作祟,四方之士猶然心向漢室,不忘四百年撫育之國恩。”
荀攸目光如電,似是刺破了眼前的紛亂的局勢,他肯定的言道:“明公,袁術此行悖逆,天怒人怨,早晚敗亡,可坐觀其成敗。”
劉璋點頭表示認同,正如荀攸所言,漢家雖衰,可沒有暴秦之勢,四方士庶還是念著漢家之功德,對身在許都的天子劉協多少會做些表麵的尊崇,不至於視天子如無物。
而袁術自立為帝,稱號建製,實是被豬油蒙了心。了解曆史的劉璋大抵知曉未來局勢的發展,袁術稱帝,導致了原本的盟友呂布和下屬孫策的割席斷交,袁術後麵唯餘淮南之地,緊接著在曹操的打擊下一蹶不振,退出了爭霸天下的競賽,臨死前落魄到一碗蜜水都不可得的窘況。
“袁術悖逆至極,就勞煩先生書寫一表奏,上承天子,數明袁術之罪愆,此外發一道檄文,號召號內忠貞之士,一起發兵征討袁術。”身處關中的劉璋對淮南之地雖說是鞭長莫及,可他不會放過如此好的一個機會。
發檄文破口大罵一頓袁術,一來可以過過嘴癮,痛罵四世三公的袁氏忘恩負義,不念國恩,反行篡逆之事,借此可陰陽一下有心篡逆的河北袁紹,二來可以表露一下劉璋作為漢室忠貞之臣,宗室賢良的身份,揚名於海內,吸引一波有心匡扶漢室的能臣良將到關中來。
“諾。”荀攸點頭應下了表奏和檄文的任務,能書寫這樣的表奏和檄文,他心中有一二激蕩之色,畢竟隨著表奏和檄文的傳揚開來,他的名頭也會隨著傳開。
“且先靜觀一二許都的舉措,然後再行他事。”劉璋下了決議,對於袁術篡逆一事,他打算先讓彆人先去試試水,征伐一二,他則是站在乾岸上觀望,也是他離淮南太遠,沒有機會下水。
鄴城。
‘我愚蠢的弟弟啊。’盟主袁紹在翻閱了手上間細遞來的淮南情狀後,他心中露出了一個不屑的念頭,而不屑的對象正是他那位割據淮南之地的弟弟袁術。
至於袁紹為何認為袁術愚蠢,蓋因袁術竟是在淮南稱帝建號了,據一淮南而稱帝,袁術的這種行為,袁紹認為比起昔日割據巴蜀的白帝公孫述還要卑淺愚鈍,畢竟公孫述割據巴蜀,尚有群山險阻為守,外敵難以攻入,而淮南之地,四通八達,對漢家忠心的諸侯若是發兵去攻,袁術將何以守禦,何能守禦。
“明公,袁公路篡逆淮南,實是猖狂無端,雖是其人為袁氏子弟,但明公不可有所偏袒,當發文斥責其所非,再以盟主的身份督促司空曹操、徐州呂布等人發兵攻伐,以示明公忠貞之節。”冀州彆駕,麵色剛毅無比的田豐率先發言,說出了對袁術稱帝一事,袁紹這位盟主應該做出的應對之法。
隻是田豐的口吻有些強硬,似是在教袁紹行事,以至於袁紹生出了一二逆反的心理,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卻是沒有應下田豐的所請,而是發聲詢問起了下首的一眾文武:“諸君可有他議。”
袁紹的腹心之人郭圖,瞧出了袁紹的麵色上的不喜,他出席言道:“袁公路如何說也是袁氏子弟,若是明公不加勸告,先發文書斥責其人,又令曹操、呂布討之,多少有些斷絕人情……愚意當先令人執一書信,前去壽春勸誡袁公路,讓其舍去帝號,重為漢臣,如此方顯明公敦厚長者之風。”
“袁公路篡逆淮南,其人行事如此,何用告誡,何需告誡,明公理當先以盟主之尊,號令宇內群雄攻討此賊,如此上應天意,下合人心,以昭明公之威德宇內。”田豐拄仗於地,厲聲向著郭圖言道。
先前不得迎接天子至鄴城一事,田豐自覺已經喪了先機,如今袁紹若是在袁術篡逆之時,不先行問責,號令群雄討之,反倒念著同為袁氏子弟的親情,徇私偏袒,將有失盟主之望,是以田豐大力勸告袁紹,希望袁紹發文書斥責袁術,號令群雄共討袁術這個漢賊,這是一個不錯的揚名機會,不可輕失。
郭圖淡然一笑,他拱手向田豐言道:“彆駕是想讓天下之人,以明公為不念手足關係的薄情之人乎。”
“二君莫要爭執,且容我思之。”袁紹出言化解了田豐和郭圖之間的紛爭,他使著一貫的行事作風,用出了拖延的方法,隻說他需要深思一二。
對於袁術稱帝一事,作為盟主的袁紹按理來說當號召宇內群雄共討袁術,可袁紹卻是不太想去乾涉此事,一來袁術雖說和他有隙,但不管如何說都是袁氏子弟,他若是號令群雄征討袁術,多少顯得有些絕情寡義。
二來袁紹想借著袁術稱帝一事,觀略下宇內之人對袁氏稱帝的看法和意見,畢竟他日後當是也要稱帝,袁術可為他的前導,成為他過河的石頭,讓他得以摸著石頭過河。
許都。
一道自淮南傳來的消息,像是一塊燒的通紅的鐵球落入了盛滿水的玻璃杯中,讓許都變的沸騰了起來,整個許都的街頭巷尾,士庶黔首都紛紛不知疲倦的討論了起來。
而這件事,就是袁術稱帝的事情。許都居於天下偏中的位置,對四方之事都是有些了然的,因而袁術稱帝的細節,也在許都的街頭巷尾流傳開來了。
有人雲,袁術廣置公卿朝臣,仿照朝廷的三公九卿任命官員,做足了天子的派頭,又有人雲,袁術在壽春城南城北築起皇帝祭祀天帝所用的祭壇,擅自祭祀天帝,更有人雲,袁術收納民間數百名女子,充實後宮,如天子製,奢侈荒淫,揮霍無度。
這些細節有頭有尾,甚為詳儘,是以在許都的漢室忠良聚在一起,討論起了淮南之事。
國舅董承的府邸中,一聲喝罵傳出。
“賊子敢爾?”
這道喝罵之聲傳自國舅董承之口,聽聞了淮南袁術所行之事的他,此刻正是盛怒的狀態,他厲聲向著淮南的方向大罵道。
“真是潑天的膽子。”國丈伏完一聲歎息,他未曾想到竟有人敢叛漢自立,做出稱號建製的事情來,除了新莽時期,哪裡有人敢有這般的膽子。
長水校尉種輯怒發衝冠,他神色憤然道:“念來袁氏世受國恩,屢代得三公之位,而袁術忘恩負義,人神共憤,竟做出如此僭越之舉,其人若是死後,有何麵目去見袁氏曆代的先人。”
與會的幾人痛罵之後,一個兩個都不由得沉默了起來,他們沒想到世受國恩袁氏竟是出了如此篡逆之輩,那各地諸侯有異心者,隻怕不知凡幾也,眾人不免為之神傷了起來。
“諸君由夜罵到明,由明罵到夜,於袁術無損,當今之計,可各自上書朝廷,嚴詞請求征討淮南才是。”宗正劉艾打破了當下的沉默,他給出了一個建議。
“自當如此,老夫這就回去親筆上書。”國丈伏完點了點頭,當下最緊要的事情就是早早的梟首袁術,以此明告天下,有窺伺九鼎者,如袁術的下場。
數日之內,群臣上書,要求征討淮南袁術的表奏不知凡幾,且有人多次上書,嚴詞厲聲,請求儘早發兵征討袁術,讓逆賊臣子不得安坐。
這些表奏,卻是沒有遞到天子的案頭,而是送入了司空府,原本擔任大將軍的曹操,由於袁紹不滿太尉一職,所以他將大將軍讓於了袁紹,他則是領下了司空一職。
不過擔任司空的曹操依舊總覽朝廷,和擔任大將軍時的權柄並無差異,不過沒有掛著大將軍的名頭而已。
此刻的曹操,正一本本的翻閱著公卿遞上來的表奏,他饒有興趣的閱讀著,表奏雖是出自各人之手,文字、文體各有差異,但意思都大差不差,都是請命朝廷征討淮南袁術。
“群情洶洶,可見天子明德。”當放下最後一本表奏時,曹操感慨了一句,隻是他這一句是真的在感慨天子明德,還是另有他意,卻是不為人知。
曹操將目光看向荀彧,他垂詢道:“文若,袁術僭越,以卿之意,當如何行事。”
“明公迎大駕至許,尊奉天子,遇此亂臣賊子,自當討之,不然天子威德頓衰,四方之人將多不承王命也。”荀彧十分決絕的說道。
“隻是如今許都方定,四方多事,加之如今春月,糧草輜重不足,可以天子之名,令徐州呂布、江東孫策、廣陵陳瑀等人發兵征討袁術。”
曹洪在席,他惑然了一句:“呂布與袁術相連,孫策為袁術所驅,陳瑀不成氣候,此三子者,雖有天子之命,可他們也未必會遵從吧。”
荀彧淡笑著搖了搖頭:“呂布反覆之人,但以爵祿誘之,加以說客道明利害,呂布必然不會再與袁術相連;孫策驍勇,與其父相類,自渡江以來,六郡遂下,內有自立之意,欲圖割據一方,今者袁術行僭越之事,孫策當會同袁術割席斷交;至於廣陵陳瑀,貪名好利之人也,以王命加官賞爵,其人將為我等所驅也。”
“先由此二三子襲擾淮南,我軍待到夏收後,兵精糧足再行征討,以逸攻勞,無所不可,此奉天子以討不臣之事也。”
曹操撫掌一笑,他讚道:“一如文若之意。”對於荀彧給出的謀劃,他很是認同,也認為事態會像荀彧所描述的一樣發展,而一旁的曹洪,則是麵上還有些惑然之色。
而接下來的事情,正如荀彧所預料的一樣,徐州呂布在陳珪的勸告下,同袁術決裂,並將袁術的使者韓胤送到了許都,江東孫策,亦是發書與袁術分清界限,不再與袁術往來溝通。
曹操對徐州和江東分彆做出了應對之策,一則他乾脆的將韓胤明正典刑,以示不與叛漢之賊共存,並行文呂布,讓呂布討伐淮南,二則他假天子之名,派議郎王誧攜帶天子的詔書給孫策,以孫策為騎都尉,襲了其父孫堅的烏程侯,兼任會稽太守,同時要求孫策整頓兵馬,彙合呂布、陳瑀一起攻伐淮南。
霎時間,袁術的處境就甚是危殆了。
“呂布、孫策、劉璋、劉表、曹操……”
壽春的宮室之中,袁術一個個念叨起了仇家的名字,呂布斷絕和他的婚姻,並將他的使者韓胤遞送到了許都,為曹操所殺,孫策發文與他決裂,背叛了他,關中的劉璋、荊州的劉表則是發檄文厲聲喝罵於他,並移文四方,號召漢家忠義之士征討淮南,取他的項上人頭。
至於總覽朝廷的曹操,則是以天子之命遣使,當麵遍數他的罪愆,直把他這位仲氏天子視若無物。
靜下心來,袁術頓感天南地北,四麵八方都是批鬥他的聲音,都在喊著索他的性命,為漢家除去他這個‘賊子’。
‘何至於此!’袁術一臉的苦澀,口中不成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