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長安,灞橋。
“願侍中此去一路順風。”大司馬,行車騎將軍事劉璋,於長安灞橋之上,端起一杯酒水,向著天使劉艾致彆,告慰劉艾幾番來到長安的辛苦。
劉艾舉起酒盞,同劉璋對飲了一杯,他眉目間露著笑意:“大司馬,且請止步,送到此地,艾已是深感厚意,感懷在心,再接著送下去,艾卻是難承厚意。”
“也罷,就送到這裡。”劉璋應下了劉艾所請,他抬起手來,折斷一根柳枝,遞到了劉艾的手上。
他這番操作是經典的折柳送彆,《詩經·小雅·采薇》有雲:‘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於是乎楊柳有了離彆之意,加之柳字發音與‘留’相仿,用作離彆時表達依依不舍之情是再合適不過了。
劉艾伸出雙手接過劉璋遞來的柳枝,而後他稍一拱手,倒退了幾步後,就此告彆了劉璋,翻身騎上侍從牽來的馬匹,徑直向東去了。
劉艾飛馳而去,劉璋並沒有立即折返回長安,他駐足原地目送了一會。
待劉艾遠去,背影幾近不見,劉璋方才收回遠眺的目光,他登上馬車坐穩之後,發出了一聲命令:“回長安吧。”
“出發。”都尉馬岱,忠勤的執行著劉璋的吩咐,他順著劉璋的意思督促車駕動身了起來。
車轔轔,馬蕭蕭,就此向著長安城而去。
返回長安的路上,適逢其會,一場春日的小雨落下,滋潤起了關中大地。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坐在馬車上的劉璋,伸出手感觸著這略帶陡峭春寒的細雨,念想起了杜甫的詩。
建安元年已經過去了,如今是建安二年春,今時所下之雨,自然就是杜甫詩中的春雨了。
在略有略無的春雨之中,劉璋一行抵達了長安的衙署,仆役們知趣的遞來了雨具,遮風擋雨,將劉璋迎入了衙署。
“春雨貴如油,這場春雨一下,關中今年的收成當是不錯了。”主簿、京兆尹荀攸望著門外淅淅瀝瀝的春雨,麵帶笑意的感喟了一聲。
劉璋聞言點了點頭,隻是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莫名的歎息了一聲:“可惜關中人口經過這些多年的戰亂,十不存一,田地荒蕪,無人耕種,不然若是有足夠的人口,將關中拋荒的土地複耕,也不枉上天降下這一場春雨。”
聽到這話,荀攸眉目含憂的點了點頭,關中沃土,號曰天府,土地都是上上之田,可惜關中少人,再多的良田,沒有了足夠的人口,也隻得拋荒。
“近來有不少在荊州的關中流民,聽聞到關中安定的消息,由荊州往關中而來,據武關守將遞來的情狀,每日通關之人,少則百餘人,多則數百人,一月之內,有數千人之眾。”
荀攸說起了一樁喜事:“明公,以此度之,今年之內,當有數萬在荊州的關中流民返回關中,藉此可充實希少的關中戶口,不使土地荒蕪,良田長滿野草。”
“傳令從武關到藍田這條路上的一眾縣長,告訴他們須得好生安撫返鄉的流民,不可欺淩羞辱,若是有什麼差池,吾決不輕饒。”劉璋聽到這一樁消息,他思忖片刻後,下了一道命令。
“諾。”荀攸點頭表示記下,這裡他繼續說起了他處的喜事:“自從明公頒下號令,凡趕赴關中的流民,得授田、發賜耕牛一事,由潼關、蒲阪奔赴關中的黔首流民,每日也在百人左右……不消數年,關中當人口滋生,戶口倍增。”
“夫舉大事者,以人為本,有了人才有了做大事的資格,沒有人,大業就是鏡中花、水中月,可往而不可及。”劉璋向著荀攸袒露心跡,同時語重心長的向荀攸囑托道。
“公達,安撫流民,使彼等樂於留在關中,此事卿可多上上心……如今關中戶口稀薄,人丁匱乏,多多招撫流民,滋生人口,乃是第一要務。”
“明公不言,攸也是懂得,但請明公寬心,安撫流民一事,臣下決計不會有什麼錯漏。”荀攸拱手稱道。
“有公達在,吾心自寬。”劉璋淡笑道。
議論完了流民一事,劉璋轉頭看向賈詡,賈詡如今為他所倚重,典掌機密,參與軍國大事,不少軍情賈詡都將為他參詳一二:“涼州的情形,文和可知曉了?”
一開口,劉璋就扯到了涼州,明眼人都知道,他這位大司馬,如今在軍事上的第一要務就是奪取涼州,斷絕後顧之憂,畢竟他後麵東向以爭天下,不可能在涼州留下什麼隱患,牽扯去他爭霸的精力。
“略陽、陳倉、天水各處遞來的文書,臣下皆已經都閱覽過了。”賈詡點了點頭,表示涼州的情形他都知悉了。
接著上麵的話,賈詡分析起了涼州的局勢:“由諸多消息可以得知,韓遂在去歲年末襲殺馬騰之後,如今是獨霸隴右,無人可製……現下韓遂正在向四方遣使,招誘涼州的羌氐,以及結交涼州的豪傑,欲彙合涼州的各色逆賊,一起抗衡明公。”
“羌胡氐人之輩,或可多為韓遂招誘,畢竟羌胡氐人貪於財貨,韓遂隻需多出金銀,加以放縱羌胡肆虐州郡,羌胡當是會聽其號令,從其征討。”
“然。”賈詡轉折了一下:“涼州豪傑,多是明事理,知時務者,聽聞過明公的威德,知曉我大軍的武功,豪傑們念及宗族妻小,心存憂懼,就斷不會接受到韓遂的招誘。”
久在涼州,對涼州事務知之甚詳的賈詡,淡然的笑道:“是故韓遂將自棄於荒野,同羌胡廝混,合羌胡之眾以為用,或許韓遂能彙聚起一大批烏合之眾,可烏合之眾見利方進,不利則會四散,與明公相抗,無異於朽木對利斧也,為明公破之必矣。”
“文和知悉涼州內情,所言甚是在理。”主簿荀攸附和了一聲,對於涼州的韓遂,他並沒有放在眼裡,畢竟韓遂號為涼州名士,可所行卑下,所言粗鄙,此固一匹夫爾。
不過雖是看不太上韓遂,但荀攸還是保持著謹慎的心態,因為不管怎麼說韓遂都是在涼州廝混多年,於隴右之地可謂是根深蒂固,一時間難以拔除,且涼州局勢波詭雲譎,漢人、羌胡、氐人,諸多勢力雜陳,一個不慎,說不定會有所折損。
於是荀攸補上了一句:“韓遂之軍,雖是烏合之眾,可還需小心應付……勝者有大勝小勝,大勝以不戰屈人之兵,無所折損,小勝則流血漂櫓,勝了也沒什麼可喜的。如今關中元氣不足,若得小勝,折損太多的士卒,則為不美也。”
“嗯。”劉璋點了點頭,表示他記在心裡了,對於接下來的涼州之戰,他自是不會硬碰硬的去打,而是儘可能避免大規模的廝殺混戰,能通過計謀、策略解決的問題,那就通過計謀、策略去解決。
不過所謂事情十有**不如人意,如果真有需要打硬仗、咬嚼頭的時候,劉璋也不會畏懼退縮,此外不打上一二場硬碰硬的小規模戰鬥,隻怕涼州之地難平矣。
畢竟涼州之人以武勇為先、教化在後,不打趴下幾個看不清形勢的涼州愣頭青,其他的涼州豪傑恐會小覷了蜀軍,以為蜀軍的戰鬥力不夠看。
“不管如何,且等到夏收之後。”劉璋發出了定論,連年征戰,雖是蜀地富庶,可也支撐不起了,須得收獲一季的糧食,方能支撐他去征討涼州。
而今方入春,夏收還有數月,劉璋須得等上一段時間,他也隻能等待,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草,再強悍的軍隊都會不戰自潰。
如曆史上多的是糧草被劫,大軍不戰自潰的例子,三國的官渡就是一例,一場烏巢的大火,終結了袁紹的野望,斷送了極有可能的袁家天下。
……
隴西郡,郡治狄道縣。
韓遂立身於狄道縣的城頭,他的眉目間含著濃鬱的憂色,似是化不開的積雪,累積著,難以消融。
良久,韓遂歎息了一聲,他掃了一眼掛在城頭的馬騰、馬鐵、馬休父子三人的人頭,口中發出的歎息之聲更甚了些。
時光荏苒,嚴寒不再,韓遂也從去歲年末襲殺馬騰、獨霸隴右的快意中脫離了出來,殺了馬騰,他雖是一家獨大了,可也招了不少涼州豪強的忌諱。
涼州豪強擔心落得和他的結義兄弟馬騰一樣的下場,對他是陽奉陰違,表麵上和氣融融,私下裡忌憚無比,不答應也不拒絕他的會盟邀請,隻一味地推脫,導致現在引兵前來助陣的涼州豪強數目遠不及他的期望。
‘我做錯了嗎?’韓遂有了一絲的悔意,不過很快,這一縷悔意就消失了,他目光堅定,冷笑著朝掛在城頭的馬騰的首級說道:“馬兄啊馬兄,不殺你,今朝你若是反複,私下裡投效劉璋,掛在城頭的就是我的頭顱了。”
對於加害結義兄弟馬騰一事,韓遂心中全無悔意,也沒有什麼羞愧的,畢竟他知悉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讓他覺得他誅殺馬騰,是一件做的再正確不過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就是馬騰被殺、狄道城陷後,馬超、馬岱、龐德等人,向東往關中,投效歸順到了劉璋的麾下,為劉璋所接納,且聽間細所言,馬超得授伏波中郎將,龐德得拜平羌校尉,皆是得到劉璋的拔擢重用,尤其是馬岱,為劉璋收為中軍校尉,典守中軍。
‘手軟不得,還好我殺的早,馬騰狗賊死的不冤。’韓遂對於馬超、馬岱、龐德等人在劉璋處被寵命優渥一事,當時聽間細講述的時候,他是冷汗直流,身體發寒。
畢竟馬超、馬岱、龐德等人被劉璋接納,就足以說明馬騰和劉璋之間有著說不清的關係,而馬超、馬岱、龐德等人得到劉璋的重用,更加說明馬騰和劉璋之間的關係匪淺,不然劉璋何以如此寵命優渥馬超、馬岱、龐德等人。
而如今他把握先機,提前拔掉了馬騰這一枚釘子,去掉了身邊的隱患,這是一件大喜之事,儘管他因為此事失去了一二人望,可人望和性命相比,實是不足為道。
“將軍,前往枹罕的使者回來了。”韓遂的心腹謀士成公英登上城樓,向著韓遂稟告道。
“宋建怎麼說?”韓遂帶著一縷期望,向著成公英發問。
身在枹罕的宋建甚是為韓遂所看重,畢竟宋建自中平元年作亂涼州,至今已有十餘年了,其人造逆日久,於枹罕根深蒂固,據傳麾下有驍卒萬人,兵精糧足,實力雄渾。
若是宋建願意領兵前來襄助,韓遂對於抗衡大司馬劉璋一事就更加的有信心了,而宋建參與的幾率,韓遂自認還是很大的,畢竟唇亡齒寒,他沒了好下場,宋建當是也沒有好果子吃。
對著韓遂期望的目光,成公英麵色沮喪,他搖了搖頭:“宋建言他居於枹罕,安樂一方,隴右之事與他無關,不願意領兵前來襄助。”
“嗯?!”韓遂訝異了一聲,期望落空的感覺並不是很好受,片刻的訝異後,他雙眉吊起,麵色慍怒道:“真是匹夫爾,劉季玉將征伐涼州,枹罕豈能置身事外,我若敗亡,他宋建還能在枹罕安座,稱孤道寡,為河首平漢王乎。”
“豎子不足以謀也,虧我還以他為涼州豪傑,如今看來不過是一豎子爾。”
韓遂大發雷霆,怒噴起了河首平漢王宋建,他沒想到宋建竟是這般的目光短淺、誌向狹小,在隴右即將傾覆於劉季玉之時,宋建還妄圖置身事外,獨善其身,這如何可能?
聽著韓遂的動怒之語,成公英心中不免一歎,他起初也以為宋建會來助陣,但沒想到宋建這般苟且,不僅自己不來助陣,也一兵一卒也不曾派遣過來。
“將軍,恐是這次去的使者言辭不利,是故未能說動宋建,英請命出使,前去枹罕為宋建說明利害,引枹罕之兵前來助陣。”成公英想了想,他拱手向韓遂請纓道。
“唯有拜托先生了。”韓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