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縣,地處豫州,往日裡有汝南和潁川黃巾軍橫行,不過都為曹操所平定,此外加上侵暴兗豫的呂布被驅逐、叛亂的張邈被殺,是以許縣是一處安穩的地方。且許縣的地理位置存在著得天獨厚的益處,它三麵環山,西北有嵩山山脈,西部有石人山、白雲山、伏牛山等山脈阻隔,南部有大彆山、博山等山脈橫亙,隻有東部是開闊的平原,稱得上是阻三麵而守一麵。而現下曹操的勢力範圍,北麵有袁紹,東南有袁術,南麵是劉表,東麵是呂布和劉備,是故曹操選此許縣這處形勝之地作為新的都城和他爭霸的根基,他的眼光自是不差的。最後比起被董卓遷都之時大規模破壞的雒陽城,和群雄討董之際拉鋸於雒陽一帶,致使雒陽屢遭兵災和戰火,民窮地乏,經濟雕敝,雒陽的糧草補給和後勤保障存在很大的問題,許縣一帶則曆來是重要的產糧區,而且交通便利,籌糧也遠比雒陽方便很多。綜上所慮,從地理、人口、形勢等多方麵進行考核,許都替代雒陽成為新的都城,一則是出自曹操集團的謀劃籌定,二則放任天子留居雒陽,光糧草之事,就不容易讓曹操應付了。定都於許,許都得名,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如今的許都城內,天子劉協在入居許都一段時日後,他卸去了心頭的惶恐和不安,過往的時日裡,他先是為國賊董卓所挾,後又為李傕、郭汜把控,堂堂大漢天子,身不由己,不時麵臨著涼州賊寇的淩迫,真是屈辱至極也。今者他雖是還被他人把控在手,可是比起粗疏無禮的董卓、李郭等涼州賊寇,曹操給足了他這位天子該有的體麵,不至於像涼州賊一樣做出有辱於他的事情來,未曾將他視作無物。要不是曹洪典掌禁軍,左右皆是曹操的親信,自己的一言一行基本上都在曹操的掌控中,劉協多半會去相信曹操乃是大漢的忠臣,國家的倚柱。‘潛龍在淵,不得馭天矣。’在一場可有可無的朝會之後,天子劉協在心中發出了一聲哀歎,東奔西走、翻轉思慮,最終他還是成為了一口古井中的潛龍,不得挾風雲而行矣。這等天子,作的真沒勁頭,倒不如為一閒散王公。散朝之後,劉協來到了董貴人的居所,一入屋內,他便遣退了黃門奴婢,讓黃門奴婢們都在門口候著,而他,則是和董貴人說著一些體己的話。“陛下。”董貴人身姿曼妙、容貌青春,她為劉協端上了一些蜜餞和茶飲之物。“可是有什麼心事?”董貴人察覺到了劉協的麵色不虞,她輕聲問上了一句,同時她的眼神望著門外瞟去,但見門外侍立著的幾名小黃門,雖是直直的站著,並無什麼異動,可小黃門的眼神和耳朵卻是不自主的往者屋內湊去。劉協並不答話,而董貴人已然知道了答案,她伸出春蔥一般的纖纖玉指,略不著意的指了指門外,而劉協也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董貴人略微湊近劉協,她低聲言道:“陛下是天子,凡俗之輩不敢侵害,往日裡董卓、李郭把持朝綱,陛下尚且無虞,更不用說今日曹將軍忠心耿耿,斷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董貴人說的隱晦,她這番話主要是為了寬慰麵前的的天子劉協,同劉協相處日久的她,知道劉協心中的憂愁。劉協聞言,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仿佛卸去了心頭的重擔一樣,整個人的身姿都舒緩了一些,聽到身前美人的解語,他心境為之一寬。就在劉協於董貴人處舒展心神的時候,一名小黃門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了門口,並在門口向著屋內通報道:“陛下,奴婢有要事上承。”裡間的劉協聞言皺起了雙眉,他的神色有些不喜,不過他掩飾的很好,很快就舒展了雙眉,揚聲道了一句:“何事?且進來言說。”小黃門聽到劉協的傳話,他小心的越過門檻,小步快走的來到了劉協的身前,向著劉協跪拜而下,口中通傳道:“陛下,劉侍中回來了。”‘劉侍中?’劉協隻一個恍惚,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前麵還在雒陽的時候,他聽聞益州牧劉璋發兵關中、為國家討賊,這等忠義之舉,他這位天子自然是要褒獎的。是故他派遣了侍中劉艾前去給劉璋升官,授予劉璋大司馬、行車騎將軍事,以嘉獎劉璋對漢室的襄佐之功。“嗯。”劉協點了點頭:“去,召劉侍中入見,他這趟出行辛苦,朕需撫慰一二。”小黃門恭敬的應下,同時他出言道:“大司馬劉璋遣使者張肅同侍中一並前來,不知陛下是否一起召見。”“自然,大司馬劉璋自是有使者遣來,朕當一見了。”劉協聞言露出了笑容,他同那位宗室重臣還未曾有什麼往來,如今召見劉璋的使者,可以一聞劉璋的風采了。言罷,劉協和董貴人對視了一眼,不用言說,董貴人將劉協扶起,並為劉協整理了一二衣飾,不使劉協的衣飾有什麼不妥帖的地方。而後劉協彆了董貴人,向著東閣行去,他將在東閣召見出使歸來的侍中劉艾,以及大司馬劉璋的使者張肅。說起來,這也是曹操給劉協的體麵,不至於使他這位天子半分權柄都沒有,連召見臣子的權力都不得,故而劉協得以召見侍中劉艾和使者張肅一會。當抵達東閣後,劉協在一眾小黃門的侍奉下見到了侍中劉艾,以及大司馬劉璋所遣使者張肅。“侍中此行辛苦。”劉協撫慰了劉艾一句。“身為臣子,奉君令而行,談不上辛苦。”劉艾謙然了一句,而後他向著天子劉協介紹著身邊的使者張肅。而張肅,他恭敬的向著天子一板一眼的施禮,並向天子劉協頌道:“蜀郡張肅,參見陛下。”“卿遠行辛苦,不知卿於大司馬麾下擔任何職。”劉協一臉溫仁的笑意,他向著張肅撫問道。張肅起身拱手,向著天子劉協答道:“臣如今添為大司馬麾下功曹一職。”“功曹者,掌選署功勞,可謂重職也,亦可見卿得大司馬見重矣。”劉協談笑晏晏,在張肅的麵前,他儘量的展露著和風細雨。“陛下謬讚,臣才具平庸,常恐不任功曹一職也。”張肅謙遜了一句。往來客套了幾句後,天子劉協略帶著些急色的向著張肅問道:“朕聽聞大司馬已經拿下了長安,李傕、郭汜二賊已然是窮途末路,奔走向北,不知如今情形如何,二賊生焉死焉?”張肅筆直如鬆的站著,他不待須臾,朗聲作答道:“賴陛下洪福,神靈庇佑,李傕、郭汜二賊已經伏誅,如今關中稍等,黎庶得安。”“當真?”天子劉協一雙眼睛微微張大,露出訝異的神色,甚至於不經意的反問了一句,發出了一聲本不該的問詢。畢竟張肅不太可能在他的麵前扯謊,此外侍中劉艾出使關中,當是親眼做了個見證,如此以來,張肅所言,必然是真真切切的事情了。李傕、郭汜死了。一句反問之後,天子劉協神色頓然複雜了起來,在他的臉上,有快意、有傷懷等顏色。他快意於李傕、郭汜之死,自董卓受戮,本該從奸佞權臣手中脫身的他,卻是被李傕、郭汜的一波反攻倒算,繼續落得身家把控於他人之手的命運,受了李傕、郭汜數載的欺辱,如今李傕、郭汜身死,他自是快意。但他也有傷懷,他傷懷於這幾年為了保護他,同國賊董卓、同李傕郭汜抗衡搏命的忠臣,如司徒王允、如司隸校尉黃琬,一個又一個大漢的忠烈,死在了李傕、郭汜的手裡,如今李傕、郭汜伏誅,這些忠烈九泉之下當可瞑目矣。張肅聽得天子的反問,他立即做出了回應:“陛下,李傕、郭汜卻已伏誅,二人首級如今我已經帶了過來,隻是恐驚擾到陛下,是以未曾奉於陛下身前。”“無妨,朕當一見矣,不親眼見一見二賊的首級,亡故的忠烈豈得安矣,朕也不得寧也。”天子劉協氣自胸發,豪情甚壯。麵對豪情迸發的天子,侍中劉艾好言勸說了一句:“陛下,二賊首級,是臣親眼所驗,斷乎不會有什麼問題,陛下荷天下之重,不宜見此穢物,還請陛下思之。”天子劉協低垂眉目思慮了片刻,而後他從善如流:“卿言是也,朕不當見之,便令軍士,將二賊首級懸於許都城頭,高懸三日以示眾,使士庶黔首有知,奸佞權暴,皆得此等下場矣。”“諾。”侍中劉艾恭聲應了一句,同時他心中有些感慨,劉協一貫的從善如流,不去做那等一意孤行的事情,可謂是明天子也。“當設酒擺宴,以慶李傕、郭汜伏誅一事。”劉協朗聲到了一句,李傕、郭汜死了,他要開宴會慶祝。……得荀彧舉薦,和曹操一會之後,當郭嘉辭彆曹操,走出屋宇的時候,他望向晴空之上的白雲蒼狗,心中是萬分的快意:‘曹將軍者,真吾主也。’自小心懷大誌的他,從二十歲起,就隱姓埋名,秘密地結交英雄豪傑,不與世俗之人交往,是故知曉他的人物很少,了解他的才具的人不多。在胸懷大誌的情況下,郭嘉起初的時候,北行鄴城一見了袁紹,袁紹者,關東諸侯盟主也,賢明之士,多往投之,郭嘉自是也不例外。隻是在一見袁紹之後,郭嘉自謂名與實,著實有些不太相符,以袁紹偌大的名頭,聲威揚於天下,可親身一會的他,卻是大失所望。在他的眼裡,袁紹的確是禮賢下士,比之周公吐哺亦是不遑多讓,然而袁紹雖是禮賢,可是卻不知道任用賢才的道理,計謀多端而缺乏要領,好出計謀卻不能決斷,若是順風順水倒也好說,可若是袁紹猝逢大難,恐怕是要一蹶不振,難以重整旗鼓、再行征伐。因是如故,欲要和袁紹這樣的人共謀霸王之業,著實是有些不易,且以袁紹的為人,恐怕也是難成霸業,做不到經營天下、安寧宇內的王道之舉。故而,郭嘉離開了袁紹,四處漂泊,去尋覓起了他心中的明主,作為明智之士,才具在身,他若想要一展所長,須得周到地衡量他的主公,得一明主侍奉,言聽計從,方可一展胸中所長矣。如今,郭嘉在同曹操會麵之後,議論了一日的天下之事後,他從曹操的口中得到了‘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的極佳評價,而他也認定了曹操就是他所尋覓的明主也。人生得逢明主而事之,一展胸中抱負,可謂一大快事。翌日。郭嘉又得到了曹操的接見,而曹操,確乎是有一件事情,需要谘詢下郭嘉,郭嘉同他一見如故,他對郭嘉是喜愛非常,是以並不介意郭嘉剛剛入仕的他,就以機密之事相訊郭嘉。“關中近來之事,奉孝可有聽聞?”曹操先是提了個問。郭嘉點了點頭,他回應著曹操的詢問:“聽聞益州牧劉璋兵發關中,言是為國家討賊,然則以嘉觀之,其人不過是有心效仿高皇帝之舊事,有爭霸天下之意也。”對於劉璋打著討賊的旗號兵發關中,在關東豪傑看來,多半是以劉璋有貪圖關中之地的企圖,當然,這的確是劉璋目的。隻是關東豪傑商談關中之際,往往不會說的這般透徹,多少會有些遮掩,畢竟劉璋是真的在討賊,不比他們坐守觀望,任由李傕、郭汜橫行關中。隻是郭嘉卻是沒有這般的忌諱,他直直的道出了劉璋的意圖。郭嘉的話,贏來了曹操的撫掌大笑,畢竟沒有幾人會在曹操麵前說的這般直白:“如今關中戰事有了定論,李傕、郭汜二賊已經伏誅,朝議當嘉賞劉璋,隻是未曾議出個定論。”“劉璋即為宗室,又有如此功勳,不如賞以王爵,以稱其功。”郭嘉眉眼微微彎起,仿佛一隻狡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