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六月將儘,但酷熱並沒有消散,舉目望天,夏日的陽光依舊在揮灑著熾熱,若是在這驕陽下待上片刻,就是汗如雨下,多待上一段時間,隻怕是要中暑。
但此刻成都的城門外,一群人卻是在並無遮陰的空地上,駐足等候,人群中不時有人翹首望向遠方。
沒有人想著往路邊的樹蔭下走去,躲避一時半刻頭頂的烈陽,直道遠處的來人對他們非常重要,比起遮陰重要的太多。
如果劉璋在這裡,他會認出這些人的身份。
這群人是益州彆駕王商、和德中郎將趙韙、中郎將楊懷、成都令董和等等益州大小官員,今日他們放下手裡的公事,齊聚城門一裡之路。
他們在等候和迎接蕩平巴郡叛逆,即將返回成都的益州牧劉璋。
以往他們也這樣等候迎接過故益州牧劉焉,但不同的是他們等候故益州牧劉焉,是因為畏懼劉焉手裡的權勢,以及劉焉誅殺州中大姓的駭人手段。
而等待劉璋則有些不同,劉璋沒有無故殺戮他人,親善蜀地人士,約束東州兵,更是親往討伐巴郡叛逆,不到旬日討平叛逆,安定巴郡。
如此這般的君主,得到了他們的傾心,劉璋今日抵達成都,他們自然需要出城迎接。
遠遠的,灰塵揚了起來,他們等待的人終於要來了。
平定巴郡禍亂的益州牧到了。
劉璋坐著一輛三匹馬拉著的車,作為州牧的車駕,車馬瑰麗奢華,服侍鮮豔華麗,馬車上的他裝束齊整,舉止端莊。
漢朝乘車出行等級森嚴,輕易不能逾越。
一匹馬拉的車,是俸祿“千石以下、二百石”以上的官員乘坐;二匹馬拉的車,一般是“二千石以上”的高官乘坐;三匹馬拉的車,多為郡守以上的高官乘坐;四匹馬拉的車,隻有供奉很高的列侯將相才能乘坐。
以劉璋今時今日的身份,乘坐三匹馬拉的車,正合時宜。
見到上上下下,幾乎身在成都的重臣都出城相迎,劉璋對這種場麵沒有露出什麼驚訝,這是他應得的。
若是他剛繼任益州牧的時候,估計是沒有這樣的待遇,但現在情形不一樣了。
現在他旬日討平了巴郡的叛逆,拿到勝利以後,自身的威望也是水漲船高。
作為一名君主,最注重的是文治武功,要麼如同漢文帝、漢景帝一樣,有拿得出手的文治,要麼就像漢高祖、漢武帝一樣有無人匹敵的武功。
靠耍陰謀,玩手段,不過是落了下乘,隻有赫赫然的文治武功才是一個君主所能依仗的。
“明公。”大大小小的益州群臣在彆駕王商的帶領下拜下,對著劉璋齊聲道了一聲明公,這是劉焉未曾得到過的待遇。
劉璋自不會坐在馬車上倨傲的接下,他下了馬車,來到彆駕王商麵前,先將王商扶起,然後朝著眾人吩咐了一句:“卿等請起。”
“王卿留中居首,功勞不小。”劉璋握著王商的手,讚了一句,他這次出征,王商穩定後方,沒有半點風波,實是不易。
而後他一一問候大小文武。
“趙卿,幾日不見,你卻是消瘦了。”他看著肉眼可見,消瘦下去的趙韙,慰問道。
趙韙一臉真誠,拱手回道:“明公征伐巴郡,韙為之牽腸,食不知味,故而消瘦。”
“趙卿當努力加餐飯。”劉璋拍了拍趙韙的手,亦是真誠的勸告道。
一一問候完重臣,他拉著王商一起坐上了馬車,帶著一群人向城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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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門口,身處州牧府的一眾人等亦是在門口候著。
居首的府裡的三公子劉瑁,劉瑁身後的才是府裡的主事龐靖。
劉瑁雖是被劉璋派人盯著,但在府裡上下走動的權利的還是有的,劉璋也不能做出關押劉瑁的行徑,這樣於他的名望不利,畢竟他隻剩下這一個哥哥。
“季玉,我不如你啊,未曾想竟是潛龍在淵。”劉璋的兄長劉瑁站在門口,向走來的劉璋恭維道。
“昔日楚莊王三年不飛,一飛衝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季玉今日卻是不遑多讓,楚莊王隻怕亦是不如你。”
如同蜂蜜一般甜滋滋的誇讚,在劉璋聽來,他這位兄長的甜言蜜語下,有著一條不斷吐著蛇信的過山風,蓄勢待發,欲對他咬上一口,往他體內注入毒液。
雖然是誇讚的語句,但總讓人感覺有些陰惻惻的,劉瑁臉上堆著笑意,眉目間卻是重重陰霾。
‘表情動作略顯浮誇,演技還需要磨煉。’劉璋點評了一句正在表演兄友弟恭這一幕名場麵的劉瑁。
跟在他身後的黃權和吳懿是何等聰慧之人,一眼便可定真假,劉瑁的虛情假意他們立刻就看穿了,兩人不約而同的微微皺起眉頭。
黃權是對劉瑁這幅假仁假義的模樣感到不喜,吳懿則純粹是對這個口蜜腹劍的妹夫有所厭惡。
“誒。”劉璋上前握住劉瑁的手,開始了他的表演。
“兄長,我身為小弟,如何當得你於門前迎候,若他人見得,豈不是以我無大小尊卑。”
劉瑁努力擠出一臉的真誠,開解劉璋道:“季玉於旬日之間平定禍亂,使益州大小相安,如何當不得我親迎。”
“我本意是出城迎接呢,府門外算不得什麼。”
劉璋無意再和劉瑁敷衍,伸手向前,對著劉瑁說道:“兄長先請,入府再談。”
“好,好。”劉瑁點頭應道,滿臉笑意。
‘哎。’踏步向府內走去的劉璋,腦中急劇的思索著,很想給這位他沒啥親情,又如同蛇蠍一般居於府裡,打殺了王姑姑的劉瑁送終。
不然若是以後劉瑁鬨出點事來或者有人拿劉瑁做文章就不好了。
但伯仲叔季,字為季玉的他,對這位劉焉的叔子,眼下也不好操弄些什麼,畢竟是親哥。
他不免有些惆悵,按照三國誌記載,直到建安十三年,他這位兄長才因為狂疾去世,劉瑁還有十幾年的活頭。
不過就他看三國誌裡的記載,劉瑁的死透露著詭異,上麵講建安十三年,曹操攻打荊州,益州牧劉璋派中郎將陰溥為使致敬,曹操於是加劉璋為振威將軍,劉瑁為平寇將軍。
同時將劉瑁和劉璋加為將軍,而且是在劉璋這位弟弟身為益州牧的情況下,曹操的這一舉動自然是包藏禍心,欲令劉瑁和劉璋兩兄弟矛盾加劇。
緊接著的上麵加封劉瑁和劉璋兩人為將軍的一句,是劉瑁狂疾物故,劉瑁剛加為平寇將軍的當口,然後就死了,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
他這位兄長劉瑁的狂疾物故不太簡單,曆史上劉璋被諸葛亮稱為暗弱,但在麵對權利這一無比誘惑的皇冠,隻怕亦是凶狠無比,不能讓人分毫。
曆史上的劉璋讓劉瑁物故,現在的他也想讓劉瑁物故。
不過現下不是什麼好時候,他剛剛繼位,兄長就莫名死了,有點不太講究。
若是相安無事,他不介意暫且先養著劉瑁,日後再做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