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不錯,溫度也很適宜,是個廝殺的好日子。’
劉璋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剛剛升起不久,陽光還不是最熾熱的時候,又有清風吹動,算得上清涼。
敵軍大陣中,劉闔對著謝、白兩家的族長謝豐、白喜說道:“謝族長、白族長,如今已是退無可退,當破釜沉舟,殊死一戰,我與諸君共進退,至死方休。”
謝豐和白喜點頭應下,如今的局麵,容不得他們懷有二心了,隻能拚死一搏。
見二人應下,同樣站在高丘上的劉闔向對麵劉璋布置的戰陣望去,見大陣有如魚鱗層次相疊,他不由露出了微笑,遙指劉璋的陣地,貶低了一番:“當真是沒想到,劉璋小兒竟與我想法一致,不過卻是東施效顰、邯鄲學步而已。”
話是這麼說,但劉闔也不會因此將劉璋看低,戰略上他藐視劉璋,但具體的戰術上要重視,畢竟他的身家性命,係於今日戰場的勝負。
為了拿下今日的勝利,他放棄了防守的陣型,將巴郡謝、白、楊三家大族和十幾家小族所有的精銳掏了出來,布出了用來進攻的魚鱗陣。
在聯想到如今生死存亡之際,他對被利誘而來的一部分渠帥不是很放心,擔心他們對敵不會存必死之心,萬一臨陣不敵時會倒戈相向,那他的身家性命就毀於一旦了。
於是他將渠帥婁發安排到梁平城外的營寨中,同楊平那個連江州城摸都不敢摸一下的豎子一起留守營寨。
至於梁平城,由梁平縣令盛道領著縣兵和另外一名渠帥扶計一起鎮守,以保全後路,如果戰局不利,還可以退回梁平,再做商議。
略微思索了一下,劉闔開口向兩位族長詢問道:“今當遣人致師,以鼓舞士氣,淩迫敵軍,二位族長,可有人選。”
劉闔雖是名義上的主帥,但他是一遠來之人,對當前集合的軍隊中的人物,了解不如謝豐、白喜,因此他開口問詢。
“有一人,乃我謝氏族人,名昌,使一把大刀,三合之內,無有敵手,因此有個諢名叫做‘謝三刀’,當可用之致師,以振奮我軍。”謝豐推出了一個人選,三合無敵的謝三刀。
劉闔自無不可,他點了點頭:“就請謝昌致師。”
謝豐應過,派遣傳令官前去傳話,令謝昌前去致師。
謝昌聽命於族長謝豐的命令,單騎從劉闔陣中竄出,手舞大刀,拍馬來到兩軍陣前高喊:“我乃巴郡謝昌,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我乃巴郡謝昌,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滿臉虯髯的他連喊幾遍邀戰,獅口發出來的聲音,聲威浩瀚,連遠處坐鎮中軍的劉璋都幾近耳聞。
劉璋伸出手捏了捏下巴,內心吐槽道:‘劉闔這個反賊,還特娘的頗具浪漫主義情懷,竟是遣人致師。’
致師就是在戰爭開始前派遣軍中驍勇之徒,到兩軍陣前進行一對一的單挑,哪一方贏了哪方的士氣就會大振,在勝利的天平上加一塊砝碼。
有點類似於三國演義小說中的三英戰呂布,但演義畢竟是小說,一般情況下真正被派遣去致師的,都不會是全軍統帥,而是軍中被素來稱讚的武勇之士。
最早被記錄的致師在《逸周書克殷》中:‘周車三百五十乘,陳於牧野,帝辛從。武王使尚父與伯夫致師。’
尚父就是薑尚薑太公,按照逸周書記載來看的話,薑太公能被派去致師,那他的武藝一定很強悍,可見七老八十的薑太公並不是什麼法師,而是手拿兩把板斧的狂戰士,還是白發蒼蒼的狂戰士。
不過致師這種行為,在春秋那種貴族間的戰爭遊戲中挺流行的,那時候打仗也很講究,打仗的話要提前預約,不搞偷襲,還請敵方吃飯,打贏了也不追,追的話也是追一定的距離就退回來。
但隨著戰國到來,戰爭愈發的嚴酷,滅國之戰裡容不得什麼禮儀,致師也漸漸少了,更何況如今都過了秦漢四五百年的時光了。
想到這裡,劉璋麵露微笑:“劉彆駕有如此雅興,我當先陪他耍耍。”
“傳令,讓徐校尉致師。”
他下達了命令,讓徐猛前去單挑,立即就有旗官發去旗令。
徐猛早已是等的饑渴難耐,看著對麵的謝昌在耀武揚威,讓他極為不爽,作為一名血勇之徒,他最見不得彆人在他麵前張揚。
因此一見中軍的旗令,他立即就跨上馬背,手持長矛,出陣向著謝昌奔去。
“好教你這賊子知道,乃公姓徐名猛,關中人氏。”徐猛出陣後邊催動坐騎衝刺,邊對著謝昌叫囂道:“今日你能死在我的矛下,當不虛此生。”
“好膽,犬輩還不速來領死。”謝昌同樣叫囂了起來,催動起座下馬匹,向著徐猛衝刺而去。
雙向而行的兩人,很快相逢在了一起。
沒有什麼花裡花哨的刀矛交錯往來,你一刀,我一矛的來往。
關中出身的徐猛,一眼就瞥見了謝昌的漏洞,隻一交手,不過一合,他閃身躲過大刀,將長矛插進了謝昌的虯髯裡,矛尖捅入了謝昌的脖頸處,而後手中發勁,略微攪動了一下長矛。
謝昌瞪著不敢置信的眼神,但很快他的眼神失去了光采,變的晦澀無比,不再映射眼前五彩斑斕的世界。
以前仿佛用不完的力氣,此刻正從他的身體裡儘數抽走,大刀無力的從手裡掉下,身體也跟隨著大刀的掉下,砰的一聲摔到了草地上。
徐猛看著謝昌倒地的屍體,臉上露出輕蔑的笑意,內心更是不屑:‘阿貓阿狗,也配和乃公爭雄。’
關中地近涼州,雖然他的馬戰技術不如涼州人,但比起巴郡的這群宵小還是強上不少。
他駕馬上前,牽起因為失去主人,呆站在原地的黑馬,而後朝著叛軍高舉雙手,揮舞著長矛,高喊嘲諷了一聲。
劉璋軍陣前的士卒見到徐猛這一武勇的表現,紛紛為他們校尉的驍勇歡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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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鱗陣右翼,張二郎聽著陣前傳來的歡呼聲,露出一抹笑意。
他昨夜托了一名相熟的屯長,將他這個書佐當做親隨,今日帶到了戰場上。
歡呼聲愈來愈盛,猶如聲浪一般在軍陣中蕩漾,張二郎不由轉過頭看向被他牽著的‘越隙’,他從《莊子知北遊》中的‘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這一句中,給在成都市集購買的涼州白馬取了個名字。
用‘越隙’二字時時警醒自己,人生苦短,有如白駒過隙,當早立功名。
越隙在擂鼓聲和叫好聲中,四蹄亂踏,發出粗重的呼吸,看上去是有些不安,但張二郎知道,越隙是從涼州來的戰馬,聽到戰鼓聲,躍躍欲試的表現。
他順著馬首,輕輕安撫越隙躁動的心態,在它耳邊輕輕說道:“會有機會的。”
這句話仿佛也是在對他自己說,眼下大戰在即,機會肯定是有的,就看他怎麼把握了。
在他的安撫下,越隙逐漸平靜了下來。
一人一馬,靜候起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