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天空不知何時降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黑色的惡狼與青龍的虛影交織纏繞後消散在了天空的彼端。
李承天躺在那冥河的岸邊,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
當多年的命運被扭曲之後,他陷入了崩潰,陷入了癲狂。
而在這一抹癲狂所化作的火焰被名為李牧寒的冷水所澆滅之後,他陷入了空虛,陷入了死寂。
看著氣喘籲籲揪住自己衣領,壓在自己身上的李牧寒,李承天麵無表情。
就好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他。
“安安真的還活著嗎?”
“我說過了,她還活著,活得好好的,現在很好,以後我也會讓她越來越好。”
李牧寒聲音顫抖著說道。
“我上次看到的......”
“哦,抱歉,那是我變的,你彆瞪眼!你聽我解釋!”
於是李牧寒將星光璀璨的事情,自己變成李玲安勾出鐘淮安和瘟疫的事情都告訴了李承天。
此間兩人都坐在那冥河邊,眺望著黑暗的地平線,頭頂著淅淅瀝瀝的雨珠。
當聽到李牧寒說所有人都喜歡李玲安的時候,他看到了李承天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驕傲。
“安安現在還好嗎?”
“她在天海市特管局,常越和林澤把她當親女兒一樣疼愛,不止他們,特管局裡的所有人,大家都喜歡安安。”
“......所以,李知秋的話最終還是兌現了,安安回到了她應該去的地方,所有人都會愛她。”
“和那個王八造的屁關係沒有。”
李承天笑了笑:“他是你的父親。”
“老子沒有父親,那個狗東西,說實話,曾經我做夢都想見一見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在萬魔殿裡看到了你和盧雪阿姨的虛影,我以為你們是我的父母,那時候.......恩,我還叫了你爹。”
“哈哈哈哈哈。”
李承天哈哈大笑了,扯動著傷口有些疼痛。
他捂住了腰。
“萬魔殿裡的虛影不是我放的,李牧寒,那是盧雪臨死前的執念滲透進了安安的眾神殿裡,安安一直在心裡給母親留著一座殿堂,在你吸收複製安安的基因之後,可能也將那座殿堂給複製了過去。”
“我知道。”李牧寒躺在了地上,看著天空,任由雨滴淋濕他的麵龐。
“所以我誰都不恨,誰都不怨,雖然我的出生是被惡意所包圍,但是不管是你也好,盧雪阿姨也好,安安也好,林澤也好,我的養父母也好,就算那個王八蛋常越也好,大家都很愛我,恨意刺不破我的內心,因為它被你們的愛所包裹。”
李承天歎息搖頭。
“我從未愛過你,李牧寒,我一直都想置你於死地,因為我認為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和妻子。”
“不要再狡辯了,大叔,你真以為我還沒記起來嗎?”
李牧寒雙手枕著腦後,看著一旁的李承天。
“五歲那一年,我從門達羅薩被解救出來,進入了一家孤兒院,那裡的孩子們都怕我,老師也不喜歡我,所以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但是那一天,6月18日那一天。”
“一個披頭散發,邋裡邋遢的大叔來到了孤兒院,他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提著一個塑料口袋在孤兒院門口要見我。”
李承天沉默著,似乎也是陷入了回憶。
“我一開始挺怕他的,因為他的眼神很冰冷,很可怕,但他從塑料口袋裡拿出了一碗用盒子裝著的熱氣騰騰的麵遞給了我。”
“要知道,就算後來去了正常的孤兒院,他們給我吃的也都是一些殘羹冷炙。”
“而那碗麵......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我們坐在台階上,大叔一言不發,看著我吃完了麵,然後告訴我"生日快樂,李牧寒"。”
“所以6月18日,那便是我的生日,也就是今天......”
“這也是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吃麵的原因......”
李承天的身體晃了晃,而後苦笑一聲:“果然是個小怪物,五歲的事情記得那麼清楚。”
“原本忘了,但是多虧了你,我什麼都想起來了,那個無論我走到哪裡,其實都一直可以看到的身影,在老家那個磨刀的大叔,在小縣城裡讀書的時候,那個門口推著自行車賣糖葫蘆的大叔。”
李牧寒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然後轉頭看著李承天。
“還有那個我讀大學之後,在我的學校附近開了家拉麵館的大叔。”
“謝謝你......李叔,謝謝你一直都在默默的看著我。”
冰冷的雨滴澆灌在二人的頭頂,與男人的淚水混合在了一起。
他這一輩子,似乎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至少......這孩子沒有真正成為一個惡魔。
沙沙沙——
一陣金屬拖行在地麵的聲音從原處緩緩響起。
李牧寒轉頭看去,便看到一名白衣少女正拖行著一把長刀緩緩走來。
“去做你該做的事吧,李牧寒。”
李承天沒有回頭仿佛也能知道身後即將到來的是誰。
李牧寒慢慢點了點頭。
“李叔,這一次,彆再逃避了,做個了斷,好嗎?”
“趕緊滾蛋。”
李承天擺了擺手。
李牧寒又看了看那少女,點了點頭。
少女笑著朝李牧寒揮了揮手。
“去吧。”
......
當那把刀插在李承天身邊的時候,少女也緩緩地坐了下來。
“你欠我一個道歉。”
林澤眼睛看向冥河,笑著說道。
“你已經放下了,我能感覺得到,這個道歉沒有意義。”
“凡事都應該有始有終,不是嗎。”
“當年我的離開,有意義嗎?”
“你覺得呢?”
“我想從你口中得知。”
“心語兩相知,願共此情長。”林澤笑著念出了那首詩的最後兩句:“如果當年,我們真的能一起去完成那些事,去沒去過的餐廳,去打羽毛球,你送給我裙子,讓我們再一起寫下這首詩,將孔明燈放飛。”
“如果真的做了這些事,那麼或許你的離開,會變得沒有意義吧。”
“畢竟......”林澤微微撩起耳發:“離開自己所愛之人,無論是因為什麼,都是懦夫的表現。”
李承天默默無言。
“那首詩,是你交給李牧寒的,對嗎。”林澤又問道。
“嗯。”
“你沒有阻止他窺探你的記憶,或者說,你希望借著往昔的力量,去看看如果真的做了那些事,結局是否會有改變,對嗎?”
“嗯。”
“可惜一切都沒有改變。”
“因為我活在往昔,而你......”李承天第一次轉頭,看向了林澤的側顏。
“你活在未來,林澤。”
“所以,你欠我一個道歉,李承天。”
林澤也緩緩回頭,帶著一絲微笑,看著李承天。
“......我很抱歉,當初的不告而彆。”
“那就夠了。”林澤笑著站起了身:“對我來說,夠了,這個結局。”
她拔出長刀,而後朝著神廟的方向走去。
“我們徹底結束了,李承天。”林澤停下腳步:“這一次,你不欠我了。”
“真是小孩子的語氣......”李承天無奈苦笑:“我的時候到了,對嗎?”
林澤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
“不在往昔,不在未來,隻看今朝,至少在最後的終焉到來之時,站在那孩子的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