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烏克蘭萬物蕭條,田間地頭被大片大片的枯黃顏色覆蓋,舉目之下竟然看不到幾個活人。
德米特裡勒住了韁繩,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雖然他已經預料到了烏克蘭的情況會很糟糕,但沒想到糟糕到了這個程度。
一路上經過了五六個村子,但幾乎都沒有人煙,蕭瑟荒涼得跟西伯利亞有得一拚。
他揚起了馬鞭對隨同的衛兵說道:“去村子裡看看還有沒有活人!”
講實話他覺得希望不大,這個小村子一看就經受過戰火的摧殘。房屋肉眼可見的被焚燒過的痕跡,隱隱約約還能看到暗紅色的血跡,可想而知一定發生過可怕的事情。
但沒有屍體總歸是好事,畢竟屍體不會自己消失,清理屍體肯定需要人。而人之所以清理屍體,肯定是為了繼續生存。
果不其然,衛兵很快帶回來了一個小老頭。
六七十歲的年紀,禿頂皮膚呈現橘皮似的深棕色,穿著一件蹩腳的罩袍,這件袍子大了太多,明顯不像是他的。
老頭很惶恐,哆哆嗦嗦地看著德米特裡,一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好,沒等德米特裡問話他就噗通一聲跪下了。
“尊敬的老爺,我真的什麼都沒乾,巴沙爾老爺一家不是我殺的,我也沒有搶他的糧食,更沒有搶他的錢,這都是彆人乾的,我就是我就是冷,管家居伊死了,拿了他的袍子……”
其實不用老頭說德米特裡大概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能是本地的農奴起義了,也可能是外麵起義的農奴來到了這個村子。殺掉了所謂巴沙爾老爺,搶走了他的錢財。.
這個可憐的老頭可能被嚇壞了,也可能是天生就膽子小,並沒有敢參與這場狂歡。起義的農奴走了之後,他才溜出來清理了現場,並謀奪了一件微不足道又可能對他至關重要的物品——一件可笑的皮袍子。
德米特裡並不在意他做了什麼,對他來說就算老頭真的參與了那場狂歡又如何這場悲劇並不是身為農奴的他製造的,製造悲劇的正是俄國千千萬萬農奴的主人。
但凡他們能節製一點點也不至於被滅了全家。
隻不過老頭卻嚇壞了,他不住地磕頭求饒,甚至已經開始脫衣服,一再保證再也不敢偷東西了。
這看得德米特裡很不是滋味,他看得出老頭確實需要這件皮袍子,因為這件皮袍子就是一團爛布頭,烏克蘭的冬天可不暖和,就靠這點布頭他肯定熬不過這個冬天。
他不由得又想到了千千萬萬農奴,這些可憐人跟這個可憐的老頭沒有太大的差彆,大部分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天複一天做著最繁重最勞累的工作。
可卻換不來一件足以禦寒的衣服一頓飽腹的食物。一到冬天就在死亡線上掙紮!
而這樣的日子可能他們祖祖輩輩已經過了上千年!
“袍子你留著吧!”德米特裡歎息了一聲,問道:“村裡還有多少人”
老頭明顯愣住了,自打他被士兵帶到德米特裡麵前那一刻開始,他覺得自己就凶多吉少,極可能老命就會交代掉了。
他真沒想到眼前這個一看就是大官的軍官竟然放過了他,竟然允許他留下這件皮襖子,什麼時候老爺們這麼好說話了
“長官問你話呢!快回答!”
老頭哆嗦了一下,一邊磕頭一邊回答道:“感謝您,尊貴的老爺,謝謝您赦免我的罪孽允許我保留這件袍子……村裡還剩三四戶人家吧,除了我和我的老婆子,還有伊凡、老瓦西裡和他的小孫子……”
德米特裡又問道:“其他的人呢都死了嗎”
老頭有些猶豫,這個問題讓他很為難,實話實說好像有點對不起那些曾經的老鄰居,但撒謊老爺們又饒不了他,這怎麼辦
德米特裡歎了口氣道:“你不用害怕,我沒打算追究責任,如果你實在為難就不用回答了。”
老頭瞪大眼睛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不追究責任了嗎”
德米特裡回答道:“隻要他們放下武器主動認罪,陛下就赦免他們!”
老頭又咽了口吐沫,然後激動萬分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感謝上帝,感謝偉大的陛下,總算有活路了!”
說完,他告訴德米特裡:“尊敬的老爺,外麵來的那些暴徒殺死了巴沙爾老爺後,村裡有些毛手毛腳的小年輕就被他們蠱惑了,搶了不少糧食朝著切爾尼希夫方向走了,說什麼要殺光所有的老爺……我的上帝,我當時嚇壞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怎麼能說那是要割舌頭的!”
“他們走了之後,我們幾個老家夥就收拾好了屍體,後麵又來了好幾撥暴徒,再然後您就來了。”
德米特裡點點頭,果然跟他預料的差不多,看起來切爾尼希夫地區已經全亂套了。
打發走了老頭之後,德米特裡的臉色非常嚴峻,從聖彼得堡出來後,他一路快馬加鞭趕到了切爾尼希夫。就是擔心局勢會變成這個樣子。
可現在擔心卻應驗了,說明要想平定叛亂難度更大了。
畢竟他手頭上僅僅隻有四五千人馬,雖然都是忠於沙皇的精銳部隊,但這點人對廣闊的烏克蘭來說就是大海裡的一滴水。
如果整個烏克蘭的農奴都被煽動了,那可是有上千萬人。就他們這點人能殺得掉多少叛匪
說不客氣點,烏克蘭的叛匪按個讓他們砍頭都能累死他們!
顯然烏克蘭平叛最關的不在於剿匪,而在於安撫人心!
隻不過想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離開聖彼得堡的時候那些保守派還叫嚷著要將所有的叛匪統統絞死,這些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寧願血流成河也不願意從自家的金庫裡掏出一個銅板安撫農奴。跟他們講安撫人心的好處完全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更何況羅斯托夫采夫伯爵的態度也在那裡擺著,他巴不得讓烏克蘭更亂些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