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過後,高溫才剛剛到達極點,連一塊遮陰的地方都找不到,熱得簡直無處遁形。沃爾特煩躁、乏力地坐在樹下,身體極速蒸發出的水分連一顆汗滴也見不到,救助點的瓶裝水快用完了,不曉得還能否堅持到日落,看到庫莉絲朵衣著清涼地在眼前晃來晃去,沃爾特真希望能離她遠一點,然後自己脫個精光,好好涼快一下。可那丫頭根本難以擺脫,她跟了他一夜,簡直不可理喻,她會以各種理由黏著他,找各種話題和他聊天,不厭其煩地幫他一路尋覓新的救助點,翻找她所覺得新奇的各類物品,她可愛得簡直像個孩子。這會兒她正捧著一疊最新的報刊雜誌,走來走去,聚精會神地閱讀,她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熱,當然了,她隻穿了超短褲和一件極薄的貼身背心,頭發也盤了起來,真是極其清爽,而她手腕上色彩斑斕的鐲子似乎集中了她所有的特點,始終不可回避的吸引著沃爾特的目光。
“呃,這個……”庫莉絲朵忽然停下腳步,吃驚的目光盯著手裡的一本新雜誌,表情尷尬不已,她一下子將雜誌封麵扣在自己臉上,仰麵羞歎了一聲:“啊——”
“怎麼了”沃爾特隨口問道,心想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就連看本雜誌也能癡迷其中,早知如此就該趁她沉迷閱讀的時候甩掉她了。
“這……這……”庫莉絲朵轉身走來,麵色羞紅卻又輕皺眉頭,她撒嬌似的把那本雜誌丟給了沃爾特,輕輕頓足道:“你看啊!”
“什麼啊”沃爾特不解,拎起雜誌,封麵上的整幅照片一晃而過,拿近一看,吃驚不小:照片上顯示的居然是昨夜他和允兒抵抗紅色西格瑪的場景!繼續輕觸點擊照片,短短幾分鐘的視頻將當時的情形展露無餘,貝塔沒有猜錯,伽馬果然是偷拍了一切!真是煞費心機,不過竟將這種東西直接對媒體公布,而且還這麼快……真是個無聊透頂的家夥!看完視頻,沃爾特這才注意到配合封麵內容的大大的新聞標題——《公園代理人與守護者發生不正當關係》,沃爾特頓時愣住了。
“這可怎麼辦啊……”庫莉絲朵捂著臉羞道。
“這種東西……”沃爾特把雜誌扔到一旁,閉上眼,困乏歎氣:“就當沒看到。”
“沒看到”庫莉絲朵蹲下來,使勁推著沃爾特的胳膊:“可是所有人都會看到的呀!”
“喂、喂——”沃爾特推開庫莉絲朵發燙的身體,無奈道:“那也是我的事,你乾嘛這麼激動啊!”
“我……我……”庫莉絲朵有口難辯,麵容通紅:“我為你擔心好麼”
“不用了,謝謝。”沃爾特起身說,“這些年,他們詆毀允兒大人的手段不知有過多少,我已司空見慣,根本不足為懼。至於我自己,賤命一條,更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沃爾特幾乎麵無表情的回應令庫莉絲朵感到更加難為情,她很清楚沃爾特內心的真實感受,實際上沒有誰比沃爾特更為敏感,他異常在意彆人對她的點滴評論,他在乎她的一切,一直以來,他已為她承受的太多,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因為有了最直接的證據,視頻的曝光很快會掀起軒然大波,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非常明朗,就算官方辟謠也會無濟於事了,究竟該怎麼辦……不如公開身份吧,可是太過冒險了,她又該怎樣麵對沃爾特啊。
“其實……我……”庫莉絲朵很想說點什麼,可又緊張得抬不起眼,她無法直視沃爾特那種呆疑的眼神,她更怕原本還算美好的感覺瞬間化作泡影。
“到底怎麼了——”沃爾特近乎粗魯地搖了搖庫莉絲朵的肩,這丫頭一反常態的言行和羞澀的神情簡直令他渾身不自在,靜視她粉紅的臉,他不禁又鬆開了她發燙的雙肩。不知為何,自從心跳共鳴暫時停息之後,他就無法抑製和她之間的身體接觸,這樣一種相對接近甚至反而變成了消除痛感的解藥,真是奇怪的感覺。
“沒什麼……”庫莉絲朵一副受委屈的樣子,隻是使勁搖頭。
“喂……”沃爾特不知該怎樣表達,他和允兒之間的事情原本就無需向任何人解釋,隻不過他不斷地把庫莉絲朵當成了允兒,也許這誤會本身也對庫莉絲朵造成了錯覺,好吧,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是該道歉的時候了。沃爾特歎了歎氣,想說對不起,這時附近落葉的聲響漸漸改變了節奏,那是輕踩落葉的腳步,沃爾特立刻回頭警覺叫道:“什麼人!”
隻見一對藍靴正停步在他們附近,迎著光線看不清來者麵目表情,隻知道是個男人模樣,身著藍衣,深藍禮服吸收火熱的陽光反射出迷幻色調,在通徹透亮的午後森林裡令人頭暈目眩。
是伽馬庫莉絲朵心中微驚,想不到惹是生非的家夥這麼快就自動現身了,好,今天就拿伽馬開刀,要讓那些喜歡閒言碎語的人都閉嘴,以泄她心頭之憤。
“你究竟是誰我可不習慣被偷窺,你最好馬上離開,明白嗎!”沃爾特發出警告,卻聽到對方的一聲冷笑。
“我們才交過手,你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伽馬放步走來,言語中帶著挑釁的意味。
“什麼……你是伽馬!”沃爾特聽出了他的聲音,立刻握拳叫道:“你給我站住!”
“嗬嗬,彆擔心,我不會要你的命——”伽馬一直走到沃爾特和庫莉絲朵的麵前,直到大家麵麵相覷,伽馬詭笑道:“我既然向允兒大人承諾過,又豈會再找你的麻煩。”
伽馬說話時的神情撲朔迷離,甚至還不忘禮節性地向庫莉絲朵致意,顯然他已知曉庫莉絲朵的身份。庫莉絲朵冷冷地回了一眼,她竟想不到伽馬在這種時候還敢公然出現在她麵前,這是打算以死謝罪嗎,她不得不承認伽馬的勇氣。
“你找的麻煩還不夠多嗎!”沃爾特指著扔在地上的雜誌封麵,震怒道:“你是來炫耀你的傑作的吧!”
“不不不,我也是剛剛才注意到這本雜誌。”伽馬表情顯得無奈,他撓了撓鼻子,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原本打算讓它成為明早報紙的頭條新聞,想不到這些無良的雜誌拿了我的素材就搶先發布了,實在令人頭疼。”
“簡直無恥!!”沃爾特頓時被激怒,他根本聽不下去了。
“過獎了。”伽馬竟無所顧忌地望著庫莉絲朵,輕笑道:“有的人喜歡隱瞞真相,而我不是,至少我敢於承認事實。”
庫莉絲朵瞬間震驚,她完全沒有想到伽馬居然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在她麵前表演,她發誓,如果伽馬膽敢繼續胡言亂語甚至在沃爾特眼前揭穿她身份的話,她一定立刻發出代理人追殺令,假如維多利亞阻撓,她便親自動手!
“好,你已經達到目的了,你現在可以拿著它滾了——”沃爾特撿起那本雜誌,怒甩了出去:“然後慢慢等明天的報紙吧,你這混蛋!”
稍顯遲疑的伽馬躲閃不及竟被砸中了臉,如同被狠扇了耳光。沃爾特也不知自己出手怎會如此快,麵對實力遠超於他的伽馬,剛才的動作無異於找死啊。庫莉絲朵卻忍不住掩口偷笑,沃爾特替她出了口氣,簡直過癮!
伽馬手握雜誌,麵色鐵青,卻收起本該立刻顯露的殺氣,搖頭冷笑道:“看來你已淪落到毫無自製力的地步了,難怪你會被這個時代所拋棄呢,阿爾法。”
“你說什麼!”沃爾特氣憤難平。雖然他沒有當著庫莉絲朵的麵承認,不過雜誌事件的確早已越過他的底線,即使遭遇再強大的對手,他總會隨時被引爆憤怒而難以自持,使自己處於這種極度危險的狀態根本不應是守護者所為,過分使用守護代理人的權限,甚至為了允兒失去理智……也許他早該被守護者這份職業淘汰了。
被伽馬說中了,從沃爾特的眼神裡看到的全是允兒,這正是庫莉絲朵擔心的,隻有她能夠解救沃爾特,可她不知道該怎麼改變沃爾特對她的態度,對於維持她與沃爾特之間的關係更是毫無把握,天知道她和他還能以怎樣的方式繼續走下去……庫莉絲朵連忙拉住沃爾特,催促道:“不要聽他胡說了,彆理他,我們離開這兒吧。”
“就讓他這樣放棄”伽馬緊跟一步,冷言冷語道:“難道你不想留給他一個光明前程”
“你快住口!我們的事你彆操心!”庫莉絲朵怒顏泛紅。
“我並沒有說過要走。”沃爾特稍作冷靜,回應道:“無論議會山還是總部,我一定要再次麵見允兒大人。”
庫莉絲朵滿麵呆疑:沃爾特態度如此堅決,簡直完全忽視身邊任何事物的存在,為何往常每次見麵時他都沒有表達過什麼特彆的想法啊,難道僅僅是為了見她不行,在伽馬繼續胡言亂語之前,她一定要先開口,可她究竟該從何說起,她心裡亂極了。
“嗬嗬……”伽馬竊笑著,他都快忘記臉上的疼痛了。世間竟有沃爾特這樣的笨男人,想見的人就在身邊,卻完全感應不到,究竟是他過於遲鈍,還是那個人其實並不重要呢,總之,真是難為允兒了。伽馬歎道:“你的訴求,如今公園裡的人都知道。可你想過自己還有命見她麼,即使見到了又能持續多久呢”
庫莉絲朵心驚不已,她決定動手,不能再讓伽馬說下去了,可她清楚自己沒有勝算:伽馬一定早有準備,不會束手就擒,而且一旦殺死伽馬,她便更無法向沃爾特解釋……難道隻能任由伽馬挑釁下去,看來他早就算到這個結果了。
沃爾特臉色陰沉:“不必多說了,我知道你沒有理由放過我,與我決鬥吧,伽馬!若我僥幸打敗你,我會踏著你的屍體,前往議會山或迎接下一場戰鬥!”
“打敗我嗬嗬,不,我說過,我會遵守諾言,不再擋你的路,怎麼你還不肯相信——”伽馬側身站到一旁,翻開手裡的雜誌,漫不經心地說:“不過以你現在的身份,公園之外是沒有立足之地的,就算躲過防衛軍的通緝,允兒大人的那些虔誠的粉絲們也不會饒了你。”
“混蛋,你製造事端,就是為了令我無處容身,而後被其他守護者獵殺,而你也不必違反諾言是嗎”沃爾特質問道,“你白費心機了,我根本不會離開公園,除非允兒大人已經離開。”
伽馬笑道:“你追隨允兒大人的信念和行動都令我們這些守護者深感欽佩和慚愧,可實際情況卻是你如此落魄,你想要整日伴隨代理人左右,但對你而言那是跋山涉水、穿越時空般的一種奢望。”
庫莉絲朵呼吸加快,聽沃爾特的話,句句錐心,明明痛苦卻無法安撫,兩個人的心情不知要被伽馬引向何處。
“你究竟想說什麼!”沃爾特再也不能忍受這持續不斷的諷刺了。
“我隻是想幫助你。”伽馬終於麵露驚悅之色,一邊合上雜誌,一邊伸手摸向禮服內側,走近過來:“你需要一個善意的建議。”
伽馬竟掏出一隻極其普通的短刀,擺在沃爾特和庫莉絲朵眼前,不慌不忙地說:“你知道該怎麼做。”
沃爾特驚疑:“什麼”
伽馬漠然說道:“動手吧,殺了你身邊這個女人,然後摧毀魔櫻,一洗你的清白。”
庫莉絲朵頓時吸了口冷氣,她用冰涼的目光怒視伽馬,這突然襲擊令她猝不及防,原來伽馬根本不打算在沃爾特麵前揭穿她的身份,而恰恰是利用這一點反將矛頭對準了她!明知自身難保竟公然對代理人下手,好狠毒的手段!她真不該心慈手軟,真該第一時間殺了伽馬,而不是一步步落入圈套!
伽馬將短刀塞入神情呆滯的沃爾特的手中,輕退了一步,恭敬說道:“這樣做不僅能夠證明你絕非叛徒,也可以證實你對抗敵人的決心和實力,再加上其他守護者為你說情,這樣你就能得到維多利亞大人的讚許以及總部的認可,從而被公園官方重新接納,你理所當然就可以立刻回到允兒大人的身邊了,怎麼樣”
短刀在烈日下閃著寒光,沃爾特的手略微顫抖,他慢慢轉身望向庫莉絲朵,沉默片刻,迷惘的眼神竟漸漸被莫名的躁動所填滿。
“沃爾特……”庫莉絲朵的心顫動著,沃爾特的眼神令她惶恐不安,拿著刀的沃爾特呼吸沉重,看起來他似乎正在考慮伽馬的提議。
“呼……”沃爾特微微閉眼,喘息之中將刀鋒轉向身後,與庫莉絲朵之間分出了一段安全的距離,接著向伽馬回應道:“即便事實如你所說,我也不可能動手。”
“為什麼!”伽馬大失所望,“為何你要放棄如此難得的機會”
沃爾特神情淡漠:“因為我是絕不會傷害朋友的。”
庫莉絲朵心跳得很厲害,與之前血液共鳴時的心跳感並不一樣,此刻她的心已完全被沃爾特的言行牽製住了。如果沃爾特真的動手,她確信直到她死的一刻也不會主動向沃爾特坦白什麼,至少目前對她來說,能以“朋友”的身份被接受也是值得的。
“女朋友”伽馬瞅了一眼癡呆狀的庫莉絲朵,不屑地笑道:“阿爾法,你彆告訴我,你打算為了敵人而放棄守護者身份和你日夜思念的允兒大人!”
沃爾特提刀怒指伽馬:“你夠了!是男人就痛快來一場生死之戰,彆再跟我耍花腔了!”
庫莉絲朵完全沉浸在一種奇怪的氣氛裡,她知道,沃爾特會為她死,但並不是針對她現在的身份,雖然此刻她所能得到的一點嗬護遠遠比不上那種至死不渝的效忠式的守護,可這一份感覺卻更加深厚、強烈,竟讓她難以割舍,不願逃避,深深喜歡這種感覺而無法自拔。
“生死之戰你肯為她舍命嗎……”
伽馬打量著沃爾特那副看似愚笨的執著表情,暗自嘲笑著,忽然間,森林裡傳來隱隱的異動,仿佛是撞擊或激戰之時產生的轟鳴,不知是異常災害還是恐怖襲擊。伽馬不禁立刻神情慌亂:尤其麵對庫莉絲朵,他終究還是會膽怯,畢竟他是沒有資格也不會得到授權直接向代理人下手的,另外雜誌事件的時機還不成熟,更何況阿爾法的存在是不可小覷的不確定因素,他相信衝動的沃爾特會製造出超越自身實力範圍的麻煩,所以,還是再耐心等等明天的報紙吧……伽馬低頭冷笑了一下,於是退步轉身,隨即隱匿而去。
“什麼伽馬!你給我站住!”沃爾特急聲追喊,同時聽到了遙遠方向傳來的細微爆炸聲。
似乎伽馬是因為發現了異象而突然放棄了這場卑鄙無聊的挑釁,看不出他還是個稱職的公園守護者,可是話說回來,他已犯下冒犯代理人的不可饒恕的死罪,但顯然他已成竹在胸,他知道他不僅不會死,還將成為那不可逆轉的死亡厄運的宣告者,他所代表的絕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背後的強權和一些受益者以及一個世界……無論怎樣,都無所謂了,在這個時刻,隻有堅守下來的這一份嗬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庫莉絲朵輕含眼淚,緩步邁到沃爾特身邊,她終於伸出疲憊已久的雙臂將這個男人暖暖擁抱,心貼靠在他的胸膛,臉深埋在他的肩膀,然後就任憑淚水悄悄流淌……
“喂、喂……”沃爾特不知所措,被庫莉絲朵這樣抱著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她的體溫、她的心跳,還有這金發的味道,可是這的確是第一次相抱啊——
為什麼會是如此熟悉的感覺,被深深地吸引,不想抗拒,仿佛是潛意識的輪回,是生生世世無限循環下來的直覺,僅僅就是和她這樣相擁的溫暖,已經夠回味幾個世紀了,而那些遙遠的記憶都瞬間模糊地浮現在眼前……沃爾特不由自主抬起手,即使意識足夠清醒竟也無法阻止自己的雙手,他輕輕抱住了庫莉絲朵,感知著她身體的所有重量,他好想把她抱得更緊,而他根本無法解釋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