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風吹進窗戶,白色窗簾輕輕飄動,空氣涼爽而清甜,滋潤著床上女孩柔嫩的肌膚,整潔的床單和被褥在暗色裡顯得更加潔白,襯托出女孩依稀可見的美麗容顏,即便熟睡之中她也這般斯文,淡淡的香水味道充滿空氣……
風速悄然有了變化,窗簾翻騰而起,斷成條裂成片,散了一地。嘩啦,破開的窗玻璃落下了晶瑩的碎屑,像瀑布在細語。“來,到祖爺爺身邊來——”一股寒冽的風破窗而入,掀起床單,撕裂了的棉絮飄蕩在屋子裡。
光與影交織震顫,夢,突然驚醒。朦朧的睡影翻身下床,大汗淋漓喘著氣,房間裡靜悄悄的。窗外有了些亮色,涼風吹打著軟軟的紅色窗簾。被子懶懶地蠕動著,伸出半個頭,啪,床燈打開了。
“怎麼了,蛞蝓姐姐”
“沒事。你再多睡一會兒吧,蠕蟲妹妹。”
陽光溫和,空氣清新,一個祥和美好的清晨。年糕姐妹倆吃了早點就一起出門去了。今天學校放假,早起的人似乎並不那麼多呢,她們唱唱跳跳沒過多久便到了目的地,一處正在建設的園區。
草木繁盛,建築物交錯布局,小到精致的座椅,大到宏偉的場館,與其說此地興建商業休閒園區,不如說是在修繕一座曆史悠久的私家主題公園。而其核心部分,就是粘粘家庭的專署空間。
雖然一早就趕過來,年糕和蠕蟲還是落在了姐妹們後麵。天還沒亮的時候,兔子就第一個來到了公園,而馨馨和祺祺是在剛建好的飲食館裡用的早點。她們三個是年糕最要好的夥伴。還有小路弟弟和逆弟弟,他們最近也差不多每天都來。主題公園內設計了很多活動場所,包括粘粘娛樂館、粘粘飲食館、粘粘劇院等等,主題公園整體投入運營之後,將成為粘粘家庭的官方活動地點。目前,主題公園運營的後續資金還沒有到位,而作為粘粘的全權代理人,年糕正夜以繼日地為此奔忙,與此同時,她也是一位即將完成高中學業、步入大學年齡的青春女孩。
比年糕小兩歲的蠕蟲,是她情同手足的妹妹,兩人形影不離。“蛞蝓姐姐早晨做噩夢了。”一向好動的蠕蟲對姐姐的事卻是異常認真,她是年糕最得力的助手。
做噩夢,一定是太勞累了。姐妹們勸年糕多注意身體。小路弟弟拍著胸膛說:“我路西法,願為年糕姐姐儘全力分憂解難!”
逆弟弟很擔心地問:“姐姐,沒事吧,頭痛不痛”
年糕搖了搖頭,憂鬱了一陣,終於忍不住說:“我感覺……一定是可可,她出事了。”
“什麼,可可”
“真的嗎”
大家驚詫不已。這時,從公園門口剛剛走進來的雲,正抱著她親手為大家做的早點,聽到這個消息後也立刻呆站在了原地。兔子撫慰著年糕說:“糕糕,你看是不是應該告訴哥哥。”
“嗯……”
年糕不安地仰望天空。那飄浮著朵朵白雲的蔚藍在不知不覺中顯得愈加濃重。
鳥飛魚躍,波濤澎湃,遙遠的大海深處迷霧中漸漸現出一個島嶼,小巧玲瓏,鬱鬱蔥蔥,宛若一顆碧綠的寶石。正午烈日下一派秀麗的夏日島嶼風光,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一葉扁舟觸礁停靠。島上鳥語花香,叢林之中傳來陣陣悅耳的吟詩之聲。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撥開樹叢與花簇,一片綠地清爽入目,兩棵參天大樹之間蕩著個花藤纏繞成的秋千,上麵坐著一粉一綠兩位長裙少女。粉裙女滿麵依偎在綠裙女懷中,甜聲叫著“南姐姐”。樹旁有座彆致的梅紅色涼亭,很是漂亮,亭欄上還坐著個青衣姑娘,調皮地甩著腿:“姐姐又惆悵了。不行,再重吟一首!”
綠裙少女側身倚住秋千的藤條,轉目笑道:“人家妙妙都說好呢。小羽,你還不快過來,給我們搖一會兒。好啦,我再念就是啦。”
“嗯——”青衣姑娘跳下亭欄,從後麵抱住秋千上的二女子,晃動著古靈精怪的腦袋:“姐姐你看,妙妙是睡著了,哪裡在聽。”
粉裙女隨即翻轉身體,捋著耳邊秀發,應聲道:“姐姐吟得好,我才有睡意嘛。”
“嗬嗬,想到了,一首《田園樂》。”綠裙女清了清嗓子,一時興起,念道:“桃紅複含宿雨,柳綠更帶照煙。花落家童未掃,鶯啼——”
二位妹妹聽得正有意,忽然覺得姐姐停語了。綠裙女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敏銳的目光此時注視著那側方叢林。妹妹們有些驚詫,隻聽林中樹葉響動,漸漸,淩亂的腳步聲朝這裡接近過來。青衣拂起一陣風,小羽妹妹道了聲“我去!”,即閃身至前,這時樹叢裡已浮現出一個人影。落葉嚓擦作響,林中竟走出個身體的女子,兩腿一軟,一頭便栽倒在地。
妙妙見了連忙跳下秋千飛奔過去。小羽將輕緩扶起,見她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卻麵容憔悴,衣衫殘不遮體,一副遭遇不淺的樣子,可是並沒有發現什麼外傷。妙妙滿目驚惶,急忙抱過那姑娘,頓時心生憐憫。小羽讓妙妙走開,說要當心。就在這時那姑娘清醒了。
“放開她。”綠裙女走過來說。
“可是姐姐,她……”妙妙不忍心放手。那女子唇色發白,渾身癱軟,喘著氣儘全力站起身來,妙妙又急急地將她攙扶住,險些跌倒。
小羽深懷疑慮,該如何應對,隻能請姐姐定奪。
綠裙女問那姑娘叫什麼名字。她昏昏沉沉從妙妙肩上移動著蒼白麵孔,半天吐出一個字來:“若……”
好可憐,天下竟會有這樣的女子,妙妙禁不住哭出了聲。
“若姑娘,你究竟是如何來到這個偏僻的南妙羽島,我不便追問。”綠裙女說,“請你儘快離開這裡吧。”
睜開眼睛,微弱的眼神裡似乎已沒有一絲生存的渴望。妙妙急切地搖頭:“為什麼,姐姐”
綠裙女沉默不語。小羽挽起妙妙的胳膊,把她帶到了一旁:“我們還是聽姐姐的吧。”
“姐姐……南姐姐!”
眼淚浸潤了妙妙的眼睛。可姐姐已不打算改變決定,最後隻叮囑那女子:“你聽好了,你去找一個叫做櫻的人,她一定會幫助你。”
努力直起微弱的身軀,依然心存感激地向著三姐妹深深鞠了躬,而後轉身沿著原路一步一步朝前挪動,直到用儘氣力抓到林邊樹枝,撐開枝葉,一點一點隱沒在了叢林之中。
享受這無紛擾的生活,也許人生最大幸福莫過於此。然而,南妙羽島的永久寧靜並非祈禱可以得來,作為一個聚居點,這裡始終都是粘粘家庭最為薄弱的一關……
漸漸,聽不到海潮聲,風攜帶著濕氣,一路向西挺進,橫跨平原和高山,遠離鬨市人群,越過幽密的原始森林,進入一片河穀地。風在這裡回旋,午後空氣清爽濕潤,一條銀色瀑布從山澗傾瀉而下,清澈的湖水光亮如明鏡,一座貴氣典雅的小屋坐落在湖邊,不時有飛禽從門前湖水覓食而過。
咚咚,客人敲響了小屋的門。“來了,來了。”甜脆的聲音從屋的裡間一直傳到門口。
“嗬嗬,小紫,悠悠,還有靈靈,都快進來——”開門的可愛女孩,名叫春。
“春姐姐,我們都是來拿新衣服的。仙姐呢,做好了麼,來看看哦——”
“屋子每天都收拾得這麼乾淨哦,春春果然賢惠。”
請女孩們進了屋,春悄聲說:“大家小聲點,仙親她正忙呢。衣服都已經做好了。”
“哦,哦,知道啦,嘿嘿。”
屋內雖然不是很大,卻有一間不小的客廳,這裡時常賓客滿堂;除了餐廳、廚房,另有三間小臥室。這便是湖畔小屋的基本結構,而它以尊貴、秀雅聞名,還有一個為人所熟知的名稱,雪仙小屋。
“對了,櫻姐姐呢,她不在嗎”小紫問。
“櫻親啊,剛才出去了呢,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春說。
這時,裡屋傳出仙的召喚,讓大家都去她屋。推開仙的臥室門,迎麵桌上擺放著一些占卜牌,它們有規律地散成一片。仙正呆坐在桌邊,嬌媚的麵容流露出一絲憂鬱。感覺到大家進來,她連忙展開笑容:“已經做好了,來看看喜不喜歡。”
仙從衣櫃裡拿出了三疊整齊的衣物。這些都是她逢製的。
“好精美哦!”悠悠接過衣服,在仙的臉上親了一下:“謝謝仙仙,嘿嘿。”
小紫和靈靈也是愛不釋手的,正說要試穿來著,可看到仙的神情異常,顯然她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大家。
“仙仙,到底怎麼了。”靈靈急著問。
“仙親,既然你都十分確定了,那就說吧。”春握住仙的手,對大家解釋道:“仙親有不好的預感。這件事可能對我們有至關緊要的影響。”
仙坐下來,目視占卜牌,講道:“是這樣的,可可出事了。”
雪仙小屋裡隨後一陣騷動,驚起了湖邊鳥群。
午後太陽朝著山岡方向緩緩移動,河穀地帶連接著大片濕地,向外延伸不多遠便是廣袤平川中的繁華都市。
傍晚時刻,燥熱的溫度漸漸舒緩下來,城市裡忙碌的影子也開始變得有節奏了。夕陽中一天光景似將結束,而追逐者的心卻還蠢蠢欲動……
夜幕就要降臨了,晚霞裡的殘陽映照出城郊一所白色單層彆墅。花樹環繞中的庭院幽暗而朦朧。此時,樹牆之外傳來腳步聲,越發急促,至房屋後側徒然停止了。“希望還來得及……”落步之處出現一個男人身影,他身長體瘦,衣著緊湊,轉側身體之時背後隱現出一把細長黑劍。觀望四周,忽見草木叢裡有動靜,負劍者厲聲喝道:“誰!”
昏暗的風景樹下,有個人的身形搖晃著從草間站起,似在發抖。負劍者追步上去,順手提起一根樹枝,就將那人影的脖頸緊卡在了樹乾之上。正當此時,對方有所反應,負劍者急忙鬆手,隻見眼前的竟是一名裸身女子。
她呻吟不止,顯然有傷在身。負劍者後退了幾步,和聲說道:“在下inside。你是誰,為什麼來這裡”
一隻手輕捂住脖子,喘息之中強忍痛苦,隻儘力答出“若”這個字。
想必“若”是這的名字,可她究竟為何出現在此。手足無措之時,負劍者又隱約聽到前院傳來低沉的呼吸聲,隨即趕奔過去,見屋前草坪上蜷曲著個蓬發女孩,生死不明。由於靠近牆壁,他發現牆麵是破損的,窗戶玻璃也已支離破碎,黑暗的房間裡滲出冷風,一種極不適宜的感覺頓時席卷而來。
“醒醒!”負劍者蹲下身去,搖動著那蓬發女孩的身體。雖然天色模糊不清,卻也可以肯定她是誰。這人應該就是可可身邊的小天。一定早有人來過此地,那麼可可她……
搖了幾次,始終沒有反應,負劍者慢慢撩起女孩的頭發,想要把頭翻轉過來,就在這時,那女孩猛然回頭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啊呀——負劍者一聲痛吼,用力推開女孩,“呲”地,右腕即被割開了口,“呃啊——”右臂瞬時抽筋,他左手撐地連向後退。
蓬發女孩咧嘴一笑口中含血,躬身起來,嗖地一閃,跳上了樹梢,隻見當麵一棵粗壯樹木的枝葉嘩嘩作響,從中隱隱傳出女人的嗤嗤聲。仔細一看,樹杈當中坐著個穿深紅色裙衣的女子,她那蓬發女孩,笑得很美:“終於等到了獵物。乾得好,小天。”
小天在她懷中儘情地撒著嬌。她們身後還有個黑影,不時發出“呼呼”的喘氣聲。紅衣女子望望樹下,說:“粘粘果然有所覺察,派出了這麼強的人。不過inside,你來晚了啊……”
負劍者不禁一身冷汗,自知中了圈套。右腕頃刻間紅腫,他四下瞅尋脫身機會,忽然看到了那個,若,正從屋後朝這兒緩緩挪動身體。
“好卑鄙的女人……”若停下來,滿臉是汗。
樹上忽然變得寂靜。接著,猛然一聲狂笑,“死丫頭——”霎時間,樹葉爆裂般四散射出,萬劍齊發,窗戶玻璃劈裡啪啦往下掉,牆壁開裂,草下泥土翻漿而出。負劍者左右攔擋,背上的黑色劍鞘與牆壁衝撞摩擦砰砰作響,依然躲閃不及,臉被劃傷。那些飛向若的葉片,無一例外地命中了!
若渾身顫抖,緊咬著牙,竟用最後一點力量維持著不讓自己倒下。此時,樹已突兀,紅衣女子憤憤地折斷手邊的樹枝,對著若冷笑了一聲,伸出食指,指向了若,陰冷的風驟然刮起:“萬念俱——”
“糟糕……”負劍者急忙後退,劇痛的手腕牽動著大腦神經,神誌似乎也在模糊。“彆想走——”小天翻滾下樹,截住負劍者,咬牙切齒。
估計自己還能抵擋一陣,可是負劍者知道,萬念俱碎,那是決死者的下場,對於若來說,即使她現在能跑也已經來不及了。
“碎!”
紅衣女子話音剛落,落葉橫掃而過,空氣朝所指方向撕裂開去,風斷,草毀,遍地狼藉。每個分子、甚至每個原子核似乎都將在極短的時間裡破裂,空間裡一切物質因毀裂而虛無,滿目慘景。
空氣擠壓而來,灼燒一般,若掙紮著用胳臂遮住了臉,殘破的衣袖即刻被撕得粉碎,毀滅之力已勢不可擋。數秒種內,身體將化作灰燼,人所能體察到的痛苦,也會在這一切之後永久地消失吧……就在這萬分之一秒當中,若用儘最後力氣睜開了眼,隻見一道紫色光影從身前一閃而過,灼熱的空氣立刻反彈了回去,在樹底下空爆一聲,大樹狂搖不止。
紅衣女子抱緊樹乾,慌聲喊著“夠了!”
溫度迅速冷卻下來,樹也隨即停止了搖擺。若似醒非醒的看到眼前有個背影,仿佛感覺到有隻手臂正向後護擋著她。
“鳳、鳳……鳳!”
小天躥到樹上,哆嗦著躲到主人身邊哭泣。若的身前,朦朧中現出了長發飄逸的人的清晰模樣,他,就是鳳。
負劍者高聲喊道:“我的戰友!”
“看來年糕的擔心是對的。這裡果然出現了異常。”
鳳向後拉著若,感到若的手冰涼,伸臂再抱,猛然才發覺若是赤身。
紅衣女子惱怒之極,又噗嗤一笑,“真是個意外哦……不過,竟然連你也出動了,那我可沒有勝算了。”她俯身輕揉著小天,在小天耳邊吹語道:“沒事,寵物乖,不怕。”
這時,負劍者疼痛難忍,終於支持不住,於是側身一轉,隱匿而去。“inside!”鳳急喚一聲,負劍者已無蹤影。
鳳……好熟悉的名字,好親熟的背影。若的眼前逐漸模糊,卻感覺到鳳的手在流血,順著她的身體緩緩向下流,那樣清晰的嗅覺,那樣深刻的觸覺。意識漸漸地渾濁了,直到一切都消逝,隻剩下了鳳的體溫。
“喂!”鳳轉身抱住若,見她已失去知覺。
“死丫頭,這是她自找的。”紅衣女子道。
鳳抬起頭,目光冷冽:“放了可可。還有小天!”
“嗬嗬……我來,是召回屬於我的東西——”紅衣女子順著小天的脊背向上,又問身後:“是不是,司徒”
站在後麵的黑影“呼、呼”了兩下。紅衣女子抿嘴一笑,當摸到小天脖子的部位時,突然,她手狠狠一用力,頓時,小天痛聲哀叫。
鳳兩目張緊,見小天絲毫不敢動彈,紅衣女子輕輕擦拭著寵物額頭上湧起的汗珠,直到看見哀求的眼淚一並流下,才慢慢鬆解開手。而後,她笑望著鳳,繼續說:“至於可可妹妹,你去雷大人那裡要好了。”
看著鳳那對溫熱的眼神,紅衣女子無法抑製內心的歡愉,輸贏已見分曉。夜風驟起,大樹在裂痕的雕塑中瑟瑟發抖,空氣又劇烈灼燒起來,草木和房屋終於被點燃。“再見了,我的哥哥——”紅衣女子漸漸熔入升騰的火焰之中,陰冷的笑聲帶走兩名寵物的身影一並消失。
“雪紫……”
鳳默默地遙望著那深紅的痕跡,惟有將懷中奄奄一息的若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