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開口承認,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說了,王大柱老淚縱橫的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原來,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半個月後,就有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說是王鐵柱在河裡溺了水,人被送到了縣裡的醫院。
王大柱聽到消息,便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在縣醫院裡看到的隻是王鐵柱冰冷的遺體,根據醫生所說,人在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氣。
之後還沒等王大柱一家人悲傷多久,縣裡物資局的吳主任就找了過來,開出一萬塊錢的高價要買王鐵柱的北大名額。
陝北本就困苦,一萬塊對於一個地裡刨食的農村人來說,完全是一筆天文數字。
在中間人的勸說下,王鐵柱收起了中年喪子的悲痛心情,配合著吳主任接下來的操作,順利的辦好了一切手續,吳家父子倆拿著錄取通知書以及王鐵柱的各種資料,高高興興的前往四九城上大學。
聽完王大柱的講述,屋裡人麵麵相覷,各種手續是齊全,還有王大柱這個親生父親的配合,以及七分相似的樣貌。
在這個沒有指紋,沒有DNA的年代,這一係列的操作完全可以用天衣無縫來形容。
如果不是李清風發現了不對,已經死了的王鐵柱,還真能被‘複活’了。
看著神情低落的王大柱,李清風思索了一下,開口問道:“王鐵柱當時和誰一起去的河邊?”
“醫院說鐵柱是被路人發現的,發現的時候,河裡就他一個人”回憶起傷心事,王大柱落莫的說道。
李清風沉默了下來,基本上可以斷定,王鐵柱的死和吳主任一家脫不了乾係。
看著蹲在地上一個勁抽煙的王大柱,李清風想了想,繼續追問道:“王鐵柱同學先是莫名其妙的落了水,遺體還沒推出停屍間那個吳主任就找上了門,你就沒有一點懷疑嗎?”
王大柱身體一顫,沒有說話,而是低著頭繼續嘬著煙鍋。
他身體上的反應自然映入眾人眼簾,在場沒有一個傻子,看到他這個反應,眾人當即明了,王大柱是有所懷疑的。
剛開始的時候可能被錢和自己兒子突然的死訊砸蒙了,沒有想到這一點,後麵絕對是有所懷疑,隻是王鐵柱的屍體已經隱蔽下葬,木已成舟之下,隻能這麼著了。
李清風倆人是學校派來調查王鐵柱身份真假的,自然不會多事,老支書就不同了。
作為村裡的話事人,並且還和王大柱是有血緣關係的族人,對於自家最有出息的後輩可能被人殺了,當時就不乾了。
對著這個見錢眼開的王大柱又是打又是罵的,揚言要組織全村人進城找到物資局向那個什麼吳主任報仇。
老支書彆看年齡大了,手上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打的王大柱滿頭是血。
屋裡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外麵的人,外人進來後,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先是開口勸說老支書有話好好說,不要打人。
在得知具體情況後,當即改變了立場,對著地上的王大柱又打又罵。
李清風倆人則是在一旁冷眼旁觀,絲毫沒上前阻攔的意思。
很快全村人彙聚到村委會,村支書站在臨時搭起來的高台上,對著村民把剛剛的事情講了一遍。
緊接著,就見浩浩蕩蕩的人群抄著家夥,在老支書的帶領下朝著村外走去,要去為王鐵柱討回公道。
“李老師,這,這,咱們要不要管”看著浩浩蕩蕩的村民,曲忠孝有點懵,哆嗦著向李清風發出詢問。
掃了一眼扛著家夥義憤填膺的村民,李清風看了被嚇得臉色發白的曲忠孝,淡淡的說道:“管?咱倆拿什麼管?你沒看人家三眼銃都拿出來了,這要是給咱倆身上來一下,那不得一臉麻子?”
聽到李清風這麼說,曲忠孝扭頭看了一眼憤怒的村民,馬上閉上了嘴巴,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這趟出差的任務已經完成,倆人也沒繼續在村裡待著,而是跟著村裡的眾人,一起前往縣城。
“李老師,曲老師,你們是四九城來的領導,這件事也是你們調查出來的,請您跟我們一起走一趟,幫忙做個見證”
走到半路時,老支書帶著幾個人走了過來,看著二人沉吟著說道。
倆人麵麵相覷,李清風本想拒絕,不過看著老支書身邊跟著的幾個拿著火銃的年輕人,拒絕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容,尷尬的說道:“應該的,應該的”
沿著山路走了兩個小時,一行人順利到了現成。
這麼多人怒氣衝衝的進城,手裡還拿著器械,是個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出了事,估計很有可能會有一場大規模的械鬥。
縣裡的老百姓也不害怕,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緊緊的跟在泥頭村人的後麵,一起朝著縣物資局走去。
縣物資局是負責物資購銷供應工作的,在計劃經濟年間那是妥妥的擠破頭都進不去的好單位,哪怕是現在,那也是油水頗豐的好地方。
物資局的辦公地點是氣派的四層花園式辦公大樓,門口的保安看到這麼多人拿著家夥過來,早就嚇得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保安的想法很簡單,反正他們肯定是來找領導的,自己一個小保安,還是彆為了領導出頭,免得挨打。
畢竟工作是國家的給的,誰都不能開除自己。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進院裡,隨便拉住一個見勢不對想要跑路的工作人員,問清楚吳主任的辦公室在哪後,老支書一揮手。
十來個拿著家夥的精壯小夥就衝了上去,噔噔噔的上了二樓,踹開緊閉的房門,把吳主任給拉了出來。
“你們乾嘛,你們乾嘛,大庭廣眾之下,拿著家夥闖進物資局,綁架我這個主任,你信不信我讓你們全部吃槍子”
在被人拽下樓的過程中,吳主任嘴裡不停的發出威脅的話語。
等吳主任被人拉出來後,李清風立馬認出了此人,正是那天和‘王鐵柱’一起去學校報到的那個中年人。
同樣,吳主任也認出了李清風。
剛剛還破口大罵的吳主任立馬慌了神,眼神驚恐的看著李清風的方向。
李清風衝他淡淡一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吳主任一露麵,在村裡還揚言要殺人償命,為王鐵柱報仇的老村長,此時也蔫了下去,推著被人架著過來的王大柱上前質問吳主任。
“吳遠鵬,我兒子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
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現場陷入了沉寂,這一幕看的一旁的李清風大跌眼鏡。
當事人不說話,看熱鬨的可就不乾了,在後麵一個勁的拱火,想要看高高在上的大領導當街被人毆打。
“鄉黨,他說不是就不是了,打他啊,不上手段他能說實話嘛”
“你個瓜慫,他殺了人,你軟綿綿的問他,他能承認嗎?你要捶他,捶一頓就老實承認咧”
被後麵圍觀的吃瓜群眾一直拱火,村支書覺得老臉有點掛不得,覺得王大柱丟了泥頭村的人。
當即一巴掌拍在了王鐵柱的腦袋上,怒聲斥責道:“他是不是殺害了鐵柱,你心裡沒點數?還不快為忒住報仇,錘他”
被老支書這麼一打,想起在醫院看到的自己兒子的屍體,王大柱雙眼通紅的將右手舉高。
就在眾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高高的右手,等著它落在吳主任的臉上。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靜寂無聲的院子裡響起,眾人先是一愣,然後響起噓聲一片。
因為王大柱的巴掌打在自己臉上了.
窩囊,屬實有點窩囊,就連知識分子氣息很濃重的曲忠孝都看不下去,望向王大柱的目光充滿了鄙夷。
老支書聽著圍觀人群的噓聲,氣的渾身發抖,差點被氣暈過去。
一直在樓上關注著的局長等人,在確定下麵打不起來後,整理了一下著裝,領著幾個職工,氣勢十足的下了樓。
“乾嘛呢,乾嘛呢,拿著家夥圍攻物資局辦公大樓,我看都想去蹲笆籬子了吧”
來人挺著個大肚子,官威十足的模樣,一下子鎮住了泥頭村的眾人,就連後麵看熱鬨的,也不敢繼續起哄。
“冤枉啊,領導,額們是來討冤的,這個姓吳的,為了讓他娃上大學,謀害了額們村今年考上北大的學生娃,頂替了他的身份去首都上了大學,額們這麼多人過來,隻是想為被人害死的娃討回公道”
老支書眼見王大柱這個苦主嚇得隻敢低頭看地,心裡恨的牙癢癢,隻能親自站出來喊冤。
最近幾年,縣裡考上北大的就王鐵柱一個人,時間還沒過去多久。
當時縣裡還組織王鐵柱帶上大紅花遊街,眾人都還記憶猶新。
現在聽到狀元郎死了,而且身份還被人頂替了,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就連剛剛出來的這個物資局局長,都愕然的愣在原地。
“冤枉啊,我冤枉啊,孫局長,你要相信額啊,額怎麼能乾出來殺人的事”老支書的話一出口,吳遠鵬連忙為自己辯解。
頂替身份的事,有李清風在場,吳遠鵬知道自己賴不掉,但是殺人的事,那是萬萬不敢承認的。
死咬著不承認,沒有證據自己還有活路,要是當眾承認,那可真就完了。
孫局長一時間也有些躊躇,相比於泥頭村的眾人,他還是更相信自己的下屬一點。
當即恢複波瀾不驚的表情,指著老支書說道:“胡說八道,殺人頂替上大學,你在這編故事呢?那人長得都不一樣,人家北大一比對照片,不就知道不是本人了嗎”
“真滴,額說滴千真萬確,你看看,這兩位是北大的老師,奏是發現了不對,這才來到額們那個山溝溝裡調查”老支書看到孫局長不信,還指了指旁邊的李清風二人,用來為自己的話增加可信度。
眾目睽睽之下,被指到的李清風二人,隻能硬著頭皮站出來,參與到這一事件中去。
和孫局長互相寒暄了幾句,拿出介紹信和二人的工作證驗明身份後,當眾證實了報到的‘王鐵柱’非本人一事。
對於孫主任殺人讓自己兒子頂替身份這事,則是絲毫沒有提及。
自己畢竟是學校派過來調查頂替身份的老師,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在這種凶殺案上,沒有任何給出結論的權利。
有來自首都大學的人在場做證,孫局長馬上轉變了立場,馬上囑咐人去報案,通知上級領導,並且當眾指著吳遠鵬破口大罵,揚言怎麼沒發現物資局會藏著這樣的人渣敗類之類的話。
縣局的警車來的很快,二十分鐘後,十來個穿著製服的公安從人群中擠了進來,二話不說,掏出手銬把吳遠鵬拷了起來。
涉及到了命案,以及頂替身份上大學這一惡劣事件,縣裡的領導很重視,當著李清風二人的麵,給縣局規定了時間,要求縣局限期破案。
從縣局裡拿到了加急開具的死亡證明,李清風二人婉拒了縣領導挽留,和兩個前往四九城抓捕‘王鐵柱’回來的公安,一起坐上了火車。
李清風對於自己等人走後,縣裡會不會按照親疏遠近亂判案一點也不擔心。
臨走之時,李清風囑咐縣局的領導,學校對於這一惡劣事件重點關注,法律係的教授有可能要做成典型案例,要求他們給出一份詳細的結案報告,要求脈絡清晰,人證物證俱全。
在長安站時,李清風沒有直接回四九城,而是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祖墳大修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李清風拐回家裡燒個香再回四九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