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師，晚上是專門有點盯著嗎？怎麼人家今天剛搬家，你們就把人給抓到了”
看到自己上學時的班主任蔣一平在最前排，李清風連忙拉著胡家寶往那邊靠，向蔣老師打聽剛剛發生的事情。
“哦，是清風和家寶啊”穿著背心大褲衩，冷眼旁觀看著現場的蔣一平，衝著李清風夫妻倆點點頭，開始講起了剛剛發生的事。
原來自從擬定名單流傳出來後，職工們早就防著他們這一手。
這兩年留校還沒分房子的年輕教師們組成一個了小隊，分批次每晚都在老家屬樓和新家屬樓那邊盯著，一旦發現有人往新蓋起來的房子那邊搬，立馬把人攔下。
聽完蔣一平的講解，李清風了然的點點頭，在亮如白晝的手電筒燈光下，掃了一眼場中義憤填膺指責校領導的眾人，果然大部分都是和李清風一屆留校，或者是留校的師弟師妹們。
怪不得他們敢指著領導的鼻子罵，要說起來他們這群人才是最慘的，沒有分到正兒八經的房子，到現在老婆孩子一家人都還擠在單身宿舍裡呢。
單身宿舍裡沒有廚房，想做飯就要在樓道裡搭台子，一層隻有一個廁所，不分男女廁，日子過的確實不方便。
老教職工高低有個正兒八經房子，哪怕就是住房再窘迫，麵對不公的分房，也隻敢在暗地裡罵，不敢和他們一樣當麵指著領導鼻子罵。
胡家寶皺著眉說道：“蔣老師，沒人通知領導來嗎？一直在院裡吵，這算個怎麼回事”
“有人去了，再等等管事的就能來”蔣一平說道。
吵吵鬨鬨的大概半個小時後，一行人從外麵擠了進來。
李清風打眼一瞧，好嘛，領頭的還是郝愛國這個倒楣蛋，正兒八經能管事的一個沒來。
“郝愛國，你來乾什麼，我們都知道情況，你趕緊走，去把真正能管事的叫過來”郝愛國的導師孫教授也在人群中，看到郝愛國過來，為了保護他，急忙的想要把他攆走。
朝著自己導師的方向苦笑一聲，郝愛國搖了搖頭，頹喪的說道：“孫老師，本次分房就是由我主持的，我就是那個管事的”
“你是個屁，你這個科長都是為了分房臨時給提上來的，誰不知道你就是個背鍋的，趕緊滾蛋，讓你們處長劉小波來”孫教授怒斥道。
郝愛國再次強調自己就是管事的後，低頭一個勁的抽煙。
在人群裡一直看著這一切的李清風，忍不住搖了搖頭，人家都是見鍋趕緊跑，老郝這家夥是把鍋主動撿起來背到自己背上。
“郝愛國，好，既然你說你是管事的，那我就問問你，分房是不是要優先考慮住房困難的職工？我在學校工作了二十多年，一家八口人，到現在都還擠在一間不到四十平的小房子裡，憑什麼這次分房沒有我的份？”
首先站出來質問的是學校後勤上麵的老人葛明泉，上前一步指著郝愛國的鼻子說道。
有了葛明泉的帶頭，那些入職十年以內，還沒分到房子的年輕老師也圍了上去訴說自己的困難，要讓郝愛國今天必須拿出個說法，解決自己的住房困難。
郝愛國剛轉到行政崗沒兩年，沒有處理這種群體事情的經驗，麵對幾十上百人氣勢洶洶的質問，慌不擇言的說道：“按照學校的分房規定，校領導優先，要先解決領導的住房需求，等.”
在領導優先這四個字用出口，李清風就知道接下來要壞事了。
老郝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下不但在下麵混不下去，同樣也會失去上麵的信任，白白背了鍋不說，搞不好還要挨處分。
果然，郝愛國此話一出，猶如烈火烹油，激動的人群一下子就炸了，紛紛對著郝愛國破口大罵。
也就是在場的眾人書讀的多，能夠克製住自己，這副場景要是發生在國企，當場就能打起來。
被郝愛國那一句領導優先氣著的葛明泉，狠狠的推搡了郝愛國一下，指著被推了一個趔趄的郝愛國說道：“好好好，好個領導優先，既然新房子分給了領導，那領導的老房子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不給郝愛國說話的機會，葛明泉衝著自己的三個兒子一揮手，直接揪住了今晚偷偷摸摸搬家的政治處主任孫鵬的衣領，指使著自己三個兒子從孫鵬身上摸他老房子的鑰匙。
“葛明泉你想乾嘛？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是在搶劫，是違法的”被人揪住衣領子，而且身上不停的被人上下其手，孫鵬驚恐的說道。
“我去你馬的，違法就違法，今天你就算讓保衛處來把我抓走，你那老房子鑰匙勞資也要拿走”
要是平時，麵對孫鵬這種處級乾部，彆說揪他衣領子了，就是罵都不敢罵一句，不過此時火氣上頭的葛明泉，已經不管什麼領導不領導了。
眼見葛明泉順利的從孫鵬身上搜出鑰匙，一家人大搖大擺的去搶房子後，想房子想瘋了的那些人眼前一亮，不再搭理郝愛國，而是有樣學樣的開始了搶占房子。
今晚搬家被他們抓到的人始終有限，老房子被搶乾淨後，很快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新蓋的那幾棟樓上麵。
連夜找錘子破門進到新房子內，打算先把房子占起來再說。
“完了，完了”
眼看局麵已經不受控製，郝愛國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等混亂稍微平息，李清風讓胡家寶先回家裡去，自己則是來到郝愛國身邊，親自給他點了一根煙塞到他嘴裡。
誰都沒說話，隻是在默默的抽著煙。
一根煙抽完，將煙頭扔到地上踩滅，李清風拍了拍老郝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老郝，你這個性子走不了仕途，等明天這件事了，還是回去好好鑽研學問吧”
“我把事情搞成這樣，你覺得我以後還能回去教書嗎？”郝愛國苦笑一聲，無奈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
郝愛國沒有直接回答，從兜裡摸出一包煙來，給李清風讓了讓，眼見李清風拒絕，也不在意，從裡麵抽出一支來重新給自己點上。
深吸一口煙後，郝愛國這才緩聲說道：“等這件事結束，我會想辦法調到其他單位，不管是國企也好，機關也罷，隻要能走，不管什麼單位我都會過去”
“老郝，你真的不適合走仕途這條路”李清風皺著眉，再次勸說道。
郝愛國使勁抽了幾口煙，將煙頭扔到地上狠狠地踩滅，這才開口道：
“我知道，不過這條路多難走我都要闖闖，你不知道，以前我隻是個老師的時候，每次過年回家，老家的親戚對我也沒什麼尊敬的，自從轉到了行政崗當了官，有了正式的級彆後，老家裡人的態度立馬就變了，我爸那駝了一輩子的背，從那天才真正的直了起來”
聽了老郝的話，李清風一陣愕然，搖了搖頭不再勸說，隻是拍了拍郝愛國的肩膀，然後轉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李清風在心裡感慨，人都是會變的，畢業才多少年啊，當年的那個道德君子眼裡容不得沙子的郝愛國，現在也變得陌生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後，李清風就收到了前往學校禮堂開會的通知。
當李清風趕到學校禮堂時，禮堂內的座椅上已經烏泱泱的坐了不少人，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看不到多少的空位置。
左右看了看，李清風找到了計算機學院的區域，挨著王傅之王老頭坐了下來。
王老頭見到李清風過來，低著頭小聲的問道：“清風啊，我聽說你當年和郝愛國是一個宿舍的？”
“對，當時我們係不是沒位置了嗎，就把我給分到了物理係的宿舍”
王老頭歎了一口氣：“唉，這孩子可惜了”
嗯？這王老頭看樣子是知道一些內幕啊，李清風剛想詳細問一下具體情況，隻不過此時丁校長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台上，李清風見狀隻能閉上了嘴巴。
表情嚴肅的丁校長對著放在桌上的話筒咳嗽了幾聲，現場立刻安靜了下來，丁校長開始了他的講話。
“昨天晚上在家屬區內發生了兩件事，一是郝愛國在沒有經過組織開會討論通過擬分房名單時，私自下發新房鑰匙，二是葛明泉同誌，帶頭強行私自占房”
在聽到丁校長給郝愛國定的性後，李清風心頭一跳，聯想到前麵王老頭說的可惜了，心裡不由得開始擔心起老郝這個宿舍老大哥的前途。
李清風心裡擔心時，上麵的丁校長並沒有停下講話，話語不緊不慢的通過話筒傳到所有人的耳朵。
“這兩件事裡，郝愛國的事情暫時先放到一邊，今天開這個大會，主要討論的就是葛明泉同帶頭私自占房的事情”
“說實在的，在聽到葛明泉同誌帶頭私自占房，我感到了震驚”
“讓我感到震驚的，不是葛明泉同誌帶頭私自占房的事，而是葛明泉同誌一家的住房情況。”
“葛明泉同誌一家三代八口人，擠在不到四十平的那麼一間小房子裡，晚上睡覺需要全家人一起在地上打地鋪”
“葛明泉同誌將一輩子都奉獻給了學校，睡覺時竟然連一張床都沒有，我作為校長，在早上了解到情況後，覺得臉上無光，心中有愧啊”
丁校長洋洋灑灑的在台上講了半個小時，核心是學校對不起像葛明泉這樣住房困難的老同誌，當眾批評了某些隻顧拉幫結派搞關係，不為群眾辦實事的領導，安撫了一下大家對這次分房不公的怒火。
最後對郝愛國進行紀律處分，葛明泉等昨晚一眾私自占房人員做出了口頭批評，表示要收回所有房屋，成立工作組深入調查校內住房困難的教職工，以實際困難情況為重點，公平公正公開的對房屋重新做出分配。
丁校長的處理結果，得到了基層教職工的大力擁護，狠狠地收割了一波人心，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禮堂的房頂都快被歡呼聲給掀翻了。
散會以後，李清風和計算機學院的老教授們一起離場。
騎著自行車回到家屬院，在隻剩李清風和王老頭倆人時，王老頭開口說道：“你和郝愛國的關係近，回去勸勸他，讓他趕緊重新回到講台上做學問，免得再被人殺雞敬猴”
“殺雞敬猴？”
“郝愛國的處長劉小波是吳副校長的人，丁校長跟吳副校長不對付”
嘶，聽了王老頭的話後，李清風豁然開朗。
怪不得丁校長會任由下麵的人胡來，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呢，這樣的話一下子就都能說得通了。
本來丁校長應該是想要釣劉小波的，不過這個劉小波是個老油條，看出了裡麵有坑，沒有接招，而是把郝愛國這個愣頭青提了半級給推了出來，讓他出來背鍋。
踏馬的，但凡是能爬上去的，一個個的果然都是老狐狸，粘上毛比猴都精。
中午吃過午飯，李清風去到郝愛國家裡時，郝愛國已經醉倒在了床上。
見狀，李清風也沒在他家裡多留，簡單的和劉翠蘭說了幾句話後便告辭離開。
當天晚上，約摸著郝愛國酒已經醒的差不多了，再次動身前往郝愛國家裡。
郝愛國的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精氣神，李清風把王老頭告訴自己的事情和他簡單說了一下。
至於重返講台之類的話，李清風沒說。
也沒問郝愛國的想法，把該說的說完，李清風婉拒了劉翠蘭留下來吃晚飯的邀請，騎著自行車返回學校家屬院。
“爸爸，你快看，弟弟會說話了”
李清風剛打開家門，正圍著胡家寶和十五興奮打轉的初一，興奮的指著在地上爬的十五，奶聲奶氣的衝著李清風喊道。
看著正帶著十五在地毯上爬來爬去的胡家寶，又看了看高興的亂蹦亂跳的初一，李清風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鞋子一脫，讓帶了一天孩子的胡家寶去休息，自己則是親自帶著兩個孩子在地上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