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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見得李木匠夫婦還在忙著招待賓客,杜乘鋒便隨便拉了一個正在吃席的街坊,詢問起來。
“這不是……這不是杜乘鋒的兒子金榜題名嗎?怎麼反而是李府開宴?”
“聽你這麼說,你是外地人吧?”
被拉過來的街坊明顯喝得有些多了,說起話來也放鬆了不少。
“那你確實是不知道,說起這李家和杜家,倒是有一段奇聞軼事在裡麵……”
伴隨著這個街坊的講述,杜乘鋒這邊也逐漸知道了,這其中的問題所在。
按照這街坊的說法,李家和杜家本不是揚州人,而是因為惹到了北地強人,從薊北一路逃難過來的,兩家雖然姓氏不同,但卻親如兄弟一般,正所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雖然一路上艱險頗多,這兩兄弟倒也一路披荊斬棘。
“尤其是那個姓杜的,當年鬨得那叫一個凶……這兩個人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倒是闖下了好大的威名。”
“……等一下,你說,當年?”
杜乘鋒敏銳的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
“你的意思是……”
“是啊,當年。”
那街坊繼續說了下去。
“得虧那姓杜的已經死了,不然天知道要鬨出多大的事來。”
“死,死了?”
杜乘鋒聽得目瞪口呆。
死了?就這麼死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呢?
要知道那可是他,那可是另一個他,就算不是眼下這個他,至少也不可能這麼簡單的就……
“所以到底是怎麼死的?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樹大招風,得罪人太多了,是這樣的。”
那街坊一臉唏噓,乾脆拿起酒壺來灌了一口。
才繼續說了下去。
按照這個街坊的說法,當年這兩兄弟初到揚州的時候,姓李的辦作坊賺錢,姓杜的負責給姓李的出主意,天知道那個姓杜的哪來的這麼多想法,再加上兩個人踏實肯乾,一時間竟做下了偌大的事業……
“你等一會?”
杜乘鋒突然感覺,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你的意思是,那個姓杜的才是主內的?”
“那肯定啊!揚州誰不知道當年那個多寶智多星?”
說起這個,街坊登時便一拍桌子。
“當然若隻是這姓杜的一個,那其實也沒什麼說法,但是有這個姓李的木匠給他撐腰,簡直……”
伴隨著街坊的繼續講述,杜乘鋒大概也明白了,這另一個杜乘鋒,到底都做了什麼事情。
多寶智多星這個名號,智多星不一定,但多寶這倆字卻是實至名歸——合著這個世界的他卻沒有走上戰士的道路,而是閉門潛修機關數術。
也正是這份對於機關數術的研究,讓這個世界的杜乘鋒和李木匠之間,達成了完美的結合。
這個世界的杜乘鋒負責出圖紙,李木匠則負責用自己的手藝將圖紙落地,各種奇思妙想被他們製造而出,他們打造的連發勁弩,到現在都沒有匠師能夠超越——甚至連這大魯朝堂之上,都點名要李木匠作為軍械的供應方,這也是李木匠一家能夠坐鎮揚州的根本。
但是,也僅僅隻是李木匠一家。
就像那街坊說的一樣,樹大了一定會招風,這個世界的杜乘鋒和李木匠一路高歌猛進,自然會有人看不得他們好——於是,他們得罪的那個北地強人,不知怎麼就突然出現在揚州的地界,緊接著,這個世界的杜乘鋒便死於非命,整個府邸都被夷為平地。
事實證明,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所謂的機關術,也終究隻是小道。
而在失去了圖紙來源之後,李家的地位自然也跟著一落千丈,雖然李木匠以及其麾下弟子們,還能繼續打造那連發強弩,但失去了這個世界的杜乘鋒之後,李家終究也失去了更進一步的機會。
更何況經過這個事,朝堂之上也已經意識到了,和真正的力量相比,連發勁弩終究不算什麼,當然,對於連發勁弩的需求還是在的,但卻遠沒有之前那麼強烈了。
“這……”
聽到這裡,杜乘鋒才算是大概聽明白了原委。
很顯然,這個世界的自己,可能是與自己遭遇了類似的經曆,就像自己當年惹到那紇奚青一樣,這個世界裡的他也惹到了一些不該惹的人——但是和他不一樣,這個世界的他選擇的是一路南逃,然後用自己腦子裡的那些先進知識來對敵。
但事實卻證明了,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先進的知識也未必真就足夠先進,起碼在對戰的時候,隻有能把對方打死的力量,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先進。
很顯然,他的所謂知識,起碼落到實操層麵的時候,終究還是有點不夠先進……
“等一會。”
杜乘鋒突然感覺好哪裡有點問題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我居然也有那段記憶……這是怎麼回事?”
杜乘鋒愣在了原地。
雖然這個問題看起來沒什麼,但細想下去的話,卻總覺得有些恐怖——他自己來到那個充滿煞氣的世界,在杜乘鋒看來就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可是另一個他,帶著同樣的記憶,也穿越到了另一個,極其類似的世界?
“這種事……”
杜乘鋒下意識地抓起了自己的頭發,這裡麵的信息量有點過於巨大,以他如今得到的信息,根本沒辦法讓他完整的做出判斷。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決定先暫時不想這個,至少不要讓自己在這種時候陷入失神。
畢竟,他還有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要問。
“所以說,我還有一個問題。”
這樣說著,杜乘鋒看向那喝得醉眼惺忪的街坊。
“這杜乘鋒的兒子,又是怎麼回事?又是杜家,又是李家的,這……”
“所以說他們兩兄弟關係好啊。”
聽到麵前的陌生人居然這麼問,那街坊便嗬嗬的笑了起來。
“這確實是那杜乘鋒的兒子,卻也是這李家的兒子……”
伴隨著街坊的講述,杜乘鋒這才知道怎麼回事。
原來這個世界的杜乘鋒,長時間以來一直在忙工作,沒什麼男女之事的心思,因此也就一直單身下去——再加上這兩兄弟都已經無父無母,沒有父母之命,也沒有媒妁之言,這個世界的杜乘鋒就更不把這玩意當回事了。
然而麻煩也就出在這裡了。
北地強人被有心人故意放了過來,杜府直接被夷為平地,這杜乘鋒彆說孩子了,甚至連妻都未曾娶過,就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所以那李木匠,乾脆就把自己的兩個孩子,過繼了一個過去,認這杜乘鋒做爹,給這杜家繼承香火。”
來回繞了半天,街坊終於說出了答案。
“這樣以後清明上墳,這杜乘鋒好歹也有後人祭奠,不至於孤苦伶仃,在下麵也當那孤魂野鬼。”
“啊這……”
聽到這裡,杜乘鋒才算是徹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難怪那個年輕人,說是自己的兒子,卻管那李木匠叫爹,合著這原本就是李木匠的兒子——至於改口方麵,杜乘鋒跟李木匠都不是那種會計較太多的人,所以大概率是沒什麼所謂。
也就是這大大咧咧的行事方式,讓他這邊繞了好大一圈,他還以為這真是自己的兒子來著。
“不過……也算是好事吧。”
想到這裡,杜乘鋒不禁有些唏噓。
至於為什麼唏噓,當然是因為這個世界裡的自己死了,耍小聰明結果被真正的強者拍死,這種死法他簡直聞所未聞——不過這個世界裡的李木匠家倒是過得挺好,這倒是一件好事,能看到兄弟過得不錯,杜乘鋒心裡也是有些欣慰的。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那街坊卻神秘的湊了過來。
“好事?這也算好事?”
“……怎麼說?”
杜乘鋒皺了皺眉頭。
他總感覺這街坊好像,話裡有話。
“這李老哥……這兩兄弟之間的情分,已經能稱得上是情比金堅了,這不是好事又是什麼?”
“情比金堅?”
醉眼惺忪的街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那也就是在外人看來情比金堅,真正了解過這兩個人的,其實心裡都有數的……看你不明白,再提點你一句。”
說到這裡,那街坊便抬起手來,指了指門口的方向。
門口的方向,偌大的“李府”牌匾正掛在那裡。
“你就沒想過,那杜家都已經被北地強人給平了,為什麼這李家,偏偏就一點事都沒有?”
“這……”
杜乘鋒直接被問得愣住了。
這個問法……屬實是有點殺人誅心了。
他能感覺到,這個街坊到底是想要內涵些什麼,但這終究是好兄弟李木匠,他也隻能有意識的克製著自己彆去想——畢竟即便在這個世界裡,他們兩個也是一路從北地互相扶持過來的,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事情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過度的憤怒,甚至讓杜乘鋒直接攥碎了手中的酒杯。
“我們,他們,他們,怎麼會……”
“起初的時候,大夥也都沒想到。”
那街坊明顯是喝醉了,竟然還繼續說了下去。
“畢竟那北地強人雖然過來了,但也沒能活著回去,城裡出動了三個大儒,直接把那北地強人鎮死在案發現場……但是這裡麵問題很大,那三個大儒動手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就像,就像是,早就知道這北地強人要來一樣。”
伴隨著街坊的繼續講述,這件事中的疑點也變得越來越多。
首先就是那幾個出動得極其迅速的大儒,那種未卜先知一般的做法,與其說是緝拿凶徒,倒不如說是殺人滅口——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在那杜乘鋒身死,李家的身份也跟著一落千丈之後,這強弩之末的李家,居然沒有被昔日的那些仇敵清算。
不止沒有被清算,這李家反而還好好地活了下去,朝堂之上對於李家出產的連發強弩,也一直都有著需求,訂單未曾斷過。
而現在,那杜乘鋒的兒子,又或者說李家的長子,居然還做到了金榜題名,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合著在這件事裡麵,李家雖然有著一定的損失,但也得到了巨大的好處,甚至得到了活下去的機會。
“所以說啊,不是他們,還能是誰呢?”
那街坊嗬嗬地笑了起來。
“要我說,這姓李的還是有點東西的,雖然虧了一個兄弟,但他卻收獲了這麼多……如果沒有虧掉這個兄弟,這姓李的怕不是就要跟他的兄弟一塊死了,但是現在的話……”
“夠了!”
杜乘鋒一把抓住了這個街坊的領子。
“絕對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是這種人!”
“哎!你什麼意思!”
被陌生人這麼一嚇唬,這原本還有些醉意的街坊登時便被嚇得醒了酒。
“你乾什麼!明明是你過來問我的!我好心好意說給你聽,你居然還來這個……鬆開!你給我鬆開!”
“我……”
怒火攻心的杜乘鋒攥緊了拳頭,幾乎就要當場打出。
但是最後,他還是放下了攥緊的重拳。
沒必要,這種事確實沒必要,就像這街坊說的那樣,確實是他跑過來問的——更何況眼下的李木匠,又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李木匠,興許這街坊說的沒錯,也說不定?
就像這個世界的他,選擇了跟他自己不一樣的道路一樣,或許這個世界的李木匠,也選擇了一條不一樣的……
“不行。”
一想到這位老兄弟對待自己的仁義態度,杜乘鋒深吸一口氣,將這個街坊丟到一邊。
哪怕是看在另一個李木匠的麵子上,他至少也要去找這個世界的李木匠……又或者說李家老爺,把事情問個清楚。
畢竟,這個世界的他就算死了,也不能白死。
尤其是這種疑似還有凶手的情況下,就算是為了另一個自己,杜乘鋒也要為自己報了這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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