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和權力一樣討厭真空,每個地方都會有每個地方的最強。曾經劍閣鎮的最強是巨鯊幫的幫主,當然,由於這個巨鯊幫幫主的實力實在是有限,所以這個最強應該要再加上後麵支持著他的本地縣令,還有幾大家族——但事實證明,不夠強就是不夠強,當老鐵匠拿起那柄寄宿著杜乘鋒的寶劍時,這巨鯊幫幫主終究還是會被迅速淘汰。但當更強的,甚至強到完全不屬於這片地域的耀光星君出現的時候,即便老鐵匠起步再怎麼完美,也依舊如同那巨鯊幫幫主一樣被淘汰出局。隻可惜這耀光星君也不會占據這最強的位置,他就算贏了也會回到天上去,更何況眼下還死了,於是在一天的混亂之後,劍閣鎮終於又迎來了一個新的最強。新的最強是一個年輕的捕快,姓田,嚴格來說他其實沒有多強,之前那張捕頭還在的時候,這田捕快甚至連跟班都算不上,一身煞氣入體的實力雖然頗為能打,但人情世故方麵的缺陷卻讓這小田捕快連收錢都收不利索。不過現在的話就是兩碼事了,在一眾高手都死光了之後,這田捕快能打,也有著捕快的身份,再加上他是第一個衝到事發現場的,那這件事也就理所當然的交給了他來處理。對於任何一個明眼人來說,這都是一個機會,處理這個案子是一個極為靠譜的由頭,任何一個人經手,都能迅速將自己經營成這劍閣鎮一霸,甚至乾脆取代之前那巨鯊幫幫主的位置,成為這劍閣鎮的第一人。但由於人情世故這方麵頗有欠缺,小田捕快卻沒能意識到這一點。他還在對著,庫房裡的兩件兵刃發呆。一件兵刃是一把短劍,這把斷劍原本之前的老鐵匠所持,本是一把子母劍,隻是這把劍好像是在交戰的過程中折斷了,甚至連外麵的半截母劍都脫落了下來——在看到這柄短劍的時候,小田捕快便嘗試將半截母劍套了回去,精鋼打造的劍刃套在短劍上竟是嚴絲合縫,這也讓他不得不讚歎那老鐵匠的手藝。另一件兵刃就是一柄古樸長劍了,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其所散發的凜冽威勢,卻讓田捕快連碰都不敢碰。不過不碰不代表沒辦法拿,聰明的小田捕快乾脆脫了外套當包裹,直接把這柄劍給兜回來了。可就算凶器和屍體都被帶回了衙門,眼下也沒人能審案了,縣令早在幾天前就和捕頭一起被殺了,新的縣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過來,再加上那幾家有勢力的地方豪強都已經被一掃而空,眼下整個劍閣鎮最能說話算話的,居然隻剩下他自己。“我……”麵對著這種情況,本就在人情世故方麵很是匱乏的小田捕快,就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更何況,眼下這小田捕快也沒心思關心這點小事。他遇到的問題,明顯更加麻煩。“這……”小田捕快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摸那柄斷劍。但這個動作馬上卻又被他按死。這可不是他自己想動,而是兵器在召喚著他,雖然僅僅隻是煞氣入體,但小田捕快終究還是體驗過一點這種情況的——越是遇到這種情況,越是不能伸手去拿兵器,天知道這兵器裡麵到底帶著多少煞氣,真摸了的話,他怕不是要當場發瘋。是了,這也是小田捕快一直都卡在煞氣入體,卻沒有進階煞氣外放的原因。已經感受過凶煞兵刃有多恐怖的他,對這些東西自然是敬而遠之的,又怎麼可能伸手去摸呢?隻是小田捕快不知道的是,他這個克製,卻是把寄宿在劍裡的杜乘鋒給急壞了。“你倒是摸啊!”感受到眼前這捕快那猶豫的心態,杜乘鋒心中隻剩下恨鐵不成鋼。原本他還以為,自己起碼要在屍體上多待一陣,才能找到下一個持劍人,可誰能想到還真有人敢過來給這慘烈的戰鬥收屍——最讓杜乘鋒沒想到的是,他的運氣居然出乎意料的好起來了,這小田捕快居然是個靠譜的持劍人。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小田捕快都比那老鐵匠靠譜了太多,捕快出身,意味著這小子是有點戰鬥能力的,敢過去收屍,也說明了這小子的膽子足夠大,但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小子沒死。這小子沒死在幾天前的戰鬥裡,那也就意味著這小子沒有跟那張捕頭同流合汙,在劍閣鎮這種地方,還能做到這種矜持,足以說明這小捕快還是有點堅持的。有點堅持,也就是有自己的意誌,有自己的意誌,那就比老鐵匠那種見錢眼開強了太多。這個捕快會是一個合格的執劍人,起碼在杜乘鋒看來,這個小捕快很適合合作。可唯一令杜乘鋒沒想到的是,這小捕快居然連拿起他,都不敢。就算是正人君子,這也實在是正過頭了,這麼一搞,倒是顯得他更像是那個引人乾壞事的——這也讓杜乘鋒直接麻了,好好的一個執劍人難道要就這麼放跑了?“……也罷。”深吸一口氣,杜乘鋒乾脆把心一橫。“你給我過來吧!”這樣說著,地上的斷劍猛地一顫,竟自行落入了田捕快的手中。正在走神的田捕快自然沒能躲開這一下,更何況他隻有煞氣入體的實力,根本就連躲避都做不到——於是,僅僅隻是瞬間,杜乘鋒就已經接管了這田捕快的持劍手,甚至一路接管了這田捕快的身子。緊接著,他便趕快拿起了另一柄古樸長劍。是了,這才是他這麼著急的原因。耀光星君又死了一次,這一次大概是真的死透了,但這也就意味著,耀光星君原本用在這裡的遮蔽辦法,也跟著一起失效——換句話來說,那些天上的大能隨時都有可能注意到他,甚至現在或許已經盯住了他的身形。不過從他現在都沒有遭遇新襲擊來看,那些大能們大概還沒注意到他這裡。這也就意味著,他還有機會,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至於爭取時間的方式,自然是打磨那耀光星君的長劍,畢竟那耀光星君確實表現出了遮蔽信息的能力,甚至一度在戰鬥中將其使用——這也就意味著,他隻要學會了這個本事,就能一定程度上隔絕掉天上那些大能的視線,這也就能讓他做起事來更為方便。不過已經被打造成短劍的他自己,想要完成這個打磨工作,卻是沒可能的。他需要借持劍人的手,才能更方便的把這個活乾完。“趕快……要趕快!”抱著這樣的想法,杜乘鋒直接操控著兩劍相交,緊接著便用這兩柄劍刃互相打磨起來。雖然辦法有些粗糙,但出乎杜乘鋒的意料,這個辦法還真的有用。短暫的恍惚過後,他竟真的看到了這柄古樸長劍曾經的過往。又或者說,耀光星君曾經的過往。耀光星君原本是不瞎的,起碼小時候是不瞎的,在耀光星君童年的時候,他甚至是家族裡天資最為高超的那個——但也就是因為他的才能過於出眾,也引來了不少嫉妒。畢竟才能出眾,也就意味著能夠得到更多資源,資源這種東西,你多吃一口,彆人就要少吃一口。於是,耀光星君理所當然的出事了,年幼時的才能出眾沒辦法讓他保護住自己,僅僅隻是一次意外,耀光星君就雙目失明,曾經才能出眾的孩子,也就變成了一個廢物一樣的瞎子。“難怪他會對光這麼執著……”看到這裡,杜乘鋒倒是大概理解了,耀光星君執著的原因。如果耀光星君生下來就是眼盲,那他對於光明的理解也不過都是基於道聽途說,他早已習慣了無光的生活,未必就真的會想要什麼光照——但這種見過光明卻又失去,就另當彆論了,那會讓耀光星君陷入極為瘋狂的渴求。但是,再怎麼渴求也毫無意義,畢竟他的雙眼瞎了,一身天賦也基本等於廢了。雖然家族對這件事頗為震怒,甚至承諾要一直養著年幼的耀光星君,但養著也隻是養著,曾經那些優厚的待遇卻逐漸消失不見——畢竟這耀光星君已經瞎了,自然是沒辦法繼續習武的,那麼就算加大資源投入,又能怎麼樣呢?可即便如此,耀光星君仍舊固執地要了一柄劍,要了那柄他慣用的劍。緊接著,便是日複一日的練習。曾經杜乘鋒已經以為,自己認識的那劍客小崔,日揮三千劍,已經是足夠刻苦,可眼下,在感受到耀光星君的訓練量後,杜乘鋒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是小崔劍士,在這耀光星君麵前,恐怕也隻能甘拜下風。隻因為那小崔劍客就算再怎麼刻苦,也還隻是停留在練劍的階段。但對於年幼的耀光星君來說,手中的劍,卻是他生活的全部。對於一個瞎子來說,除了吃飯睡覺之外,手中的劍已經是他唯一能觸摸到的東西了,劍就是他的一切,劍就是他的全部,平日裡出門行走,劍就是他的拐杖,遇到有蚊蟲侵擾,劍就是揮出去的巴掌,不知道前方有什麼東西,劍可以伸出去探路,至於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劍更是可以幫他殺敵。這已經沒有練習這一說了,隻因這耀光星君的行走坐臥已然都是劍。除了劍,一個瞎子也沒什麼彆的能依靠的東西了。但事實證明,年幼的耀光星君瞎掉的隻是眼睛,他的天賦還在,他的實力也還在,瞎掉的一雙眼睛,反而幫助年幼的耀光星君隔絕了一切外物,讓他隻剩下劍器本身。“這……”看到這裡的杜乘鋒說不出話了。如此的刻苦,如此的認真……不,這甚至已經不能成之為刻苦了,而是將劍與生命融為了一體,將劍法當作了一種生活的方式。換成他的話,做得到嗎?硬做的話,能不能做成,杜乘鋒還不好說。他隻知道,自己以前,從未像這樣做過。“難怪拚劍沒拚過……”看到這裡的杜乘鋒已然徹底服氣,隻能說能憑自身實力飛升星空的大能,真就都是有點東西的——畢竟他自己在一路走來的時候,就算再怎麼標榜自己身經百戰,但真正落到認真的層麵上,也從未做到過耀光星君這個程度。半吊子的劍法,對上活在劍裡不知多少年的劍癡,他的失敗,其實理所當然。“不過……還好吧,起碼我又不是隻靠劍術走路的。”短暫的反省之後,杜乘鋒也嘗試著寬慰著自己,防止自己因此而喪失自信。“劍術說到底還是小道,真正決定一切的還是力量本身……就好像這耀光星君一樣,到了後麵,到了成為星君之後,不也還是不用劍了嗎?”是了,還真是這回事,在靠著這一手無可匹敵的劍術,一路升到高空,甚至成為大能之後,這耀光星君所選擇的卻並非是什麼劍道,而是第一時間讓自己恢複了光明。說到底,劍對於耀光星君來說,畢竟早已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這個東西就算不選,他也一樣一直都擁有著。所以輪到耀光星君選擇的時候,已然成為大能的耀光星君,理所當然的選了個自己沒有的。但由於瞎掉雙眼的時間實在是持續了太長,這耀光星君對於光的理解,已然出現了某些與常人迥異的變化。要麼就是極為強烈的光芒,強到一下就能把人眼睛晃瞎那種——這在旁人眼裡已經能算是武器了,但對於當初雙目失明的耀光星君來說,隻有這種級彆的光源,才能讓他在瞎掉的情況下,也體會到光明的感覺,所以在成為大能之後,這種昔日最熟悉的感覺,也就成為了他的手段之一。至於另一種理解的話……也就是之前耀光星君所說出的,那句讖言。“光,瞎眼目,暗無天日,不見五指。”伴隨著這樣的念誦,杜乘鋒手中的斷劍已然蒙上了一層微不可查的陰影。這便是那耀光星君的法門了。隻要不刻意去看,那就根本不會有人發現這柄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