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一群豬啊……”
遠在薊北之地的漠北先鋒軍中,匆匆趕回來的項戎躺在浴桶裡,腦子裡卻還在回想著之前的事情。
即便已經決定要不再去回憶起那位昔日的老友,項戎依舊有些沒辦法理解的事情,比如阮山濤到底為什麼堅持要在南陳朝堂上施展自己的仁——明明他們都已經知道,那南陳的公卿之流不過是屍位素餐的豬。
但這位老友,當年還是一頭紮進了豬圈。
的確,他的這位老友已經很努力了,努力到就連當時在遊曆天下的項戎都有些感動——可感動歸感動,這份努力終究還是沒什麼用處。在公卿們的合力之下,那南陳小皇帝隻是一封連口諭都算不上的傳話,便讓這位老友所努力的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他這邊隻是用了三兩句,那位老友就被他點破了心魔,原本他還以為,能與這位老友來上一場久彆重逢的辯經,可誰能想到,這位老友的心中,居然真的存了悔意。
“哎。”
浴桶中的項戎搖頭歎息。
終日與豬廝混,他這位曾經的好友,老得終究還是有些快了。
但老東西,也有老東西的麻煩之處。
原本按照他的預計,阮山濤會在重傷之後,被他以滔天煞氣催化為怪物,而在怪物開始禍亂兗州的時候,他便會以拯救者的姿態將怪物擊殺,平定兗州內亂,從而兵不血刃便收獲整個兗州——當然,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他與阮山濤打得兩敗俱傷,隨後兗州內亂,阮山濤前去鎮壓,而他這邊也能趁機返回軍中,雙方各自養傷,在戰場上再做過一場。
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中間,居然還能有意外。
那個阮山濤的弟子,居然連命都不要,也非得把即將離開的他給留下來。
而後一切便都走向了失控。
阮山濤化為的怪物沒有去到兗州,霸王之戟也被提前使用,而根據剛才的前線戰報來看,兗州城的內亂恐怕也已經被平定——明明是最好的開局,卻硬是被打成了最壞的情況。
而這一切之所以會走到這個地步,卻都是因為,那把飛擲出來的火刃。
“居然是你……”
浴桶中的項戎喃喃自語著。
之前的時候,他還沒往這方麵想過,畢竟雙方隻是一麵之緣,他也隻是覺得對方身上的氣質有些楚人的豪邁——可直到他刺殺阮山濤之後,準備騎鷹飛走的時候,在看到腳下的人麵巨鷹被那道火刃斬首時,他才從傷口的痕跡上,辨認出那到底是誰。
“薊北幼虎……嗎”
項戎不禁想起了之前青羊部傳回來的戰報。
在青羊部覆滅之前,曾經向漠北王庭運送過一些屍體,那些屍體上都有冰霜和火焰的痕跡——根據青羊部那些運送屍體的人所說,他們遇到了一個能夠同時使用兩柄,甚至三柄武器的怪物,所過之處屍山血海,凶狠的氣勢甚至讓人想起了當年的南陳開國太祖。
隻是和那南陳的開國太祖相比,這薊北幼虎,還稍顯幼稚了些。
“但也隻能說是幼稚了點。”
項戎的眼睛不禁眯了起來。
南陳開國太祖在巔峰時期,身長足有丈二,身負十五柄神兵利刃,縱橫疆場,所向無敵,那無可阻擋的姿態,簡直如同楚人傳說中那些已經羽化登仙,無所不能的在世仙人——而事實也確實是如此,那南陳開國太祖,本就是大楚殘部使用登仙秘法,培養出來用以攻打那虞朝的頂尖戰力。
這一點看那南陳太祖的戰法就能知道,每戰必為先鋒,以無可匹敵的威勢撕裂一切敵人……這分明就是楚人最擅長的戰法!
可那南陳太祖,卻沒有像那些勇猛的楚軍大將一樣,背著鳳凰戰旗。
這是一個該死的叛逆。
明明是楚人培養出的在世仙人,卻在得到力量之後背叛了大楚,反而自立為“陳”。
而楚人,卻已然製不住這頭被他們親自培養出來的怪物。
在這大陳太祖的打擊之下,原本有望複國的楚人不得不再次隱入山中,可即便是這樣,楚人殘部也仍舊被殺得十不存一,幾乎等同於斷絕國祚。
好在,這大陳,終究還是付出了代價。
的確,大陳太祖本人或許強橫無匹,但這份強大卻是沒辦法傳承的,畢竟那並非是**上的強悍,更多是精神,意識,認知,乃至於比鋼鐵還要更為堅定的強悍意誌。
而在這無可匹敵的大陳太祖壽終正寢,葬於建康皇陵之後,其子所作所為,果然遠不如其父。而在這之後,南陳一朝更是代代衰落,再也不複昔日輝煌。
時至今日,這南陳小皇帝,甚至還要淪落到擔心邊疆將領反叛……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項戎隻想發笑。
那還真是風水輪流轉,曾經讓楚人殘部十不存一的夢魘,此刻倒是讓那大陳太祖的後人也來了一遭,倒也正是應了那句,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可是現在,項戎卻有些笑不出來了。
“納百川……”
項戎回憶著昔日在族中翻閱過的那些書卷。
讓不同的刀兵煞氣衝擊意識,在堅守本心之餘,便可領悟海納百川之理——雖然這句話說起來容易,但卻是當年大楚皇庭不知嘗試了多久,才明確下來的,羽化登仙的第一步。而隨著大楚的覆滅,隨著陳朝太祖對於楚人殘部的清剿,這份秘法卻早已無人知曉了。
可現在,這樣的人物卻再一次出現了。
即便隻是同時使用三柄兵刃,卻也已經是完成了納百川的雛形。
就算再怎麼幼稚,這也是走上了那條道路。
楚人殘部早已十不存一,還知道這份登仙秘法的更是隻剩下他自己,所以這突然冒出來的薊北幼虎,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南陳朝廷嗎那群蠢豬會舍得將此等秘法傳給他人真就忘了自家祖宗乾過什麼事了”
想到這裡,項戎不禁搖了搖頭。
“還是說……”
浴桶中的項戎站起身子,看向南邊的方向。
鋒利的視線仿佛穿過了大帳,一路看向遠處的滋陽山。
他這位老友,還真愛給他找麻煩。
明明人都已經死了。
“也罷,那我就與你再來一場。”
從滿是鮮血的浴桶中邁步而出,項戎先是探手摸了摸脊背的位置。
很好,戟刃沒有探出來,此刻的他已然再次恢複了最佳的狀態。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弟子,到底學了你幾成的用兵之道……什麼事”
眼看得有傳令兵出現在帳外,項戎的眉頭不禁皺了皺。
“我不是說了,不要在我休養的時候過來嗎”
“這……國師大人,實在是有要事。”
大帳之外,傳令兵單膝跪地,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大營之外,有南人劍客想要見您,他自稱是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