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磨完了怪劍的杜乘鋒,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說起阮山濤,他對這老頭的印象更多是強,強的離譜,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這個老頭的嘴太碎,很古板,並且很喜歡說教,抓著一個失誤就能連噴半個鐘頭——可直到磨完了這柄怪劍,杜乘鋒才知道,這個喜歡說教的老噴子,居然還有這樣一番堪稱傳奇的經曆。
“哎……”
想到這裡,杜乘鋒歎息一聲,終究還是將手中這柄打磨好的怪劍,掛回了牆上。
的確,這柄方正之劍就是這兗州武庫裡最好的兵刃了,甚至稱其為神兵寶器都不為過,但那阮山濤阮老頭既然是為了一州安寧才放下此劍,他這邊也不好意思直接給人拿走了。
雖然就他自己在兗州的實際經曆來看,起碼夜晚的兗州城還是沒那麼安寧的,但至少白天的兗州城,還能維持著正常的秩序。
與薊北邊境如此靠近,卻連當街拔刀對砍的人都見不到,足以見得這阮老頭的教化之功還是有說法的——當然,那阮老頭很明顯也知道,在這種靠近邊疆的民風彪悍之地,想要徹底讓人們和平相處,與人為善,多少有點過於理想化了,但很顯然,這老頭已經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之前杜乘鋒還一度疑惑,明明距離也不算多遠,可為什麼這兗州與那薊州之間的民風差距會如此之大。
原來這根子,卻是在這裡。
“辛苦了,那你就繼續待在這裡吧。”
對著牆上的兵刃拱了拱手,杜乘鋒便起身離開。
之前他還覺得,這兗州城裡到處都是事端,儼然是坐在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火藥桶上,不管是武庫裡的兵器糜爛,還是說城裡鬨妖怪,亦或者他自己親身經曆的,那些隱藏在夜晚中的殺人狂魔,任何一個單拎出來,這兗州都好不了,而這一堆事情堵在一塊,這兗州更是一副馬上要完的樣子。
可現在的話,他卻知道了,這些把他給嚇了一跳的事情,說到底,也不過是些小事。
隻要這柄方正之劍還掛在這裡,武庫就不會出亂子。隻要阮老頭還坐鎮滋陽山,這兗州就不會出亂子。雖然細節上肯定會有些瑣碎事務,但就大體上來說,這兗州居然還算是不錯
並且和荒涼的薊北相比,這兗州卻是物產豐富,良田眾多。
簡直稱得上是宜居宜住的首選之地。
“決定就是你了!”
杜乘鋒登時便打定了心思,決定在兗州常住下去。
仔細想想,他在兗州的生活倒也還行,有一個穩定的工作,有分配的宅子,還有進修的課程——至於工作,說白了也隻是給酒缸裡的兵刃換酒,而進修課程,卻是由當世名家,甚至曾經官拜司徒的阮老頭親自教學。
雖然在杜乘鋒看來,這課程大概率隻是最簡單的識字念書,但也沒人能說這不算是上課。
“回頭倒是可以讓楊家堡的鄉親們,也進山裡跟著學一下。”
是了,這確實是可行的,起碼那群年輕的孩子們,大多也都到了該識字的年紀了,指望楊家堡那點教育水平,頂天了也就再教幾個楊三郎出來,還不如拿去給阮老頭帶,起碼能帶得像個正常人。
甚至來說,以阮老頭的名氣,怕不是不少大人,也是願意花點功夫,去跟著識字開蒙的。
至於阮老頭那邊,杜乘鋒在磨了那方正之劍之後,卻已經知道對方是個有教無類的性子,隻要願意開蒙識字,就都能往山上去——這對於楊家堡的鄉親們來說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畢竟和這兗州的識字普及率相比,薊北邊境的民間文化水平,隻能用悲劇來形容。
“怎麼能不識字呢”
杜乘鋒連連搖頭,身為太平人的他看不得這個。
在杜乘鋒看來,作為一個正常人,最差最差,起碼也要認識最基本的日常字詞,能夠順暢的造句,並且掌握最基本的加減乘除。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隻知道抽刀對砍,那跟猴子又有什麼區彆
心念至此,杜乘鋒便騎馬出了城,一方麵是為了跟鄉親們說一下這個事,告訴大家不用跑路了。另一方麵也是把李木匠約過來,久違的喝上一點,一起慶祝一下喬遷之喜。
而在聽到了杜乘鋒的提議之後,鄉親們自然是滿口支持。
“就知道壯士你是個能做大事的!”
一時間,鄉親們的讚譽之聲不絕於耳,甚至聽得杜乘鋒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不過也難怪,對這些楊家堡的鄉親們來說,能讓孩子得到一位司徒幫忙開蒙,哪怕隻是一位曾經的司徒,這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件了。
孩子要上學,身為家長的他們自然也走不了了,於是各家商量了一下,便都準備在這兗州境內買地置業,紮根於此。至於選址問題,還有錢財方麵,卻都是楊玄楊老頭的事情了。
至於李木匠,則跟著杜乘鋒回到了城中,兩人炒了幾個下酒菜,在府邸裡喝得酩酊大醉。
就連杜乘鋒自己,也因為飲酒過多,醉的人事不省。
很久了,已經很久很久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還是第一次讓這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所以在日上三竿,酒醒之後,原本隻有兩個人的酒桌變成了三個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兩腳踹在醉倒在地的劉博倫身上,杜乘鋒臉色漆黑。
“這是我家吧你從哪鑽進來的滾出去。”
“哎!話不能這麼說,你沒來之前,這可是我家。”
醉眼惺忪的劉博倫剛開口,卻發現杜乘鋒已經攥起了拳頭,連忙一縮脖子,站起身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伱這喝的都是我的私釀酒,怎麼能不叫我呢”
“叫你乾什麼叫你回官署去乾活嗎”
看了眼杯子裡的殘酒,杜乘鋒終究還是沒把這一拳打在劉博倫臉上。
宅子裡莫名其妙就鑽進人來,這也太嚇人了點,再加上他剛才可是喝得酩酊大醉,但凡鑽進來的不是劉博倫而是什麼歹徒,此刻他和李木匠怕不是都要被人割了腦袋——虧著他之前還用酒哄騙那雀鷹來著,誰能想到他自己居然也有失去防備的時候。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還是得少喝酒,不然容易出大事。
“不過你怎麼還敢溜進來的你知道你掛印辭官之後就沒人乾活了嗎要是被官署的人捉住,你還出得了這兗州城”
“嗨,我這不就是過來蹭個酒喝……哦對了,確實有正事。”
話說到一半,劉博倫這才一拍腦袋。
“山長怕你跑了,讓我過來提醒你一聲,記得進山聽課,不然下次過來的就不是我了。”
“啊這……”
杜乘鋒半天說不出話。
他便是沒想到,自己都已經有正經工作了,居然還有夢回學生時代,被老師逮捕的一天。
“行吧,我這就過去。”
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去了那一身的酒氣,杜乘鋒便翻身上馬,一路趕往滋陽山。
山門外,依舊是那兩個守山門童在把關,隻不過這一次杜乘鋒卻是有經驗了。
還沒靠近山門,杜乘鋒便已經收了印綬和錢袋,翻身下馬,而在兩個門童伸手要錢的時候,杜乘鋒想起臨行前劉博倫教給他的說法,便也乾脆兩手一攤。
“我是學生,沒錢。”
“……嗯”
兩個守山門童對視了一眼,竟就這麼開路放行了。
合著這兩個守山門童,卻跟那阮老頭一樣,主打一個隻坑闊佬。
“哦對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剛剛走進山門的杜乘鋒卻又回過了頭。
“我是學生,沒錢,也還沒吃早飯。”
“也罷,這個時辰,食堂那邊飯菜應該都沒剩多少了。”
其中一個守山門童想了想,竟在懷裡摸出一袋包子,取了兩個遞了過來。
“先拿著墊墊肚子,彆的等晚上再說吧。”
“多謝二位。”
接過兩個包子,杜乘鋒心底不禁暗自讚歎。
合著那劉博倫居然也有靠譜的時候,用這種辦法居然真能混到早點吃。
可就在杜乘鋒這邊剛咬上一個包子的時候,卻又有人,也找上了那兩個門童。
“我也是學生,我也沒錢。”
“嗬嗬。”
打量著山門外那一襲寬袍大袖的中年男人,兩個門童卻隻是嗤笑。
“你這個年紀還學生,莫不是當我們眼瞎”
“這……好吧,我其實是過來交流的。”
眼見得沒能唬過這兩個守山門童,中年男人也隻得乖乖拿出錢袋。
隨後,便來到了杜乘鋒的身邊。
“我確實不是學生,但是我也沒吃早飯,不知閣下手中這包子,能不能勻給我一個”
“哈哈。”
和那兩個門童對視了一眼,杜乘鋒也樂了。
“我真是學生。”
“我知道你是學生……好吧,我也不白吃你這個包子。”
中年男人愣了愣,搖頭失笑。
“隻要你願意把手裡包子分我一個,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
杜乘鋒已經不想繼續聊下去了,他最煩的就是這種說話說一半的謎語人。
可就在杜乘鋒準備牽馬離開的時候,那中年男人,卻抬手指了指馬背上的馬鞍袋。
“你這袋子裡,有一把兵刃已經死了對吧”
中年男人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我要說的秘密,能讓這把兵刃重新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