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著袋子裡那約摸一百個大錢,杜乘鋒對於兗州的意見愈發地多了起來。
想當初他在薊州做好人好事的時候,都督府好歹會給他五百個錢,眼下他在薊州都捉到了草原間諜,結果才拿了一百個錢——他不是沒想過找那些捕掠人理論,可這些捕掠人在把那雀鷹押進牢裡之後,卻死活不肯再多掏出哪怕一個銅板。
“間諜身上又沒掛懸賞!這錢都是我們自己出的!”
在麵對杜乘鋒的質疑時,那些負責治安的捕掠人是這麼回答的。
也行吧,都算是同事,杜乘鋒也沒有太過難為他們,反正一百個大錢也不算少了,起碼夠他吃陣飯了。
不過這些捕掠人嘴裡的懸賞,倒是引起了杜乘鋒的興趣。
被懸賞的目標都是兗州附近的山賊路匪,隻看那一長串名單,出了兗州之後怕是也不太平——想到這裡,杜乘鋒便準備一會出城一趟,讓準備跑路的鄉親們先等一等,不然以楊家堡眾人的那點戰鬥力,下次再相見的時候,恐怕就是在哪個不知名的山寨裡,又或者路邊的亂葬崗上了。
可就在杜乘鋒順著名單往上看,準備看看這兗州被懸賞的強盜都有誰時,他卻突然在榜單上看到一個熟人。
“瘋劍客崔遠,賞金十斤,死活不論”
杜乘鋒的眼都看直了,饒是他眼下已經不差錢了,如此之大的數目,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他乾什麼了怎麼身價這麼貴全兗州的強盜加起來都沒他貴吧這是惹到誰了”
“這就是個叛徒!”
被杜乘鋒問到的捕掠人一臉恨意。
“你是薊北來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啊”
杜乘鋒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還真不知道。
不過在捕掠人講述之後,他也大概清楚了,這崔遠身價高漲的原因。
事情還得從紇奚青打入薊鎮算起,當時劉都督因為狀態不好,被紇奚青當場斬了,薊鎮也破了,這薊州的抵抗力量便成了一盤散沙——但散沙歸散沙,終究也是有些抵抗的,像是劉都督之前刻意利用這薊州的彪悍民風,養出來的那些遊俠和刀客,就是劉都督死後,抵抗草原胡人的中流砥柱。
可就在這些英勇的俠客們好不容易彼此串聯起來,準備給那些草原胡人迎頭痛擊的時候,崔遠卻出現了。
腰間劍刃都未曾出鞘,那崔遠就這麼拎著連鞘長劍,挨個找上門去,以一己之力打翻了他們所有人,並揚言讓他們滾出薊州,否則彆怪他不客氣。
這些遊俠和刀客們哪裡忍得了這個,可奈何那崔遠的身手實在是厲害,他們也隻能咬牙南下,來到兗州,隨時準備反打回去,讓那些草原人知道知道,他們薊北男兒也不是好惹的。
而崔遠這個名字,也隨著這些遊俠和刀客們的南下,逐漸流傳開來。
“大夥都忙著打草原人,這崔遠卻反過來打自己人,他不是叛徒,誰是叛徒”
越是說下去,這捕掠人越是咬牙切齒。
“這崔遠怕不是早就已經當了那草原人的狗!啃上骨頭了!”
“啊這……”
杜乘鋒半天說不出話。
嚴格來說,這還是他的問題,是他這邊為了防止紇奚青在薊州能殺人變強,才讓崔遠去幫忙清的場——當然,由於崔遠的清場過於有效,就連杜乘鋒自己也一度找不到什麼人來比武刷煞氣,但總的來說,事情本身,杜乘鋒還是頗為讚賞的。
可誰能想到,這崔遠不止幫他把場清了,甚至還主動幫他把鍋接過去了。
難怪眼下兗州城這邊都沒幾個人在討論薊北的那場大戰,一個是清場過於徹底,杜乘鋒消息根本沒傳出來,另一個則是眼下兗州的人們都在義憤填膺的聲討叛徒。
就像這十斤金,就是整個兗州各大商號,連同眾多百姓聯合出資的懸賞,當然還有那些遊俠和刀客們。
對於崔遠這個投靠了草原人的叛徒,他們巴不得他早點死。
“嗯……”
杜乘鋒將名單還了回去。
找機會還是給那崔遠說兩句話吧,畢竟這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劍客好歹也是因為幫他乾活,才落到如此下場。
當然,現在肯定是不行的。在這種時候站出來,不止沒辦法幫拿崔遠洗脫罪名,甚至還會適得其反,把自己也連帶著給栽進去。
畢竟薊州都已經打成了一片白地,裡麵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清
“還是得稍微動動腦子啊。”
杜乘鋒想了想,一時間卻沒想到什麼好的解決方案,這不禁讓他感歎自己的智力不足。
而智力不足,自然是要去好好念書。
當然,念書隻是一個方麵,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手裡的那柄斷馬長刀——他還記得,這把長刀被一個叫阮山濤的老頭,用一種完全不像是磨刀的研磨方式給打磨過,而在兗州這幾天,他也已經知道了,那阮山濤眼下就隱居在山裡,自己辦了個書院,擔任山長。
那麼作為一個外來的研磨匠師,既然來到了兗州,自然要和兗州本地的研磨匠師,好好的進行一番學術交流才行。
可當杜乘鋒囑咐完了楊家堡的鄉親們,一路騎馬來到城外的滋陽山時,卻被守在山門的兩個仆從攔了下來。
“想進山可以,先給錢。”
“給錢”
杜乘鋒直接被問愣了。
指了指身邊的戰馬,又指了指腰間的印綬,杜乘鋒疑惑的看著麵前的兩個仆從。
“你們要不再想想你們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我們隻知道你是有錢人。”
兩個仆從抱拳拱手,對著杜乘鋒微微鞠躬。
“既然壯士有錢,不妨捐點,山裡學生清苦,正是什麼都缺的時候。”
“我……”
杜乘鋒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乾脆從腰裡摸出剛拿的那一百個大錢,整袋丟了過去。
也罷,這還是把那雀鷹交上去得的報酬,眼下捐給這書院,也算是好人好事了。
可那兩個仆從在點了點錢袋子裡的數目之後,卻搖了搖頭。
這點錢,不夠。
“壯士,你這高官得坐,駿馬得騎,意氣風發,也算是風光無限的人物。”
一番恭維之後,兩個仆從便圖窮匕見。
“您這樣的人物,就捐這點”
“合著伱們是故意消遣我是吧”
三番兩次被攔,杜乘鋒火氣也有點上來了,視線登時就開始瞄向著兩個仆從的脖子,隨時準備將這兩人的腦袋拍進腔子裡。
也就是在杜乘鋒即將動手的時候,卻有一隻手越過了他,丟了袋錢幣過去。
“好了,也彆刁難這位壯士了,他的錢我替他給了。”
“劉先生!”
這一次,兩個仆從卻是不敢再拿那錢袋了,而是深鞠一躬,頭都不敢抬起來。
而杜乘鋒,也好奇的回過頭。
原來這來的乃是一個身高六尺的醜漢,雖然穿得寬袍大袖,就像是那打扮成名士的王高承一般,但隻看這滿身酒氣,還有那不修邊幅的邋遢樣子,卻更像是哪裡來行乞的叫花子。
但最令杜乘鋒在意的,卻還是對方身上那濃鬱的酒氣。
這酒氣,他總感覺自己應該是聞過的。
並且印象深刻。
“總之,這次的事還是謝過先生了。”
杜乘鋒先是對著那劉姓醜漢一抱拳,緊接著便微微皺眉。
“隻是不知先生這酒是從哪裡……”
“咦那酒你已經嘗過了嗎”
劉姓醜漢愣了愣,緊接著便一把攬住了杜乘鋒的肩膀。
“嘗過就好,嘗過就好,畢竟這個事與其說是你謝謝我,倒不如說是我要謝你來著……”
“你謝我”
想到某個猜測,杜乘風的臉色不禁黑了下來。
“你不會就是那……”
“你都進山裡來堵我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劉姓醜漢搖頭苦笑。
“兗州前任軍械總管劉博倫,見過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