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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機密,那些毒殺,都暫時因為東宮失勢,而埋在塵封的記憶裡。
沈府大門口,沈江姩過往因為滿府待斬在監獄,落魄時而失去的朋友,如今都回來了,過往愛約沈江姩去泛舟,去春遊的女郎君們,一早就在門外說道“沈江姩,你和我們去玩嗎?太湖上有龍舟看,還有好些年輕好看的男郎雜耍呢。”
沈江姩從衣襟拿出那本軍醫操練手冊,她一本正經道“我不去玩了,你們去吧。我要看書。”
也許是她幼時不務正業慣了,她這樣一說,女郎君們笑得花枝亂顫,以為她在講笑話,“裝什麼聖賢讀書人哦。”
沈江姩卻麵無表情,一絲笑意也沒有。
女郎君們的笑容逐漸僵在唇邊。
“啊?你真要看書?”女郎們都錯愕的看著曾經插科打諢的沈江姩居然一本正經的手握著書本,都說“你沒事吧?書有什麼好看的。去看男郎雜耍不好嗎?你是和離在家受了大刺激麼?”
沈江姩認真道“我要看書了。你們去玩吧。我現在覺得看男郎雜耍沒有意思了。”
總不能說,她要證明她有一包藥,而不是她有一包破藥吧。她希望有一天夏妍可以正視她手中這包藥,並且感激她的藥。而不是這般盛氣淩人地蔑視她。她這是和前夫哥的太子妃較勁呢。
“沈江姩,你可真無趣。你變得無聊了。以前你可最愛玩的,都是你領著咱們四處去玩呢。”女郎紛紛掃興離去,“她變得乏味了。咱們走吧。”
沈江姩麵無表情。
穎兒端來了早飯,沈江姩隨便往嘴裡扒了幾口飯菜,隨即打開了那軍醫選拔實操手冊,裡頭大多是文字和插圖混雜,多數為一些如何處理戰場傷員的傷勢的題目和實際操作方法。
戰場上多為劍傷,箭傷,刀傷,總歸各類兵器外傷,斷手斷腳,開膛破腹等傷勢,以及各類毒物應急處理辦法。
沈江姩細細的將題目看了一遍,她記性好,可以說過目不忘,從小不學無術,不代表不聰明,隻是不願意學罷了。
以前小時候假裝愛念書,是為和宋煜有共同語言。
現在看書,是為了成為更好的沈江姩,一個受人尊重不被輕視的沈江姩,而不是為了討好任何人。
現在有種信念感在驅使著她,去鑽研阿爹教給她的醫術,她沒有將軍祖父,沒有戰神哥哥,可她懂醫術,可以救死扶傷,女人也可以出圈成名,行醫不該被如此鄙視。她都沒有鄙視夏妍不懂醫病,為什麼夏妍鄙視她沒有戰神哥哥。
她娘生了三個姑娘,也很厲害的啊,她爹老操心旁人惦記這幾個姑娘了。
去青州兵營選拔實操的時間是下午未時,宋慕之大約午時過來府外接她。
沈江姩隨手拿過一個白色的包包,斜挎在身上,然後將那本手冊裝在包裡,把白貓交給穎兒,提醒穎兒道“彆讓媛媛的小黑,咬我的小白。”
穎兒笑言知道的。
沈江姩進了宋慕之的馬車,她從包包裡拿出手冊溫故知新,頗有種執著勁頭在裡頭。
宋慕之看著沈江姩認真溫書的模樣,言道“本王看你這樣認真,越發覺得自己散漫了,新兵選拔手冊,本王可一頁沒看。”
沈江姩對他笑笑,“你自身條件好,過去就是上級。我不一樣,我可從底層做起的。你是去玩,我是去找到自己的價值和意義。我迷茫了,我以前沒心沒肺,我突然覺得自己失敗,我不想繼續失敗了。”
“時間還早,先一起吃個飯吧。”宋慕之提議。
“可以,我請你吧。你送給我一隻貓,還替我領了手冊。我要感謝你。”沈江姩頗為傷感道“我剛收回五千兩外債,你可以稍稍吃好一些的。”
“行。你請吧。”
選在青州巷一家頗為講究的酒樓,沈江姩下馬車先進去酒樓內看菜單,了解一下價位,還好啦,不算太貴,她還是有些錢銀的。
宋慕之剛要進去,有經過的人從那邊馬車裡大老遠給他打招呼,“二爺,您托我從波斯給你帶回的貓,心上人喜歡嗎,花了八千黃金從波斯公主手裡求回來的”
宋慕之回頭看看沈江姩,見沈江姩沒聽見,便將食指豎在嘴唇,打發那人速走。
吃飯期間,沈江姩始終手不離冊,邊吃飯,邊看開膛破腹的縫合方法,略略有些影響食欲,她忽然抬頭看著宋慕之,表情很有些痛苦道,“看著這手冊,有點吃不下飯啊。”
宋慕之頗為寵愛地笑了,“你看看最後幾頁,怎麼用言語安撫傷員,使傷員心理上得到鼓舞,那幾頁應該是不影響食欲。”
沈江姩翻到最後幾頁去看,果然心情好了許多,除了腦海裡時不時出現陋舍的門頭,以及夏妍和宋煜圓房之事,會使她心裡揪一下兩下之外,她和這頓飯,這手冊,以及宋慕之,相處甚歡。
下午實操,沈江姩幾乎毫無懸念地抽到了開膛破腹的傷口縫合,就像宿命似的,她早有預感自己會抽到這個影響她食欲的題目。
縫合對象是一名剛執行完死刑的死囚犯,死的不算安詳,也並沒有瞑目,唉。
沈江姩看看他開膛破腹的形狀,渾身炸毛。
選拔官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軍醫,大家叫他嫪叔,他看著眼前這位嬌滴滴的小娘子,他說“若是害怕,你出去叫下一位進來,北邊打仗,遼夷屢犯邊疆,急缺軍醫過去治療傷員,不是實乾家,就回家繡花去吧。”
沈江姩將下巴揚起,“嫪叔,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害怕?”
“兩隻眼睛都看出了。你來嗎?”
“來!”
沈江姩內心不能說不害怕,第一次直麵一具開膛破腹的屍體,她內心是恐懼和慌張的,她將恐慌壓製。
-你家有足夠令皇帝忌憚的權勢嗎?-
-遼夷敵國屢犯河山,你有戰神哥哥可以替太子排憂解難嗎!-
-你除了一包破藥,你有什麼-
沈江姩想,我不靠家世,不靠戰神哥哥,我自己就懂醫術,我靠自己的醫術就可以在遼夷侵犯邊疆時,為國效力啊。夏妍再怎麼高傲,是被困於內院的女子,是仰仗祖父和哥哥的勢頭。沈江姩辛酸的想我不嫉妒她。
內心的恐懼被戰勝困難的信念壓製。
沈江姩戴上銀絲手套,按照手冊上陳述的方法,手法乾淨的將器官內臟放回腹內應在的位置,然後拿起草木灰灑在患處止血,隨即用醫用針線快速的將皮肉一層一層縫合,縫合完後,滿頭細汗。
嫪叔原本不屑的目光緩緩的變為激賞,他沒有想到一名小嬌娘可以將死屍縫的漂亮,他拿起軍醫報名點名冊,拿著筆往下滑,找到沈江姩的名字,“你叫沈江姩,太醫院院首沈胤祥是你什麼人啊?”
“他是我父親。”
“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是名醫之後。”嫪文極頷首,“行,出去等選拔結果吧。下一位進來。”
嫪文極叫人把這具開膛破腹被縫合漂亮的死囚抬走,換了一具左腿斷裂的屍首橫陳榻上。
沈江姩出得去,突然扶著牆壁手腳發軟。
宋慕之在青州兵營大院裡正在木樁那邊練習打拳,見沈江姩出來了,他迎了上去,“你發揮怎麼樣?”
沈江姩想了想說道,“我個人覺得還可以。但是嫪文極沒說什麼,他讓我出來等選拔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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