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火
本以為當時間線來到深淵入侵之後，原清醒世界現有的社會秩序應該會在頃刻間分崩離析，但，類似於執法體係、王室或規則階層，以及佇立在南方的教會鐘樓，所有這一切都以某種詭異的方式延續了下來。
也許，是說也許哈。
也許深淵的混沌秩序也不見得就是洪水猛獸，至少就現在看來，清醒世界也並沒有如預言所說的那樣進入全民癲狂的時代。
誰又能想到，“末世”裡執法官們還在儘心儘力地抓壞蛋呢？
當然主要是原位有懸賞通緝榜的存在。
而且當人們發現“領取”的懸賞金（也就是那些綠色晶體）捏碎了之後能獲得某種可以無限量疊加的力量，便給這種晶體物質起了這樣一個名字——“滴石”。
除了普通滴石之外，還有輝滴石，古老輝滴石。
邁洛都不曉得這些分類設定到底是誰給出來的，總之沒有人質疑過。
現如今人們對新鮮事物的接受限度高得離譜，甚至“獸化病”都已經不算什麼大問題了，是說對於除了獸化病人以外的其他人來說無關痛癢，獸化者自己還是難逃一死的。
而由於那詭異懸賞製度的存在，現實世界暫時演變成了，混沌靈視的追求者們與異教徒的廝殺戰場。
不能說這是邁洛一手造就的。
但至少有他百分之八十的功勞吧。
簡單來說，廝殺的雙方，不論是披著銀色暮光的，還是戴三角帽的，不論誰輸誰贏，最終他們的信仰都隻上俸給邁洛。
在梅高尚未顯露蹤跡，格赫羅斯還沒有橫穿星空降臨之前，世間眾多的舊日與古老神祇將醒未醒之際，邁洛已經先一步將信仰掠奪的戰爭提上日程了。
而除了著名的“每日一蘋果醫生遠離我”還有“平板支撐招小狗”這些相對比較雞肋的秩序修訂之外，清醒世界的主體秩序與原來還是沒有太大區彆的。
照這個趨勢下去，可能用不了太久，世界上所有做平板支撐的人就會滅絕，原因懂的都懂。
…
然而主體秩序雖然變化不大，但生活在秩序之下的人們卻已發生了劇變。
這是某一日清晨邁洛在街頭目睹的一場味道很衝的災難。
之所以說味道很衝，是因為它本質上是一場火災，但更多的原因其實是來自於那些路過火場的人們的反應。
那是大名鼎鼎的玫瑰餐廳，謝爾曼家的老頭子被炸上天的地方。
現在這座外牆塗鴉著創始人麵容的餐廳大樓的每一扇窗戶都在噴著濃煙和大火。
而在這個時代，正式的消防隊還沒有成立，滅火的職責不均勻地分布在監城守衛和執法官肩上，但可想而知這些僅接受偵查和殺戮訓練的人，在滅火救人方麵的技術和知識儲備有多麼匱乏，以至於執法隊曾重金打造了一種消防服，就那種，整體材質為金屬，且腦袋上有一個三百六十度高水壓的噴頭向體表噴水的裝置，簡單說，就是一個自帶噴水器的鐵罐頭。
但投入使用之後，人們就意識到了水與火接觸之後的高溫水蒸氣有多麼可怕，那個看起來固若金湯的鐵罐頭，成了滅火隊員的蒸屜……
當然這隻是一個沒有用的課外小知識。
清晨，邁洛並沒有見到執法隊套著金屬蒸屜衝進火場的畫麵。
事實上執法隊確實來了，但他們隻是路過。
因為銀暮小屋俱樂部的成員昨天夜裡在南部運河畔舉行了一場儀式，據說是聯合米·戈種族進行了一次祭祀，一直到清晨，執法隊才接到消息並派人前去搜查。
於是玫瑰餐廳的大火就這麼被無視了。
…
那個畫麵上，滿滿充斥著一種本不應該存在的和諧感。
清晨灰蒙蒙的穹頂之下，灰藍色調的城市一角，大樓上的火光顯得格外刺眼，滾動的黑煙已經湧上天宇，而怪異的是，路人以及路過的執法隊都非常平靜，甚至大多數人都隻是埋頭趕路，少有人抬頭看一眼上方的那場大火。
如果說餐廳大樓裡確定空無一人的話，那大概也隻能感慨一句“這座城市的人有大心臟”。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因為據邁洛所知，大樓裡還有人活著，但看這火勢，應該是活不了太久了。
也許這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瘋狂了吧，並不一定得是胡言亂語或是撕咬和狂舞，極致的冷靜與漠視，亦可以是瘋狂。
…
也許最諷刺的是，能最清楚地聽到大樓中那些哀嚎與嘶鳴聲的人，此刻卻在認真地思考an值、恐懼與瘋狂各者之間的關係，邁洛沉浸在這份不知道有無意義的思考中，一度“忘記”了那些哀嚎聲本身的代表著什麼。
而且在最需要雨水的時間節點，清晨的小雨還很不合時宜地停歇了。
與邁洛一同站在路邊避雨的是一名提著公文包的男人，他把手伸出去，發現雨已停，再低頭一看腕表上的時間，大概率是已經錯過了早班時間點，索性點起一根香煙，再多享受一會這片刻的頹廢時光。
“你有聽見什麼祈禱的聲音嗎？”
男人盯著遠處那棟冒著黑煙的大樓，向一旁不遠處的邁洛問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
邁洛沒有看向男人，他認真地聆聽了一番，隨後搖頭道：“還真沒有。”
“那真是奇怪了。”
男人向潮濕的空氣中吐了一口濃煙，用很禮貌的語氣說道：“建議我問個問題麼先生？”
“說來聽聽。”邁洛道。
男人清了清嗓子，開始道：“他們說，人體含水量在70%以上，那為什麼不用人去滅火呢？”
“這個好，這個好。”
邁洛必須承認，連他都被眼前這個活閻王給逗笑了。
然而男人卻沒有笑，而是以一種“你在笑什麼？我認真問的”的表情看著邁洛，甚至眼神中還帶著一丟丟對邁洛的回答的期待感。
乾笑了兩聲之後邁洛才開始感覺到不對勁：
“所以這不是個笑話對吧？”
“那可真是活見鬼了。”
…
……
男人的香煙都快抽掉三分之二了，才忽然想起來旁邊的邁洛一直在呼吸新鮮空氣，便迅速地遞上香煙：
“噢，實在是失禮，您抽煙嗎？”
邁洛擺擺手道：“我不會，謝……”
結果到嘴邊的“謝謝”都還沒說完。
邁洛就感覺自己被一輛疾馳的汽車給狠狠撞上。
不對，到了他這個級彆，汽車肯定是撞不動的。
哎總之就是被狠狠撞著懟到了後麵的牆上。
而且撞他的也不是什麼汽車，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整個過程非常的……簡潔有力。
當邁洛注意到視野內她出現了的時候。
那雙拳頭就已經砸到他胸口上了。
“你他媽在發什麼愣？！”
對方惡狠狠地甩下這樣一句話，然後就帶人橫穿街道，砸開玫瑰餐廳的玻璃門衝進了火場。
…
按照人設來說，這種雷厲風行且敢跟邁洛動手的家夥通常會是麗貝卡。
但前麵說過，秩序變了，規則變了，真實情況是，麗貝卡最近也在為那懸賞滴石而奔波，她大概可能應該也許是隱約能意識到懸賞秩序與邁洛存在著某種密不可分的關係，亦或者，這本身就是她最夢寐以求的那種生活節奏，可能在她的認知裡這就是邁洛、尼祿他們以前在從事的工作吧。
扯遠了，總之，氣勢洶洶地推了邁洛一把並臭罵了之後衝入火場的，其實是伊妮德。
有時候就是這麼神奇，一個純粹的普通人，把黯影級彆的舊日狠狠撞了一把，甚至還讓這位舊日陷入了片刻的恍惚。
邁洛感受到了來自於伊妮德的怒火。
該怎麼形容呢……那大概就是一種，夾雜著失望的情緒，或者說，更多的是不解。
或者，也算是質問。
她在質問邁洛為什麼站在火災的街對麵袖手旁觀，質問他的這份平靜是從何而來。
總之這不是一份純粹的怒火，它的成分有些許的複雜。
然而詭異的是，在感受到對方所傳遞的那份複雜情緒的時候，邁洛腦海中蹦出來的第一句話，這句用於反駁對方但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台詞卻是——
“可他們明明沒有向我祈禱。”
不過很快，邁洛就意識到了這句自我辯解的話有多麼離譜。
他猛地轉過頭看向先前那個陌生路人所站的位置，然而不久之前還給他遞煙的男人此刻卻已經不見蹤影。
再看周圍，灰蒙蒙的街道巷口往來的行人也都穿著類似的黑色外衣、手提著公文包，根本分不清楚哪個是他。
邁洛深深皺起眉頭。
他有一種很糟糕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惡心了。並不是因為伊妮德的態度，相反，他很慶幸伊妮德向他吼了那一嗓子。
……
咣！
但很快，玫瑰餐廳中再度傳來的爆炸聲就將邁洛那亂糟糟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不久之後，餐廳大樓的火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沒人知道大火是怎麼滅掉的，大概率也沒人在乎。
而那句話“他們沒有向我祈禱”。
這是邁洛在成為黯影舊日後，第一次感受到的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