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磨刀老叟將方恨給挖出來了。“嘖嘖嘖……還真是方恨的刀。”周宓打量著柳七手裡的木刀嘖嘖稱奇道,“當年我本想借來看看,結果方恨這個毫無人性的東西理都不理我。”或許這是周宓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忽視的滋味,所以哪怕已經過去了百年,她至今回想起來仍舊是有些忿忿不平。柳七倒是絲毫不意外,倘若之前那些場景中的方恨就是曆史上真正的方恨,那他已經很難被稱之為人了。就在柳七陷入沉思之時,一隻手正悄悄地朝著殺生刀摸去。眼看著就要摸到木製的刀身,周宓臉上已經浮現出得逞的微笑,結果“嗖”的一聲,眼前的殺生刀已然消失不見。周宓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隨後抬眸看向了柳七,嘴巴一撅:“不就是一柄破木刀嗎,還怕我摸壞了不成!”周宓說話的間隙,柳七已經殺生刀收入了袖中,隨後直視著周宓的雙眼,語氣沉沉地說道:“用你的腦袋瓜子好好想想,一柄木刀埋在地裡上百年都沒有腐爛,而且和這柄木刀埋在一起的,還有這個……”柳七目光一掃另一隻手掌心中靜靜躺著的祝融珠。與先前不斷散發著紅芒的狀態不同,此時的祝融珠似乎已經沉寂了下來,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顆漆黑的玻璃球。周宓聞言明顯愣了一下,隨後似是有所醒悟,頓時眉梢輕挑,繼而凝眸望著柳七沉聲問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隨後她一雙美眸上下打量著柳七,一邊輕聲開口道:“剛剛被祝融珠突然出現給嚇了一跳,我都還沒問你今日一戰結果到底如何,不過……既然你找上了我,說明敗的應該是江寄餘,所以……江寄餘死了?”柳七直麵著周宓質問的眼神,輕輕頷首:“想來用不了多久,消息應該就傳來了!”周宓雙目陡然瞪圓:“你真的殺了江寄餘!”柳七秀眉微皺:“難不成你對這個結果很失望?”周宓搖了搖頭,隨後輕聲歎道:“我以為你會饒他一命。”柳七聞言沉吟片刻,繼而冷聲道:“倘若我抱著這樣的念頭前去應戰,現在葬身於江波之中就該是我。”江寄餘今日的表現其實是超乎柳七預料的。現在看來,當初在皇宮時,純粹是因為江寄餘的顧忌太多,與柳七過的那幾招,可能連他百分之一的實力都沒有展現。“哎……”周宓輕輕搖著頭長歎一聲,隨後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在抬眸看向柳七時,眼瞳猛地一縮。“柳七,你……”周宓眼神中浮出慌亂之色。柳七眸光微凝,旋即感覺到了臉上似有異動,於是伸手一摸,入手一片溫熱滑膩。伴隨著血腥味湧入鼻中,柳七將手放在了眼前,看見滿手粘稠的鮮血,柳七臉色驟然一沉。呼!幾乎是在瞬間,淡青色和蒼白色的氣息同時從柳七身上噴湧而出。周宓也在同時感覺到了一股淩厲的氣息撲麵而來,登時臉色大變,連連朝後退去,直至背抵上了牆壁,退伍可退,她方才瞪大了雙眼,一臉擔憂地看向了柳七。淡青色和蒼白色的光芒交相閃爍,身處其中的柳七時隱時現,臉頰上浮現無數血痕密密麻麻猶如皸裂的土地一般。就在周宓看見這一幕目露駭然之際,一陣青白閃爍之後,再度出現在周宓視線之中的柳七,臉頰卻又是如以往一般雪白細膩看起來吹彈可破。“死了兩百年還不安息,真當我沒脾氣嗎?”柳七突然眼神一冷,隨後周身淡青色的光芒瞬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蒼白。在柳七的體內,無數殺意彙聚而成的蒼白洪流,在經絡間肆意狂湧,似乎正在追殺著什麼。另一股灰白色的氣息則是一路狂奔,最終在無數蒼白的洪流之中找到了一絲突破口!昂——灰白色的氣息自柳七體內滲出的同時,不做絲毫停留的一溜煙地鑽入了藏於袖中的那柄木刀之中,隨即刀身輕輕晃動起來,發出了低沉的嗡鳴。此時柳七的眼瞳幾乎已經被染成了蒼白之色,隨著嗡鳴聲響起,她眼瞳之中的蒼白色迅速退去,頃刻間便恢複成了正常的瞳色。籠罩在全身的蒼白色的氣息也隨之消退,從中現身的柳七目光沉沉,直接從懷中掏出了一枚丹藥喂入口中。丹藥入腹的瞬間,身上淡青色熒光若隱若現,柳七緩緩睜開眼睛。“周姐姐!”屋外傳來了柳十九略顯焦急的呼喊。柳七回頭看去,正好看見柳十九提著刀跨過門檻,兩人四目相對。“你怎麼回來了!”柳十九先是身體一僵愣在了原地,隨後驚呼道。“從江岸趕回來的?”柳七則是語氣平靜地問道。柳十九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她才剛剛進府,就發現周宓住的院子裡爆發出一股可怕的氣息,所以才提著刀匆匆趕來,連柳七已經戰勝江寄餘的好消息都沒得及告知府裡的其他人。柳七見十九表情仍舊有些懵,隨即接著問道:“江寄餘落敗一事,告知了我爹娘他們沒有?”柳十九有些木然地搖了搖頭。柳七見狀秀眉微蹙,旋即提高了嗓門喝道:“那還不趕緊去,愣著乾什麼!”柳十九聞聲下意識地轉過身來,剛一抬腳似乎醒悟了過來,隨後猛地回身,雙唇數度張合,經過一番猶豫之後還是問出口來:“剛剛那股氣息,是伱?”柳七點了點頭:“現在可以去了吧?”柳十九眉頭一皺,本想再問些什麼,突然看見周宓正衝她擠眉弄眼使著眼神。柳十九看出來了,周宓是在提醒她趕緊走,不要再多問了。柳十九低著頭沉吟片刻,最後毅然轉過身,離開了房間。直到聽不見柳十九的腳步聲後,周宓方才長長地鬆了口氣,但當她餘光無意間瞥見尚在房間裡的柳七時,整個人瞬間身軀一凜,隨後望著柳七小心翼翼地問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聽見周宓所問,柳七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隨後默然不語地搖了搖頭。修為上的事,周宓現在已經幫不了她了,前麵的路隻能靠著她自己一步一步去摸索。……總督府的會客大堂中,一片沉寂。孫少雲坐在堂下一側的椅子上緊埋著頭,周圍凝固的氣氛幾乎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堂上主位端坐著的正是江南總督孫霽雲。堂下,孫霽雲的左手側第一把椅子上,赫然坐著一個身穿道袍的女子,倘若柳七在此,一定能夠認出此人正是當年在京中有過一麵之緣的太乙門當代行走,樂清瑤。樂清瑤的身邊,堂下左側第二把椅子上,癱坐著一個年輕男子,他雙眼無神,整個人窩在椅子上,好似一具佝僂的行屍走肉。“咳咳!”咳嗽聲打破了沉寂的氛圍。孫霽雲緩緩側眸看向了堂下左手側的第三把椅子上的人,隨後沉聲道:“陸家主,在座的沒有彆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吧。”“嗬嗬嗬……”陸九章聞言當即輕笑兩聲,隨後目光一掃眾人,笑嗬嗬地道:“我說各位,事情可能沒有咱們想象的那麼糟糕。”“就算黒獄王那批人沒有如約殺死柳七,可江寄餘死了呀!”“諸位,咱們一直擔心的不就是江寄餘和他的飛羽山莊嗎?”陸九章一臉信心十足地說道,“現在江寄餘一死,飛羽山莊雖還有幾個好手,但就憑他們想要阻礙我們的大業,無異於以卵擊石。”孫霽雲聞言眸光微沉,繼而輕聲說道:“陸家主言之有理,隻可惜江寄餘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一戰凶多吉少,現在飛羽山莊已是人去樓空。”“走了豈不是更好?”有人粗聲粗氣說道,“飛羽山莊之中的高手可不少,若是有他們橫插一手,咱們現在還能在這裡穩坐泰山?”眾人循聲看去,隻見說話之人乃是堂下右側第一把椅子上坐著的健碩漢子。這漢子也算是柳七的老熟人,千鍛坊為柳七打造刀鞘的鐵匠,七重天離火一脈的傳人,馮遙。而在馮遙的身後,也站著一位柳七的熟人,棲霞派唯一的幸存者,蔣全。“馮前輩說的不錯。”一直保持沉默的樂清瑤終於開了口。眾人的目光瞬間彙聚在這個年輕的太乙門行走身上。麵對著眾人的目光,樂清瑤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對著堂上的孫霽雲微微頷首示意後,方才不慌不忙地說道:“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解決江北的長樂幫,隻要長樂幫盤踞江北,就算我們能夠控製整個江南,最後也隻能在這一隅之地做困獸之鬥。”“長樂幫啊……”陸九章麵露難色,“彆看沈幫主平日裡一副弱不禁風的文人模樣,但他可是個狠角色!”“陸家主莫不是怕了?”馮遙聽陸九章所言,不禁冷哼一聲,隨後一臉不屑地嘲諷道,“也是,連江寄餘這個殺兄仇人都能共處一城十幾年,陸家主的忍辱負重的本事可見不一般啊!”陸九章聞言臉色一變,隨後起身指著馮遙罵道:“姓馮的,彆光在這裡大放厥詞,你那同族不是被沈霖殺了嗎,有本事你去找長樂幫報仇啊!”馮遙冷哼一聲,偏過頭去,不再多言。“好了!”最後還是孫霽雲出言道,“現在大家同處一條船,沒必要這些細枝末節上計較太多。”“馮大師。”孫霽雲望著馮遙語重心長地勸道,“我知道你與長樂幫之間有著血海深仇,但為了大局著想,現在還不是與長樂幫撕破臉皮的時候。”說罷,孫霽雲拿出了一封信,目光緩緩自堂下眾人身上掠過,繼而正色道:“這封信是請青城派的薑掌門托長樂幫的羅護法帶來的。”聽孫霽雲提到了薑玄雲的名字,堂下眾人無不麵露凝重,目光彙聚在了孫霽雲手中的那封薄薄的信件上。看見眾人表情之後,孫霽雲暗鬆一口氣,隨後沉聲道:“薑掌門以身擔保,長樂幫的沈幫主絕非覆天中人!”“不可能!”不等孫霽雲話音落地,馮遙騰地站起,怒聲道,“他若不是覆天中人,為何要殺流雲?”孫霽雲眸光一凝:“這正是我要說的,馮大師,流雲真人隻怕早就與覆天暗中勾結了!”馮遙眼神一顫,不斷搖著頭的同時,口中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有什麼不可能!”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道冰冷的聲音,隨後頭戴金色銅錢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入大堂。隻見其站定之後,麵具之下那雙毫無感情的雙眸一掃眾人,繼而用不屑地語氣說道:“倘若在座的諸位知曉覆天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你們也會和流雲一樣,不顧一切地加入到覆天之中!”陸九章眼睛死死盯著男人臉上的金色銅錢麵具,片刻之後皺眉道:“金山銀海莊的人?”“不錯!”金錢使微微昂首,語氣傲然地回道,“吾乃金山銀海莊金錢使。”馮遙則是似乎已經從剛剛失魂落魄的狀態中走了出來,他同樣緊盯著金錢使,一臉警惕地說道:“你不是上次與我見麵的那人?”“那是自然!”金錢使應聲回道,“難道普天之下會隻有一枚銅板嗎?”“行了,彆再廢話了!”陸九章不耐地說道,“趕緊說說,這個覆天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竟能引得這麼多人投身其中!”金錢使扭頭看向了陸九章,語氣肅然地說道:“我已說過了,你們知道覆天的真正目的後,也一定會投身其中的,所以……陸家主,還是不要問得為好!”……而此時的長樂街上,羅玉顏隔著一條街上,看著眼前緊閉的府門,陷入了猶豫之中。“薑玄雲這個挨千刀的臭牛鼻子,讓誰來不好,非得讓老子來送這個信!”羅玉顏突然破口大罵起來,好在是長樂街上並沒有什麼行人。隔空將薑玄雲罵了一頓後,羅玉顏似乎消了氣,她抬眸望著街對麵的府邸,嘴角一撇,隨後大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