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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本應去衙門點卯的徐永元和徐永定兄弟倆,齊齊站在了柳七的院子門口。
過了一會兒,陶氏急匆匆地走來,看了一眼緊閉的院門,隨後來到了丈夫徐永定的身旁小聲問道:“芳芙還沒起嗎?”
徐永定微微頷首,同樣小聲說道:“府裡可都安排妥當了?”
陶氏似乎有些緊張,雙手在身前不斷揉搓著,心不在焉地回著相公的話:“除了後廚留了兩個人,其餘都放他們回去歇著了,欣珊暫時還睡著,不過我已經派人通知了長風鏢局,看在她爹的麵子上,長風鏢局應該不會撒手不管的。”
說罷之後,陶氏又抬頭看了看天色,繼而一臉擔憂地喃喃道:“都這個點,怎麼還沒起?”
站在前麵的徐永元回頭看了一眼弟弟和弟妹,隨後語重心長地說道:“今日不同以往,芳芙對陣的乃是江湖成名已久的絕頂高手,她……比我們更清楚對手的強大。”
“三弟,弟妹。”徐永元轉過身來勸道,“要不然你們暫且回去休息,我在這裡等著就是了。”
徐永定和陶氏相視一眼,隨後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大哥,六扇門案子繁多,不如你還是先去衙門裡看看吧?”
徐永元聞言不禁苦笑一聲。
再大的案子,能比得上今日的這場絕頂之戰。
再說如今六扇門南衙裡群龍無首,總捕頭張鬆被自己的侄女在天音閣一刀給砍了,連具全屍都沒有落下。
似是回想起張鬆屍體的樣子,徐永元臉色當即一白,隨後收斂心神,抬眸繼續盯著柳七的院子門。
今日徐永元候在這裡,倒也並非完全出自私心。
絕頂高手全力施展之下,造成的破壞是難以想象的。
雖然決戰的地點放在了江上,但江邊也有不少百姓定居,再加上那些慕名而來湊熱鬨的……
咯吱——
正當徐永元心中思緒萬千之際,院子門突然被推開,一襲湘妃色的身影瞬間落入眼簾。
三人俱是眸光一亮,隨後齊齊走上前去。
柳七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大伯還有父母,當即輕聲開口道:“不是說了今日早膳無需等我,府中事務一切照舊嘛?”
徐永元正欲開口,卻被柳七搶了先,原本到了嘴邊的話隻能默默地收了回去。
而陶氏則是一馬當先來到了柳七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的胳膊,隨後滿麵擔憂地說道:“今日你要……我和你爹,還有你大伯怎麼可能放得下心嗎?”
徐永元和徐永定兩人聞言紛紛對著柳七點頭表示讚同。
柳七則是緩步走下台階,邊說道:“無論你們擔心與否,對今日之戰的勝負都沒有任何影響,還不如一切照舊,各理各事。”
當然有些話柳七沒有直接說出來。
一旦她落敗,徐家上下恐怕真的會不得安寧,這一點她已經無數次告知過徐家人了,所以現在也懶得再複述了。
“哎,你爹和你娘純粹是擔心伱,可大伯就不一樣了。”徐永元側過身來,對著停在身旁的柳七笑嗬嗬地說道:“彆忘了你大伯現如今是江南六扇門的捕頭,維持江南秩序的安定,是大伯的職責所在。”
今日是江南總督孫霽雲親自過來下的令,才算是勉強結束了六扇門南衙紛亂的局麵。
按照孫霽雲的指示,六扇門的一眾捕快已經全部布置在了決戰江段的兩岸,並且將兩岸附近居住的百姓也連夜遷走了,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那些前來圍觀的好事之人。
倘若這些好事之人隻是普通百姓那倒是好辦了,直接派出官兵清場即可。
但是今日前來的大部分都是武林人士,個個手持兵器身懷武藝,而且數量眾多,單單是徐永元早上得知的,已經出現在決戰江段兩岸的人,就已經超過了五百之數。
在從後院住處到前院大堂的路上,徐永元將江段現場的大致狀況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柳七。
柳七腳下不停,聽完之後當即沉吟道:“孫霽雲沒讓人清場嗎?”
徐永元一臉為難:“江南駐地官兵不過五千,就算加上臨近幾府的守備兵力,統共也不到一萬,而且這些官兵都是當地駐軍,久疏戰陣武備鬆弛,讓他們對付平民百姓還可以,想要震懾那些武林人士,隻怕是癡人說夢了。”
雖然以軍陣對付武林人士,算是官府長久以來就具備的能力,但那也得動用精銳才行,不是隨便拉幾個壯丁組成的軍陣就能對武林人士造成威脅的。
不說彆的,單單是武林人士聞之色變的軍中強弓強弩,就是一般人能夠拉開的,更不用說百步之外能夠精準命中了。
徐永元輕聲歎道:“好在是孫總督早有先見之明,前日就已經啟用了緊急調令,將駐紮在江南附近的幾營精兵連夜調來,想必能趕在今日午時前抵達江南。”
柳七突然腳下一頓,隨後扭頭望著徐永元,沉聲問道:“大伯,你剛剛說什麼?”
徐永元驚訝道:“我……說有幾營精兵正在往江南開拔,有他們在,想必能夠維持本地的安定。”
柳七聞言眸光微斂。
看不出來,孫霽雲還能有如此野心?
照常理而言,孫霽雲雖為江南總督,但也隻有調動全省當地守備軍的權力,並無法乾涉其他駐軍的調動,但凡事皆有例外,徐永元剛剛提及的緊急調令就是其中之一。
通常來說,隻有本省受到嚴重威脅時,總督才能啟用緊急調令來調動附近的駐軍。
柳七思及至此,收斂了神色,隨後繼續朝著前院大堂走去。
……
而就在此時。
幾艘滿載貨物的大船在城內的碼頭靠了岸。
船上旗幟迎風招展,赫然是金馬商會的標誌。
柳二在一眾手下的簇擁下從船上走上了岸,岸邊早有一人在此等候,見柳二上岸之後當即上前拱手行禮道:“柳當家的,一路辛苦了!”
柳二身穿一襲藍色綢衣,臉上依舊是以黑甲遮去了半張臉,他雙眸微動打量了迎接的人一番,隨後冷冰冰地回道:“閣下隻怕拜錯了人,姓柳的不過是個牽線木偶,真正的掌櫃的還在船上呢!”
“哦?”迎接之人眼眸一亮,“王上也來了?”
聽迎接之人提到了“王上”二字,柳二露在外麵雙眼明顯閃過了一絲恨意,隨後語氣不耐地說道:“第一批貨都已經按你們的要求送到了,剩下也都在路上了,隻不過……”
柳二語氣瞬間冷了幾分:“能不能按時抵達,就要看你們夠不夠本事了。”
迎接之人對此隻是微微一笑,隨後再一次對著柳二拱手行禮道:“柳當家的辛苦了,剩下的事就由手下去辦好了,孫某已經備好了酒席美人兒,柳當家的安心歇息去即可。”
“你姓孫?”柳二話鋒一轉,凝聲問道,“江南總督孫霽雲是你什麼人?”
孫少雲笑著回道:“乃是在下的大伯。”
柳二聞言眼眸微動:“看來你們果然是籌謀已久!”
“柳當家的,碼頭風大,還是請吧!”孫少雲微微一笑,對著柳二作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柳二走出兩步,突然站定,隨後扭頭對著孫少雲說道:“今日是柳七與江寄餘交手的日子,我能否去現場觀戰?”
看著孫少雲沉默不語,柳二當即沉聲說道:“我與柳七朝夕相處十餘載,遠遠見上一麵難道也不行?”
孫少雲皺眉沉思片刻,隨後笑著說道:“柳當家的,何必去見一個必死之人呢,難不成你……心悅於她?”
柳二凝眸望著孫少雲,片刻之後朗聲道:“沒錯,我的確心悅於她!”
聽到柳二親口承認了,孫少雲笑得更開心了:“也是,如此絕色美人兒,換了誰不心動,更何況是與其朝夕相處十餘載的柳當家你!”
說著孫少雲眼中閃過一抹精芒,繼而接著說道:“既然柳當家的想去見見老朋友,在下自然不會掃您的興,不過……在此之前,您得先去見一個人。”
“誰?”
“柳當家的彆緊張,那人也能算是你的老朋友!”
……
巳時三刻,日懸正空。
柳七孤身一人從長樂街走出,並未選擇騎馬,而是一人朝著江邊的方向緩步而去。
長樂街頭無數的眼睛鎖定著柳七身影。
柳七出發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飛羽山莊。
偌大的飛羽山莊內,今日也隻剩下了江寄餘和方青鸞師徒兩人,負責在門口的接信的正是方青鸞。
方青鸞打開信看了一眼,神色瞬間一凜,隨後拿著信來到了書房,將之遞給了正在整理書籍的江寄餘。
“此女行事果然張揚,她這一路走至江邊,不知要牽動多少人的視線!”方青鸞有些忿忿地說道。
江寄餘對此隻是報之一笑:“青鸞你也覺得柳七行事張揚嗎?”
說著捏著信的指頭輕輕一碾,信箋頃刻間便化做了齏粉消散地無影無蹤。
方青鸞皺著眉沉思片刻,隨後搖了搖頭:“細細想來,此女性格的確不像是肆意張揚之輩,隻是行事……”
“她隻是不屑於他人的看法罷了,所以行事隨心所欲,放在彆人眼裡自然就成了肆意張揚。”江寄餘將手裡的書籍一一整理好,隨後重新放回到了書架上。
“視天下生靈萬物為無物,手中的刀自然也就無所不破,無往不利。”江寄餘轉過身來,低頭沉聲說道,“失去了桎梏的刀,就像是失去了刀鞘,既傷人也傷己。”
方青鸞眉頭緊皺,以她如今的修為顯然難以理解江寄餘的話中之意。
但方青鸞隨後眼眸微亮,激動地說道:“這麼說來師傅您已經看破了柳七的武道?”
這代表著師傅他對武道的領悟在柳七之上,這場生死決戰豈不是已經占據了上風。
江寄餘坐了下來,搖了搖頭之後,突然神色一凝,對著方青鸞肅聲道:“去準備準備,為師也該動身了,總不能讓人等得太久!”
方青鸞本想再說些什麼,但一番思量後,還是緊握著拳頭,躬身回道:“是!”
……
“來了,來了!”
江邊的一座高樓的窗戶旁,擠滿了衣著各異的人,當他們遠遠看見一道湘妃色的身影出現在街頭後,頓時激動的叫出聲來。
從柳七出門的那一刻起,她今日的裝扮便已經傳遍了岸邊待觀戰的人的耳朵裡。
一襲湘妃色的束腰杉裙,一柄短刀。
柳七腳下不停,一直來到了江邊,感受著背後密密麻麻的視線,隨即環顧左右兩側江岸,正巧看見一艘無人的小漁船停靠在岸邊的一個角落。
“總算是有落腳的地方。”柳七小聲嘀咕了一句,突然抬手朝著角落的小漁船虛抓了一把,隻見漁船突然飛速朝著柳七的方向駛來。
就在漁船來到了身前江岸時,柳七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漁船之上。
隨後漁船忽然調轉了船頭,朝著江心破浪而去!
看見這一幕,岸邊頓時爆發出一陣嘩然!
今日前來觀戰的大部分都是武林人士,自然看得出來柳七這一手以氣禦船的手段,普天之下隻怕沒有多少人能夠辦到。
而就在一間窗戶打開的房間裡,柳二看著船頭上盈盈而立的柳七,眼瞳頓時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雙腿一顫,似是要站起身來,突然肩膀上搭上了一隻枯瘦的手。
“好戲才剛剛開場,何必這麼著急呢!”從柳二的身後露出了一張形似骷髏的臉來,隻見其蒼白的雙唇微微張合,發出了嘶啞且瘮人的聲音。
柳二聞言臉色微變,隨後身軀一軟,癱坐在了椅子上。
枯槁的手突然從柳二的臉上拂過,揭去了他臉上的麵甲,隨後那隻枯槁的手突然攀上了柳二臉上的傷痕,輕輕摩挲著。
“聽說你這傷就是柳七親手留下的!”老者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早知你對黒獄門這麼向往,當初老叟就該也將你收入門下的!”
這形似骷髏的老者正是磨刀老叟!
隻是較之以前,他身上血肉好像都枯竭了,隻剩下了一副皮囊貼在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