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欣珊這次昏睡了整整兩天才醒過來,和之前毒發時一樣,醒來之後的徐欣珊除了記憶有些模糊之外,表麵看起來並無其他大礙。但唯有柳七知道,徐欣珊的五臟六腑皆已被一股神秘的物質占據,但這股物質並不像尋常的毒素一樣會對人體造成損害,至少目前看來徐欣珊的內腑機能是完好的。為了避免徐家人多心,柳七隻將這些發現告訴了汪浦一人。汪浦初聞也是感到震驚不已,但汪浦不會武功,自然不能做到如柳七一樣內觀於身,而他經過多番嘗試後,始終查不出徐欣珊身上有何異常。於是他再度向柳七提及了他的師傅,江湖人稱“九死一生”的神醫袁通。柳七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還是當初在滄州之時,前任黒獄門七殺令主何永為了解除身上的七絕噬心丹,前往滄州尋找袁通的下落。當時大夏幫的少幫主歐陽俊才也在滄州,而他的父親大夏幫幫主歐陽龍城正是袁通的師弟。何永既然主動找上了門,那說明歐陽龍城或許真的可以聯係到袁通。見柳七麵色凝肅一言不發,汪浦撓了撓頭,隨後有些猶豫不決地說道:“其實柳姑娘若是想知道師傅他老人家的下落,不妨在江南再等上幾日,歐陽幫主半月前給孫總督來了信,說已經啟程在前來江南的路上,算算時日,應該沒幾天就能到了。”說著汪浦臉上露出了頗為不好意思地笑容:“小可之所以答應孫公子來總督府坐診,就是想等著歐陽幫主來後,向他打聽打聽師傅他老人家的下落。”柳七:“你是袁通的徒弟,照理說歐陽龍城也算是你的師叔,若想打聽你師傅的下落直接去大夏幫問就是了,何必還要經孫霽雲之手?”汪浦聞言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羞愧:“其實小可隻是曾在師傅他老人家身邊負責搗藥的雜役。”說著汪浦不禁感到臉頰有些發燙:“但請柳姑娘放心,師傅他老人家對在下可謂是傾囊相授,隻是因為……因為在下確實在武學一途上沒什麼天賦,故而師傅他老人家始終沒有鬆口,將我收入門下。”柳七沉吟片刻,輕聲說道:“你打著袁通弟子的名號行醫,就不怕他知道後怪罪於你嗎?”汪浦連連擺手:“不會,不會,師傅他老人家當年離開時親口對小可說的,說是日後行走於江湖可用他老人家弟子的名頭,這樣一樣即便不會武功,也不至於無人上門求醫。”看來袁通對他這個弟子還算是不錯,雖沒將其收入門下,但卻允許其打著弟子的旗號在江湖上行醫。也算是證明了汪浦的醫術的確不錯,畢竟一個連武功都不會的大夫,武林中人又怎能相信他會診治習武之人的傷勢。汪浦見徐欣珊已無大礙,遂小心翼翼地向柳七提出了辭呈,他明白眼前這個似仙女般的女子才是徐家說話算話的那個人。柳七微微頷首算是應許了,不過在汪浦準備轉身離開時,柳七卻是開口叫住了他,隨後問了一句:“孫少雲請你到總督府後,可曾診治過什麼人?”汪浦聞言臉上登時流露出猶豫之色,隨後悄摸摸地抬眸想要打量柳七的臉色,但卻迎麵對上了一雙凜冽的雙眸,他身軀瞬間一顫,隨即感覺如墜冰窖一般渾身上下無不被徹骨的寒意所包裹。縈繞周身的寒意轉瞬即逝,汪浦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心底的防線也隨之崩潰,而後語氣顫抖地回道:“來總督府後,我隻為一人診斷過,不過孫總督和孫公子並未告訴在下那人的姓名。”“那你應該還記得他長什麼模樣吧?”汪浦搖了搖頭:“那人蓬頭垢麵瘋瘋癲癲的,而且力大無窮,就診時全靠孫總督壓製著他,否則在下早就被他給打死了!”蓬頭垢麵,瘋瘋癲癲……柳七瞬間想到了一個人。齊瀚文,飛羽山莊前任老莊主的獨子,江寄餘的師兄,也是此番挑起飛羽山莊內亂的核心人物。難不成在背後使壞的是孫霽雲?孫霽雲身為江南總督,他以及孫家背後早早就投效了東海王蕭奇峰。現如今蕭奇峰登基為帝,孫霽雲儼然一副即將青雲直上的姿態,甚至有過傳聞,孫霽雲入京之後會順勢入閣,直到順理成章地坐上空懸許久的首輔之位。柳七雖隻與蕭奇峰見過一麵,但通過其武功可以大致知曉,此人與曾經馬踏江湖的大將軍並非是同路人,至少在對待江湖勢力之上,兩人的想法和做法可以說是截然相反。當年周威揚馬踏江湖,所過之地的江湖勢力要麼臣服要麼被打入塵埃不得翻身。唯獨蕭奇峰坐鎮的東海藩領,始終沒有受到破武令的波及。甚至連與蕭奇峰交好的太乙門,在蕭奇峰親赴山門坐鎮的情況下,也得以從周威揚的手中全身而退。蕭奇峰剛剛登基,原本因破武令而滅亡的門派一夜之間死灰複燃,而官府卻沒有絲毫的動作,可見蕭奇峰已有廢去破武令的打算。又要重回朝廷與武林之間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麵嗎?柳七對此抱有懷疑的態度。天下本就是一盤棋,無論是朝堂亦或是都在棋盤之上,根本不可能分得清。權力天然厭惡分散,就好像一山不容二虎,一旦居於高堂之上,又豈會對江湖放之任之。換言之,倘若有人一統江湖後,又豈會坐視京城那把龍椅上的人自稱萬歲?所以孫霽雲有充足的理由去對付江寄餘。一則,江寄餘是前任首輔傅青書的左膀右臂,他的存在對孫霽雲這個未來的首輔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二則,孫霽雲在朝堂的上威望畢竟不如當年的傅青書,他急需一件豐功偉績來為自己鋪平前往首輔之位的大路。倘若江寄餘真的有什麼意外,以飛羽山莊剩下的實力,自是不可能守住富庶的江南,到時江南之地的歸屬,孫霽雲這個江南總督可就有發揮的餘地了。但柳七轉念又想起了,在在千鍛坊莊子裡,馮遙對自己說過的話。不管他的話究竟是不是真,但長樂幫覬覦江南已久,可以說是武林人人皆知的事實。難不成是長樂幫和孫霽雲聯了手。或者說,孫霽雲還有什麼後手,確保他能夠在飛羽山莊失勢後,掌控江南的局勢。柳七思及至此,心中難免多了些不耐。好好的一場比試,被這些魑魅魍魎搞得烏煙瘴氣,真是一群令人厭惡的蟲豸!柳七眼眸微凝,覺得自己是時候給這些在背後做小動作的人一些警告了,要不然這些人還真以為他們的計策有多高明,布局有多麼的天衣無縫了!柳七垂眸看了一眼腰間的驚寂刀。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隨著柳七與江寄餘比試的推遲,徐家人似乎都快忘了他們來江南的目的,也逐漸適應了在長樂街的生活。大伯徐永元在南衙就職後,一直奔波於臨近幾縣的案子,經常五六天才能回家一趟。至於柳七的父親徐永定,自上次因徐欣珊突然毒發去了一趟總督府後,孫霽雲在江南下屬的蘇江府給他安排了一個推官的位置。相較於曾經的白水縣縣尉,徐永定這個府推官算是連跳三級了!這天下掉餡餅的事徐永定本來心中還有些忐忑,於是便去問了問柳七的意見,而當柳七得知蘇江府與江北隔江相望時,當即拍板讓徐永定大膽赴任!她曾說過,不介意徐家人借自己的勢,因為倘若自己有朝一日敗亡,徐家亦難逃滅門之禍。正所謂福禍與共,隻要不影響她柳七的武道,徐家人借她的名義謀點好處,柳七當然是不會介意的。結果徐永定到了赴任的那天,發現柳七正帶著許久未見的楚星白以及柳十九,準備和他一同前去。徐永定雖有些詫異,但想著能與女兒一同赴任心中還是有些欣喜的。結果到了半路上,徐永定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柳七對著楚星白小聲交代一番後,楚星白便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便策馬消失在了前方的路上。徐永定不禁疑惑道:“芳芙,楚先生為何孤身一人先行一步?”而且這條筆直的官路隻通向蘇江府,先一步後一步難道還有什麼不同嗎?柳七坐在在馬背上晃晃悠悠,語氣淡然地回道:“父親不必思慮太多,去了蘇江府後一切自由女兒決斷。”徐永定聽出了柳七言語之中的不對勁,這到底去赴任的是他,還是自己的女兒啊!徐永定有些慌忙地說道:“芳芙,這裡可是江南,你若是亂來,弄不好真的有可能落得個舉世皆敵!”“無妨!”柳七雲淡風輕地回道,“隻是想警告一些人,我在江南的這些日子,不要在背後做些無用的小動作。”說罷,柳七輕夾馬腹,策馬向前疾馳而去。一個時辰後,徐永定來到了府衙大門外,聞訊的知府也迎了出來。蘇江府的知府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待人處事十分寬和,他似乎早就得知了徐永定的身份,一麵問候的同時,一麵朝著徐永定的身後打量,似是在尋找什麼人。徐永定也算是在官場浸淫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老知府的心思,隨即笑著說道:“大人不必看了,小女進了城之後便與下官分開了,如今去往何處,下官也不得而知。”老知府被一語點破心思非但不惱,反而更加親熱地主動拉著徐永定的手,笑嗬嗬地說道:“不愧是江湖兒女,行事雷厲風行,既然令千金另有要事,那就今日的接風宴就隻能請徐大人賞臉了!”徐永定笑容不達眼底,他心中自然清楚老知府為何會對他一個下官如此恭敬,隨即心中不免生出了幾分唏噓。女兒太過於優異,讓他這個老父親著實有些不是滋味!……柳七坐在靠近窗口的桌子上,手中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眼睛卻是瞥向了街對麵的一間名為長樂坊的賭坊。她收回視線,低頭吹了吹茶杯中的熱氣,繼而輕聲說道:“長樂幫還真是明目張膽啊!”坐在柳七對麵的正是楚星白,他一隻手握著酒壺,另一隻手抓著桌上的燒雞就往嘴裡送,隨後含糊不清地回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伱中有我,我中有你,所謂的名門正派都一樣!”楚星白仰頭將嘴裡的東西用力地咽了下去,隨後一邊擦著嘴邊的油漬,一邊說道:“你還真彆說,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長樂幫在蘇江府內外明裡暗裡的堂口足足有五個,就屬這個長樂坊裡的高手最多。”柳七低頭輕抿了一口茶,隨後淡淡地說道:“十九那邊應該已經動手了。”楚星白:“你讓她一個人去挑城外的兩個堂口,就不怕有人逃出來走漏了風聲?”柳七語氣平靜地回道:“就是要走漏風聲,不然我還得一個個去找,多麻煩。”楚星白沒好氣地說道:“要我說以你的武功,直接將五個堂口掃蕩一空就是了,何必搞得這麼麻煩?”柳七抬眸用看白癡一眼的眼神看向了楚星白:“你當真以為我就是為了清除長樂幫在蘇江府的勢力而來的?”楚星白伸出自己的油爪子撓了撓頭:“不然呢?”柳七目光幽幽地看向了窗外:“我就是讓有些人知道,這江彆人過得,獨獨他們過不得!”駕!駕!駕……有人策馬狂奔而來。柳七眸光微斂,旋即垂眸看去,隻見兩個渾身狼藉麵帶血漬的漢子在賭坊門口翻山下馬,隨後腳步匆匆地闖了進去。看來柳十九那邊已經得手了。柳七凝眸看向了遠方,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屋頂上飛速地穿梭,直奔賭坊而來。不錯,這麼快就追來了。柳七微微頷首,旋即對著楚星白吩咐道:“去將十九接來吧,接下來等著看好戲就是了。”楚星白聞言立即閃身而出,不多會兒便領著喘著粗氣的柳十九回來了。柳十九看見端坐在窗口旁的柳七,瞬間臉色微變,繼而緩步走上前去,低著頭用細若蚊吟地聲音說道:“是我一時大意,放走了兩個人。”柳七輕輕擺手:“無妨,你已經做的很不錯了。”柳十九有些詫異地抬眸看向了柳七,似乎沒想到今日的柳七竟然這麼好說話。柳七眼瞼微垂,麵無表情地輕抿了一口茶水。大開殺戒之前,總得好好修生養性不是。